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十三

一路搖搖晃晃，到站的時候，天果然已經黑透了。周子喆擠下車，看到站在路邊的杜星，以及停在一旁的自行車。

她走過去，問：“等我嗎？”

“嗯。”杜星看着她上車，一句追着公交車，又看着她下車。此刻，他看着她紅紅的眼睛，開口道：“喆喆，都是我不好。”

周子喆聳聳肩，故作無所謂的說：“什麽嘛，你哪裏不好了？事情變成這樣，我們都沒有想到。沒什麽大不了的啦，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多注意一下，過幾天就沒人議論了。”

杜星緊抿着唇，等她說完，問道：“你是不是哭了？”

“沒有啊，我才不會哭呢！”周子喆咧嘴笑着，揉了揉眼睛：“是不是因為我的眼睛看起來很紅才這樣問的？都怪公交車上面有人把車窗打開了，風好大，吹進眼睛裏好癢啊，我就總是揉，結果就成了這副鬼樣子了哈哈哈！”

杜星看着她滿臉僵硬的笑容，說：“別笑了，很難看。”

周子喆還是笑，兩手改揉兩頰，道：“是嗎？晚上真冷啊，我們快回家吧。”說着向前走去。

杜星上前擋在她的身前，低頭直逼她的眼睛：“喆喆，我們從出生就認識，這麽多年，你的什麽樣子我沒見過呢？想哭也沒關系啊，你可以跟以前一樣，把鼻涕和眼淚都抹到我身上，我不嫌棄。”

周子喆靜靜的聽完他的話，也認真道：“杜星，在聽到那些傳言之後，我是哭了，我哭完了就不想再哭第二次了。可是，因為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又想哭了。”說着，她嗚咽起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杜星看她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把她擁進懷裏，擡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什麽話也不說。

就像很久以前，七歲的周子喆從嘴巴裏吐出一顆帶着血的乳牙的時候，哭着撲進他的懷裏。

那個時候小小的杜星長得比較晚，個子還不如周子喆高。而如今的周子喆只夠把腦袋埋進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衛衣，他沒有淚水浸透衣衫的溫熱觸感，胸口涼涼的，有點兒疼。

等到路邊的路燈全部亮起的時候，周子喆擡起腦袋，眼睛濕漉漉的看着杜星，啞聲道：“我又哭了，幸好是在你面前，不然太丢人了。”

杜星幫她抹去臉上未幹的淚痕，笑說：“記得小時候你每天都哭，你一哭我就怕得要死，怕被我媽媽看到，說我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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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喆終于露出真正的笑容，和杜星一起踩着路燈投射下來的燈光，走向鋼廠大院。

＊＊

在杜星面前，周子喆就是一個完全透明的女孩子。想哭就哭，煩躁的時候也從不忍着。她也會僞裝自己，就像這次的事情，但是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破功，又露出真正的自己。

杜星幾句話就可以把她逗笑，但是杜星知道，這次的事情是真的傷害到了她。

所以第二天，杜星一個人騎着自行車跟在周子喆乘坐的公交車來到學校後，他從車棚走到教室，擡頭看教室後面的鐘表，差十分鐘開始早自習，同學們已經來得差不多。

他站上講臺，拿黑板擦拍了兩下講桌。突來的兩聲敲擊聲成功的把同學們的注意力聚集過來，原本亂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杜星面對着投放過來的一束束不解的目光，開口道：“希望有些同學可以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知道的就不要亂說！我和周子喆只是好朋友，沒有談戀愛，她也沒有所謂的死皮賴臉的纏着我。如果真的想談戀愛，那也是我纏着她，我追她！”

杜星走下講臺，來到驚訝不已的周子喆旁邊坐好。

同學們在短暫的靜默之後，紛紛議論開來。這時候來上早自習的英語老師走進來，教室才又安靜下來。

周子喆真的要驚訝死了，她小聲問杜星：“你幹嘛呀？”

