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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森是在下午三點左右離開顧家的,顧遠琛主動開車送韓森去機場。
韓森沒有拒絕,直接上車:“小幕剛才的話,你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對吧?”
“……”
“偷聽不是什麽好習慣。”
“韓先生,我只是守在書房門口,是這套別墅隔音效果不太好。”顧遠琛差點沒系上安全帶,他輕咳了一聲,有些尴尬。他擔心韓森今天就要勸說季幕離開,才做出了如此不雅的舉動,同時也遭到了陸秋遠的懷疑。
韓森坐在副駕駛,也不打算繼續嘲諷顧遠琛:“以後我會常來。”
“好。”
“季沐的事情,我會按照小幕的想法去做。”韓森也說。
顧遠琛将車開出了車庫,車窗外風景快速地向後倒去,過了一會兒,他說:“好。”
韓森将視線落到了前方,大概快到機場的時候,他對顧遠琛拜托道:“別去責備他的選擇,他經歷的很多事情,他心裏的恨,都是你我不能去想象的。”
韓森是不放心的,他擔心顧遠琛會對季幕再次質疑,給予信息素到一半就落荒而逃。
他也補充:“你要是不想再給他信息素了,提早告訴我一聲,我好及時來接他。”這是他對顧遠琛唯一的一點要求。
但顯然,韓森太小看顧遠琛了。
顧遠琛不理解韓森的想法:“如果那個季沐擁有了‘精神病’這個保護罩,我們不可能強行懲治他。所以把他交給季遠山,或許是最好的辦法,我怎麽會因此去再次質疑季幕?”
“那如果我告訴你,交給季遠山之後,季沐也許會死呢?”
“……”
“你還是不了解小幕。”韓森望見機場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
季幕不是想懲治季沐,他是希望季沐再也威脅不到自己。哪怕季沐的壽命不長,季幕也要季遠山囚着他,折磨他,以此來償還自己內心的缺憾。
這已經不是懲戒不懲戒的問題了,這是一種變相的償還。
顧遠琛喉結一動:“我會了解他的。”
韓森聲音沙啞,想起剛才一口未動的茶水,忽然有些口幹舌燥:“他害怕下一次未知的傷害,所以總會在最初就把所有可能給斷了。”
說到這裏,韓森提起一件事:“他初三那年,将一個老師送進了監獄,利用被性侵的借口。他很聰明,他收集了必要的證據,将自己僞裝成一個受害者。”這是季幕保護自己的方式,哪怕在別人看來,季幕是一個撒謊的人。
顧遠琛知道這件事,袁立玫提起過,他原以為是假的,沒想到在韓森口中證實了。
“那年我剛出獄,知道他做了這樣的事情後,我怒聲教訓他。可他卻告訴我,他沒有辦法。所有人都欺淩他,包括這個老師,明明是屬于他的保送名額,老師卻因為對方家長開了個後門,強行奪走了他的機會。”
韓森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小孩子不懂事,嘲笑他,欺負他,問他一個晚上多少錢。就連老師也這樣,對他動手動腳的。他恨極了,就用自己的方法搶回了保送名額。”
韓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也許是為了反駁顧遠琛的那句了解,也或許是給顧遠琛打了個預防針,希望他之後能徹底放開手。
他不是讨厭顧遠琛,他只是害怕季幕第二次被傷害之後,會和穗湫一樣離開自己。任何人都是自私的,韓森亦是,他私心将季幕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顧遠琛咬緊牙關,每每聽到他人口中季幕的過往,就恨自己為什麽當初不去找一次季幕。
