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李墨西轉達了安庚不吃晚飯的決定。

“不吃?不吃晚飯怎麽行,這混小子,我去叫他。”安天剛要起身,王琴突然開口阻止了他。

“他不吃就不吃,不用叫他。”

安天身體剛站起來一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看了看王琴的臉色,“怎麽了?”

王琴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安天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問王琴不說,他又扭頭問李墨西,“安庚在學校惹什麽事了?”

李墨西雖然很有禮貌地看着他,但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好嘛,就欺負他一個人不在學校,對學校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安天突然注意到李墨西的嘴角破了,傷口不大,一開始李墨西回來的時候他都沒有注意到。

“你嘴角怎麽破了?”安天問他。

李墨西擡手摸了下嘴角,“不小心磕到了。”

“磕到嘴角?”安天一臉不信,突然他想到什麽,“不會是安庚打的吧?”

李墨西沒說話,安天又回過頭看王琴,一看王琴臉上的表情就确定了李墨西的傷口肯定是安庚打的。

“你倆在學校打架了?”安天問。

“是安庚先動手的!”王琴提起這事就生氣,“不知道發什麽瘋,上着課就動手了,墨西招都沒招他。”

安天看向李墨西,“你沒事吧?要不要抹點藥?”

“沒事。”李墨西搖了搖頭。

安天又仔細打量了李墨西好幾眼,确認他身上除了嘴角其他地方都沒有傷到,這才放下心。

他扭頭對王琴說:“安庚是你兒子,他的脾氣你還不了解?他怎麽可能毫無緣由地就突然動手,你就沒問問他到底為什麽動手?”

王琴挑了下眉,“問什麽問?我用得着問嗎?我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難不成我還能冤枉他?”

“不是說你冤枉他。”安天安撫道,“只是可能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呢,孩子打了架你就沒好好跟他聊聊?問問他究竟是因為什麽?”

王琴抿着嘴沒說話。

安天嘆了口氣,“唉,你這個暴脾氣啊,安庚可全是随了你了。”

他說:“好了不說這個了,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去跟安庚聊一聊,你也消消氣,別生氣了。”

晚飯過後,安天打開了安庚房間的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只有從窗戶外透進來的一點光亮。

安天也沒有打開燈,而是摸着黑坐在安庚的床邊。

就這麽坐了十幾分鐘,最先忍不住的人是安庚,他翻身坐起來,瞪着安天:“你進來就是為了找個床邊坐着?”

安天一副理所當然,“是啊,我發現你的床邊格外好坐,比我的床邊要好坐多了。”

“....”安庚又翻身躺下,臉埋在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說,“你出去,我要睡覺了。”

“哦,你睡你的,我坐我的,我不影響你。”安天說。

又過了五分鐘,安庚煩躁地翻了個身,腿在被子裏亂蹬了幾下,認輸道:“你到底要幹嘛?”

安天轉過身,看着床上的他,“不高興了?”

安庚抿了下嘴,“沒有。”

“哦,那沒生氣為什麽不吃飯?”安天問他。

“我不餓。”安庚嘴硬道。

“吃燒烤嗎?”安天突然小聲問他。

“...不吃。”

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庚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叫。

安天慢悠悠地開始報菜名:“烤羊肉、烤牛肉、烤心管、烤牛舌、烤腦花、烤...”

“我不吃!”安庚惡狠狠地打斷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安天不放棄,“再配上一杯冰啤酒,哦,你還小不能喝酒,那就給你來杯冰可樂,一口灌下去,啊....爽!”

安庚瞪着他沒說話。

“就樓下拐角那家,我剛剛從窗戶往下看了眼,人還挺多。”安天問他,“吃不吃?”

“...吃!”安庚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沒能抵住邪惡的誘惑。

到了熱火朝天的燒烤店,安天讓安庚坐在外面的桌子上占位子,自己進去點了一堆安庚愛吃的菜,然後拿着兩瓶冰啤酒出來。

他坐下來,拿筷子把兩瓶啤酒都開了,其中一瓶推到安庚面前,“偷偷給你喝一瓶,別告訴你媽啊。”

安庚面無表情地拿起啤酒瓶,直接仰頭灌了一大口。

安天看着他:“你小子平時沒少在外面偷偷喝酒吧?”

安庚聳了聳肩,把酒瓶放在桌子上。

“看來得給你減點零花錢了。”安天說着,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口。

喝完這口後,安天用漫不經心地語氣說:“聽說你被記處分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心情剛剛有點好轉的安庚立馬又黑了臉。

安天笑了下,“就因為這個不高興?”