杜星對她一笑，道：“給你報仇。”

＊＊

經過杜星的這一舉動，之前對周子喆不利的傳言果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杜星喜歡周子喆。

不過這次的傳言同學們都是暗自猜想，并沒有傳到班主任的耳朵裏。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之前的傳言都是幾個喜歡杜星的女生惡意所為，這種诋毀情敵的傳言，她們當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然而這次，卻是她們傷心，周子喆得意，自然不會随處亂說。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周子喆卻還是不願意乘杜星的自行車上學，仍然擠公交車。在學校裏也刻意和杜星保持距離，除去上課時間必須坐在杜星旁邊，其餘時間都會适當的遠離他。一下課她就跟趙昭去校園裏散步，不然就跑去趙昭的位置聊天，趙昭的位置被調到了教室的角落裏，周子喆每次過去都要穿過大半個教室。午飯也不再和杜星一起吃，而是跟趙昭在內的其他幾個女生一起。

周子喆覺得這樣也不錯，她的好朋友不再只是杜星和趙昭兩個，她通過趙昭，又認識了幾個新朋友。她和她們聊八卦、交換言情小說、分享零食，她開辟了一個新天地，不再拘泥于杜星一個人，發現了更多初中生活的樂趣所在，她肆意的享受着，日子過得快樂又充實。

玩得好的幾個女生也會好奇的問周子喆：“杜星真的喜歡你嗎？”

周子喆笑着回答：“當然不是。”

傳言貌似就要在這裏終止，但是卻在杜星那裏熊熊燃燒，因為面對兄弟的調侃，他只是笑，什麽話也不說，大家對此定義為默認。

于是，杜星喜歡周子喆的傳言被坐實了。時間久了，同學們也不再議論，只是這個認知一直在他們心裏——

年級第一的杜星，喜歡人的是他的同桌周子喆。

杜星仍舊延續自己之前的生活，上課、打籃球、吃飯、學習，一切都跟以前一樣，只是身邊少了叽叽喳喳的周子喆。

課間看書看累了的他，擡頭就能看到在教室的另一面和趙昭說說笑笑的周子喆，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彎彎的挂在臉上。杜星曾經笑她眼睛都笑沒了，周子喆反而得意的說這是她的特異功能，他想這樣還不行呢。

冬天已經到了，教室裏很冷，杜星會在課間和幾個男同學一起靠在教室外的走廊曬太陽，有暗戀他的女生會刻意的從他面前走來走去，他卻只看到樓下校園裏和趙昭笑鬧着的周子喆。

周子喆最近愛穿一件鵝黃色的棉外套，走在校園裏特別亮眼，杜星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旁邊的顧斐指着周子喆道：“那個妹子是誰啊？真亮眼！”

＊＊

從在講臺上說完那段話的第二天，杜星也不再騎車上學。周子喆第一次在公交站臺看到杜星的時候，訝道：“你怎麽在這裏？”

杜星笑道：“坐公交啊。”說完便走上剛剛開來的公交車。

周子喆跟上去，車裏早就已經沒了空位，她走到杜星身邊，繼續問道：“你的自行車呢？”

“地下室裏放着呢。”

“壞了？”

“沒有。”

“那你幹嘛不騎？”

“太冷了，還是坐公交車暖和。”

周子喆想了想，便點頭道：“現在天氣冷了，騎自行車是很冷，以後我們就一起坐公交車吧。”

從此，兩人又開始一起上學、回家。

＊＊

這天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校園裏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雪，同學們都在課間跑出去打雪仗、堆雪人。周子喆自然也不例外，她拉着趙昭跑去和其他女生打雪仗，結果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身狼狽的跑回教室，臉頰凍得紅紅的，毛線手套也濕透了。