如果他看到了這些,他一定會幫助季幕的。
如果那時候,他不僅僅是在花園裏給予一絲溫暖,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到季幕身邊就好了。
可歲月無法駐足與倒退,再多的“如果”,都只是一種虛空的假設。
車子駛入機場,顧遠琛找了個暫時停車的地段,在韓森下車之前,他篤定地說:“要是他願意繼續留在我身邊,我一定不會再讓他遭遇這些事情,被迫做出無奈的決定來自保。”
季幕應該站在陽光之下,多喜歡自己一點,多自信一點。
顧遠琛希望自己可以再次成為那片陽光。
可惜,事與願違。
顧遠琛的決心和現實總是貼不上邊,季幕的冰冷讓他沒辦法在釋放安撫信息素的三小時之外靠近一步。
季幕總是躲在書房裏,或者房間裏,唯有顧遠琛送去一盤草莓時,他才會打開門,稍稍地和顧遠琛碰一下面,每一次都是禮貌又生疏地應答,曾經的感情逝如流水,找不到一點溫情。
這下倒好,顧遠琛真的成了韓森口中的“工具人”。
唯有在那三小時裏,季幕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的,只要他們緘口不提過往,就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十二月悄無聲息地到來,季幕的肚子有五個多月了。
和起初不同,季幕适應了在這座別墅的生活,他的氣色和體重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他現在胃口也很好,經常會有想吃的東西。比如半夜會想吃桃子,有時候會想吃薄荷味的冰棍,連烤雞都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掉大半只……
顧遠琛一一滿足,淩晨兩三點都能起床去買吃的。
而更多的時候,季幕會想吃草莓糖。澤達托顧遠琛帶回來的草莓糖和C國的牌子不同,味道也不一樣,這是H國比較小衆的一個牌子,卻是很多H國人的童年。
季幕吃完了就吃不下別的了,心裏又總記挂着它。好在顧遠琛發現了季幕的不對勁,努力地問了半天,才見季幕紅着臉,扭捏地說:“我想吃草莓糖。”
可他說的同時,茶幾上是一大盤各牌的草莓糖。
季幕不好意思麻煩顧遠琛,也不會用這種瑣事去麻煩韓森,就日思夜想那個味道。他覺得懷孕真的很神奇,越吃不到什麽,這種思念就越會被放大。
安逸之下,他這陣子總想起小時候和澤達去偷草莓糖的情景,也想起自己和顧遠琛發郵件的那些年裏,季沐總會施舍他幾顆。
季幕沒有明說,顧遠琛只好把茶幾上的草莓糖放到季幕面前,但季幕規規矩矩地吃了一顆就沒吃了,顯然是不太喜歡。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季幕一覺醒來,別墅中并沒有看到顧遠琛這個熟悉的身影。這是近段時間以來,頭一次。
陸秋遠和張嫂都不知道顧遠琛去了哪,只知道他昨天從公司離開後,就說有事然後一夜未歸。
正當陸秋遠要怪罪顧黔明時,大門從外被打開了。顧遠琛拎着一袋子草莓糖進屋,糖紙的包裝上印着H國的文字,他像是一晚上沒睡,頭發微亂。
“我先去洗個澡,等我一下。”他從袋子裏拿出一包草莓糖,匆匆遞到季幕手裏,然後火速沖去浴室。
陸秋遠看到那一袋子的糖,頭疼地喊道:“遠琛你怎麽回事?小幕這個時期不能吃這麽多糖,你到底要買多少啊?”