“不是。”安庚說。

“那是因為什麽?”

安庚又不說話了。

安天又喝了口酒,放下酒瓶,“是不是覺得你媽太偏心墨西了,所以吃醋了?”

安庚對“吃醋”這個詞十分反感,肉麻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

他第一時間反駁,“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安天說,“不過有點我可要替你媽伸個冤。”

安庚聞言看向他。

安天說:“你和墨西打架,你看你媽對墨西有一點生氣嗎?她全部的怒氣都在你身上,你說這是因為什麽?”

安庚撇了撇嘴,“因為他才是親兒子呗,我就一撿來的。”

安天擡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怎麽那麽傻?”

安庚捂着腦門瞪着他。

“就是因為是你你媽才會生氣,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這麽生氣。”安天說,“因為你是她的兒子,你是她的親骨肉,所以她才會對你格外嚴厲。她為什麽不對墨西生氣?因為墨西再怎麽對咱們家來說也不過是個外人而已,跟你能一樣嗎?”

安庚沒說話,安天看着他:“記處分這個事我承認你媽做的是有些過分,但不得不承認她的本意是好的。她是想通過這件事讓你能反省反省,不要再這麽不顧後果的去闖禍。你現在已經高中了,不小了,離高三也已經不遠了。你以為你媽為什麽突然調到高一?還去教你們班?她閑的啊。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有個光明的未來,所以才選擇在這最重要的三年好好抓你一把,讓彼此都不留遺憾。”

“你媽的性格我不說你也明白,她就這麽個性子,刀子嘴豆腐心,看着比誰都厲害,但其實心軟得很。她很愛你,非常愛你,只不過現在她還沒有找到正确的和你溝通的方式,也沒找到正确表達愛的方式,正因為這樣,你才要多理解她一點,不要總是耍自己的小性子。”

“你現在也算是個男子漢了,要懂得體諒自己父母的不容易,明白嗎?”

“說起來,你和你媽的脾氣可是一模一樣,都倔的跟頭驢一樣,遇事就炸,誰都不肯低頭。真是讓人頭疼啊。”

當了十幾年和事老的安天說着說着覺得還是自己最慘,突然苦從中來,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

這時他點的燒烤上來了,一大把烤串還冒着煙,香氣逼人。

安天看着垂眼深思的安庚,對他說:“好了,趕緊吃吧,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早起去上學。”

安庚擡手拿起一支串,用嘴扯下一塊肉,沉默地嚼着。

安天說這麽一大堆話并沒有白說,安庚也都聽進去了,但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安天也像是了解他一樣,并沒有逼他開口,兩人就這麽一口肉一口啤酒的吃着。

安庚心裏的那點小心結就這麽神奇地被解開了,對王琴的怨氣、對李墨西的怨氣,此時都像消失了一樣。

其實安天一開始那句話沒有說錯,他确實是在吃醋,吃李墨西的醋。

他讨厭這個突然橫空到他家的人,讨厭他一下子搶走了王琴的全部注意力。

就算安庚表面再怎麽不在乎,就算他裝得再怎麽強硬,但他确實還是一個需要媽媽關注、需要媽媽的愛的小孩。

從小王琴就總是跟其他人的媽媽不一樣,別人的媽媽會送自己小孩上學,接自己的小孩放學,會每天換着花樣給小孩做飯,會在周末的時候帶小孩出去玩,會在學校有活動的時候積極地來參加。

而王琴呢?

王琴作為班主任,更是作為高三的班主任,每天都需要很早到學校,放學也永遠都是學校走的最晚的幾個。

所以就算是和安庚在同一個學校,她也沒有辦法送安庚上學,更沒有辦法接安庚放學,參加校內活動更是別想,她光照顧自己的班級就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除了早上提早做一頓全是速凍食物的早餐外,她還很少在家做飯。如果安天在家,掌勺的任務就由安天擔當,如果安天不在,則在樓下飯店和叫外賣兩個當中選擇。

安庚從小叛逆的原因很幼稚也很老套,只是為了吸引王琴的注意力,讓她能稍稍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一點。

不管是不寫作業被叫家長,還是逃課被叫家長,亦或者打架被叫家長,他只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是王琴的兒子,不管自己出什麽事王琴都得過來替他處理。

但随着安庚的年齡逐漸長大,他們之間的關系便愈發別扭,中間的裂痕也越來越深。

只見過小孩哭着要媽媽抱,誰見過十幾歲的孩子還哭着找媽媽?

久而久之,連安庚都忘記了自己叛逆的原因和理由,對王琴的敵意和不滿像是習慣一樣烙印在他心中,每天不斷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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