杜星看她這個樣子，趕緊讓她摘下手套坐好。慶幸的是周子喆坐的位置剛好挨着暖氣片，杜星囑咐她靠上去取暖，又幫她把手套放到暖氣片上面。

周子喆趁同學們不注意，調皮得把冰涼的手貼到他露在外面的脖子上。

自習課已經開始，大家都在安靜的學習，杜星躲也躲不過，叫也不能叫，只好咬牙忍着。

周子喆看他一臉隐忍，樂不可支，等到兩手捂熱了才放手，心情愉悅的翻書準備寫作業。結果當她看到黑板上滿滿的作業的時候，笑不出來了。

她苦巴巴的浏覽黑板上被各科課代表寫滿的作業條目，低聲道：“今天的作業怎麽這麽多啊？”

杜星正挺着涼嗖嗖的脖子寫作業，道：“而且數學作業本上面的作業下了這節課就要交上。”

周子喆立刻哀嚎一聲，連忙找出課本和作業本，對照着黑板翻到頁數，邊寫邊道：“老班怎麽每次都來這一招啊！”

他們的班主任擔任一班和二班的數學老師，教學方式十分嚴厲，每天都會布置兩次作業，一次在每天下午最後一節的自習課完成，第二次帶回家作為家庭作業。

同學們對此自然抗議，可是對方是老師，并且是嚴厲的班主任，大家只好暗暗抗議，兩次作業還是按時完成，交上的作業一個人也不少。

在那次談話之後，周子喆為了轉變在老師心中的形象，每天認真聽課，作業獨立完成，并且把字寫得工工整整。如此認真刻苦，以至于在月末的數學小測驗中她竟然考了一百二十分的滿分。

老班特地在數學課上面表揚了她。

于是周子喆對待數學的學習更加不能馬虎，就像今天，抱怨歸抱怨，說完後她立馬投入學習。

果然好學生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争吵

十四

放學後的周子喆把帽子、圍巾、手套全部武裝上身，急匆匆的跟趙昭沖出教室。兩人一路興奮的踩着冰面，滑着腳奔向公交站臺。

杜星緊緊跟在她們的身後，膽戰心驚的看着周子喆，随時準備營救。

好在她沒有摔倒，安全到達站臺，三人并排站着等車。

沒一會兒，趙昭乘坐的公交車先來了，跟兩人告別後，便上車離開。

雪還在下，不過比起上午紛紛揚揚的大雪，這會兒的雪花只是小小的一朵又一朵，晃晃悠悠的從空中飄落下來。

周子喆身上穿着厚厚的棉外套，校服褲下面穿着大棉靴，加上層層武裝，此刻的她就像一枚圓滾滾的肉丸子，只露出一張凍得紅彤彤的小臉。

反觀杜星，涼嗖嗖的露着腦袋和脖子，兩手抄進口袋裏。周子喆覺得他全身上下只有那件羽絨服暖和，于是她跑到他的身後，踮起腳，幫他把衣服後面的帽子戴到他的腦袋上，又嘻嘻笑着跑回原來站的地方：“是不是暖和很多？”

杜星頭頂着帽子，看着旁邊彎着眼睛笑眯眯的周子喆，“嗯”了一聲，任由帽子戴着。

公交車來了，兩人一前一後的上車，車裏人太多，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好不容易在一處扶手邊的角落裏站穩，杜星讓周子喆抓緊左邊的扶手，自己則面對着她，用後背抵擋擁擠的人群，無奈扶手只在一側有，只能單手抓着。

周子喆看他搖搖晃晃的樣子，笑道：“你用右手扶着我的肩膀好了。”

杜星聽到聲音，低頭去看她，周子喆也正仰頭說話，他可以看到剛剛落到她彎彎的睫毛上的一顆冰晶，他只要輕輕的哈一口氣，就可以把它融化。再往下，她閃着笑意的眼睛近在咫尺，杜星撇了撇頭，道：“不用。”