陸秋遠內心一言難盡,這個傻兒子,追人也不能這麽瞎追啊……
張嫂天天洗草莓、烘草莓幹,連連嘆氣:“先生,我都感覺自己也快變成一顆草莓了。”家裏到處都是草莓味的東西,草莓的氣息。
陸秋遠安慰她:“那倒不至于的,張嫂。”
也只有季幕知道,昨晚顧遠琛應該是連夜坐飛機往返H國,只為了給自己帶一點草莓糖來。季幕看着手裏的糖,有些內疚,心裏的負面情緒一下子爬上來,覺得自己很麻煩顧遠琛,也很麻煩顧家。
“陸叔叔,張嫂,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陸秋遠和張嫂立馬把他的情緒壓了下去:“這不是你的錯,是他買東西沒有克制能力,是他鋪張浪費。”
所以等顧遠琛從浴室裏出來時,陸秋遠也在季幕的房間裏等着他。
此後三小時,顧遠琛一邊釋放安撫信息素,一邊聽陸秋遠給他上課。今天這堂課,就是細數孕夫過度吃甜食的危害。顧遠琛是金融系的,又是個頭回當父親的Alpha,哪懂這些。他被陸秋遠說得一愣一愣,連忙拿紙筆記了下來。
季幕也跟着拿紙筆記,兩個從小成績優異的人,面對學習,态度永遠都是端着的。
但季幕現在沒以前那麽好學了,他從上個月開始,就容易犯困,時常連書房都坐不住,總是捧着一本書,看着看着就睡過去。
這種時候,顧遠琛就會輕手輕腳地把他抱回卧室,也只有在這種時刻,季幕才不會刻意地避開顧遠琛的接觸。
顧遠琛盡量把工作集中安排到下午,每天早晨,他都去季幕房門口準時等着。季幕的房間雖沒留顧遠琛過夜,卻總是有着淡淡的苦茶信息素,肚子裏的孩子瘋狂地汲取着父親的養分,在季幕的肚子裏和藤蔓一般攀爬、成長。
它是個好動的孩子,也是個貪心的孩子。
偶爾,孩子會動得讓季幕吓一跳。
顧遠琛看到季幕一皺眉,就會關切地問:“是不是又動了?”
在安撫信息素中,季幕整個人都是溫和的,特別是在說到孩子的時候:“很調皮。”
“不知道是個Alpha還是個Omega,過幾天就能檢測了。到時候,我陪你過去。”顧遠琛也跟着高興,臉上滿是笑意。
季幕搖搖頭:“之前那麽多次都沒流掉,應該是個Alpha。”
一般來說,在腹中的Omega寶寶初期會比Alpha寶寶脆弱一點。所以季幕想,肚子裏的小家夥**不離十是個Alpha。
顧遠琛聽到“流掉”的字眼時,躊躇了一會兒。他望着坐在床榻邊的季幕,上前半蹲來,和季幕平視:“要出去走走嗎?公園的桂花還開着。”
季幕略微詫異地望向他。
顧遠琛說:“我得到消息,袁立玫昨晚已經回國,她在C國的眼線也被我撤了。”
季幕頓了頓,問:“都很順利嗎?”
“是的,在父親的幫忙下,季遠山已經站在我們這邊。你放心,不會再有人來威脅你了。”顧遠琛說着,忽然鼓起勇氣握了一下季幕的手,很快他就放開了,但他的目光沒有移開,他主動地對季幕說,“那個季沐,之後季遠山會接手,他現在已經跟着袁立玫回了H國。”
而得知此事的季遠山并沒有推脫,反倒是爽快地應下了。
季幕抖了抖眼皮,他還以為顧遠琛會說教他,會反對他這個提議,可顧遠琛沒有。
從今天開始,季幕不用每天都待在別墅裏。
陸秋遠也覺得季幕應該出去走走,他挑了幾個下午茶的餐廳,說是要帶季幕去好好地放松放松。可季幕心想,他每天在別墅裏好吃好喝的,也沒受苦啊。
當然,他不會拒絕陸秋遠的好意。陸秋遠是個溫柔的長輩,他從未虧待過季幕。反倒是顧黔明,天生一張冷臉,每回季幕見着都有些害怕,他自認為顧黔明不太待見自己,好在陸秋遠從不讓顧黔明來這座別墅。
“今天的三小時到了,你去忙吧,我和陸叔叔出去就好。”季幕照舊和顧遠琛道謝,“謝謝你。”
顧遠琛提過很多次,希望季幕不要這樣,但季幕還是習慣性地對他道謝。
顧遠琛失落地應聲:“好,路上注意安全。保險起見,我還是讓兩個保镖和你們一起去。”
“嗯。”季幕點頭,剛想起身,驀地肚子裏一陣痛意。
他發出一聲短暫的呼聲,引得顧遠琛和陸秋遠都圍了上來。
季幕連忙坐下,心髒怦怦直跳,他還以為是自己怎麽了,可肚子裏的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他摸了摸肚子,以為是虛驚一場:“我沒事,它最近有點喜歡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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