誰知話剛說完，公交車來到下一個站點，突然剎車，杜星腳上不穩，一下子撲到周子喆身上，牢牢的把她扣進懷裏。

周子喆小聲哀嚎一聲，悶道：“杜星，你好重啊。”

杜星感受到身前軟軟的身體，獨屬于周子喆的馨香味道撲面而來，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站直，問道：“有沒有撞傷哪裏？”

“沒有啦，就說讓你抓住我的肩膀，就不會摔倒了。”

在這個站點下車的乘客有很多，雖然還是沒有空座，但是車廂裏一下子寬松起來，杜星道：“嗯，現在沒那麽擠了。”說完，轉身背靠着她周子喆，兩手緊緊抓住身前的扶手。

周子喆看着他的背影，驚奇道：“杜星，你的耳朵怎麽突然這麽紅？”

杜星感覺耳朵更燒了，悶悶道：“太冷的緣故。”

周子喆沒有聽清，湊上去問：“你說什麽？”

杜星回頭，幹巴巴道：“我說是因為太冷，你快回去抓牢了。”

周子喆“哦”了一聲，退回去抓好扶手，又跟前面的杜星說起班裏的趣事，自從每天和趙昭形影不離，她知道的八卦更多了。

周子喆一直在說，她看着杜星一聲不吭的背影，漸漸的停了話語。剛剛停下，杜星便回頭道：“怎麽不說了？我一直聽着呢。”

周子喆笑道：“我只是說着說着就忘了。”

＊＊

下車後的兩人一起走向鋼廠大院，雪下得更大了，撲簌簌的雪花在路燈的照射下更加清晰。

周子喆又跑到杜星身後，踮腳給他帶起帽子，回到杜星身旁的周子喆仰頭看他：“杜星，你好像又長高了呢！”

“有嗎？”杜星看着眼前飄揚的雪花，回道：“我沒怎麽注意呢。”

“有啦有啦，你就是長高了。我記得夏天的時候我達到你的耳朵，可是你看現在，”她用戴着手套的手平放到自己的腦袋上，測量着自己到杜星的距離：“你看你看，我只到你的下巴！”

“嗯，果然長高了。”杜星笑道：“可是喆喆，你怎麽不長了？”

周子喆頓時呲牙咧嘴，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兇兇的用拳頭錘了杜星一拳：“我也在長高啦！只是長得有些慢而已！記得以前你可是比我矮的哦杜星～”

“好漢不提當年勇，”杜星從口袋裏拿出一只手，拍拍周子喆毛茸茸的毛線帽：“你啊，現在就是一個小矮子。”

周子喆哇哇叫着撲上去：“嗷！杜星你要死啦！”

杜星笑着向前逃，又怕路太滑，周子喆會摔到，于是跑了幾步就停下，誰知周子喆對着他迎面就是一團雪球，看着他滿臉狼狽的樣子，周子喆哈哈大笑。

杜星也不甘示弱的彎腰團雪球，周子喆尖叫着回身往來時的路跑。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一會兒雪仗，竟然還在原地待着。

最後還是杜星怕回家太晚，終止道：“不玩兒了，喆喆，咱們回家吧。”

周子喆又給他來了一球，這才拍拍手道：“好啊，我們走。”

＊＊

與此同時，在鋼廠大院三號樓302室中，氣氛卻是異常凝固。

從不吸煙的周偉在此刻夾了一根點燃的香煙，站在客廳的窗前，看着窗外。他緊緊皺着眉頭，吸了一口煙，待煙圈緩緩吐出，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疲倦，開口道：“你想怎麽樣？”

在一旁的沙發上坐着的李虹，正淚流滿面，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嗚咽道：“我要離婚。”

周偉嗤笑，轉過身來，看着李虹道：“離婚？你離了婚去幹嘛？跟那個小白臉結婚嗎？！李虹啊李虹，你真的是太令我刮目相看了！你忘了你有家、有孩子了嗎？去勾搭比你小十歲的男人，你的廉恥何在呀李虹？”

李虹又開始哭：“你別怪我，周偉……我是真的愛他……”

周偉勃然大怒，提高聲音道：“你少他媽在這裏惡心我！”

李虹被吓得一個哆嗦，顫巍巍道：“周偉，你就成全我們吧，好嗎？”

“成全你們？”周偉冷笑：“好啊，我就成全你們這對狗男女！等一下喆喆回來，我就告訴她，她的好媽媽在外面和一個小十歲的男人愛得死去活來，如今要和她的爸爸離婚，丢下她和那個男人去生活！”

“不，我不會丢下喆喆的，我會帶她一起走，我不會丢下她。”

“你還有臉帶她走嗎？何況喆喆，她會願意跟着你這樣一個媽媽一起生活嗎？簡直癡心妄想！”

李虹突然撲過來，抓着周偉的衣服，哭道：“求你不要告訴喆喆這一切，就說……就說我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才離婚的好嗎？”

“好啊，我不告訴喆喆這一切。”他看着李虹如釋重負的神情，又說：“但是你也別想離婚！”

“為什麽？”

“為什麽？為了我們的女兒——喆喆！”周偉一臉心痛的看着眼前的人：“你還有心嗎李虹？我們離婚了，你自由了，終于可以完成心願跟那個狗男人結婚了！可是你想過喆喆嗎？我們離婚受傷害最大的是她！她才十二歲啊，這麽小就要經歷父母離異的慘痛，你讓她今後怎麽辦？她的心靈受到傷害你負責嗎？！”

李虹依舊在哭：“不會的，我會帶她走，離開這裏，開始全新的生活，她會很開心的。”

周偉看着眼前這個哭哭啼啼、信誓旦旦的女人，他已經不認識她了，她不再是他那個知書達理、溫柔賢惠的妻子，不再是那個溫柔的看着女兒入睡、嚴格給女兒定制要求的好媽媽。

她變得自私又貪婪。

周偉是在一次接李虹下班的時候發現她出軌的事情。那天的李虹加班到很晚，周偉不放心，便去鋼廠接她，卻在門外看到她跟一個男人走在一起，那個男人将她摟在懷裏，兩人說說笑笑的走遠，沒有看到站在樹下的周偉。

周偉思考了很久，最終決定跟李虹攤牌，開門見山的和她将這件事聊一聊。他以為李虹會求他原諒、會悔改，沒想到她聽完後挺直了腰板，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也沒有必要瞞着你了。我和他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我愛他，他也愛我。希望你能成全我們，跟我離婚。”

周偉以為是自己的幻聽，他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李虹，他有點傻，他覺得他需要靜一靜，于是他說：“讓我想一下。”

于是，兩人不再提起這件事，在周子喆面前，默契的做着相愛夫妻，不讓她看出破綻。

今天，周偉再一次跟李虹談這件事，希望她還有一點點良知。如今看來，是他錯得厲害，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已經瘋了。

周偉将煙熄滅，說：“我不會離婚，不是為了挽留你，而是為了喆喆。我衷心的希望你可以設身處地的為我們可憐的女兒想一想。我們不離婚，但我也不會限制你，你和那個男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但是有一點，不要讓喆喆看到，我們在她面前還是她原來的父母，她仍舊有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你考慮一下，想好了再跟我說。”

李虹張嘴剛要說話，門外傳來周子喆歡快的聲音。

☆、節目

十五

周子喆和杜星一路打打鬧鬧回到家，兩人在門外分別。

用鑰匙開門後，周子喆發現客廳裏只亮着一盞落地燈。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周偉，問道：“爸爸，怎麽不開燈啊？”

“喆喆回來啦？”周偉回道：“我正要打開電視機，就把大燈關了。”

周子喆點點頭，他們家裏在看電視的時候，從來都是把燈關掉的。她邊換鞋子便向屋內張望：“媽媽呢？又在廠裏加班嗎？”

“在衛生間呢。”

電視機已經打開，屏幕裏正在播放民生節目，被采訪的民衆正訴說自己悲慘的遭遇，哭聲伴随着話語彌漫在客廳裏。周偉皺眉換臺，是一檔娛樂播報節目，主持人正賣力的說着最近發生的明星八卦事件。聒噪的聲音讓周偉心頭更加煩躁，他索性關閉電視機，起身對已經坐在身邊的周子喆道：“晚飯我已經做好了，咱們先吃飯。”

周子喆其實很想繼續看剛剛的八卦節目，這種類型的節目她以前最不喜歡看，可是最近卻很感興趣，她偶爾還會去報亭買一本娛樂雜志來看。

不過她還是聽周偉的話，乖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廚房幫忙端飯菜。

懶腰伸到一半，她突然用力嗅了嗅鼻子，問道：“爸爸，怎麽有一股煙味兒呀？誰來過家裏了？”周偉從來不吸煙，她當然是知道的，所以根本不會想到是他吸的，理所當然的認為是有客人來過家裏。

周偉去廚房将飯菜端出來，邊往茶幾上面放邊回道：“是五樓你張伯伯。”

周子喆“哦”了一聲，跑去廚房。

周偉在後面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高聲道：“小狗鼻子倒是靈！”

周子喆端出一盤青椒炒肉，佯怒道：“媽媽說了，爸爸你這是在變相的說說自己是小狗啦。”

這時李虹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來，笑道：“喆喆，在說我什麽壞話呢？”

周子喆笑眯眯道：“沒什麽沒什麽，媽媽快來吃飯。”

飯菜已經全部端上桌。

李虹笑着走過去，坐到沙發上。她在衛生間裏竭盡全力讓自己的情緒轉變過來，對于周子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她，并且，不希望她受到傷害。就算要對她說出事實，也不應該是現在、以這種方式。

周子喆又發現了一件事情，訝道：“媽媽，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

李虹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旋即道：“都怪我回來的時候雪下得太大，雪花拼命往眼睛裏面跑，我剛剛才去衛生間用熱水敷了一下。怎麽，看起來很紅嗎？”

周子喆端詳着她的臉：“還好，沒有很紅。不過下次媽媽你可以用手在前面擋着眼睛，我就是那樣做的，還是杜星教我的呢！”

李虹笑着說好。

飯後，周子喆難得主動要求洗澡。被搶了活兒的周偉任由她洗，笑道：“我們家喆喆如今也長大了。”

“那是自然！”周子喆得意洋洋，又突然垮臉，郁悶道：“爸爸，我的個子為什麽不長了呀？我不會永遠都要這麽矮吧？”

“誰說你的個子不長？”周偉上前，和她并排站在一起，說：“你看，你已經快到爸爸的肩膀了，記得去年，你剛剛夠到我這兒呢。”

周子喆看着周偉放到左上臂上面的手，不可置信道：“去年我有這麽矮嗎？”

“那當然，我記得可清楚了。這麽看來，你這一年長高了很多啊。”周偉拍拍她的腦袋，感慨道：“咱們喆喆也越來越漂亮了。”

和周子喆說完話沒一會兒，周偉接了一個電話便急匆匆的出門了，說老板臨時通知去臨市出差，明天回來。

今晚的李虹沒有看電視劇，說有些累，早早的便回房睡覺。

周子喆在房間裏認真的完成家庭作業。

而周偉，在樓下的轎車裏坐了一夜。

＊＊

這天的班會課上，班主任宣布了學校元旦晚會的節目征集，每個班級要把參選的節目報到學校，由老師進行篩選評比，最後選出的節目，将在學校大禮堂裏面向全校師生進行表演。

班主任剛剛說完，蔡上便舉手道：“老師，我報名。我會從咱們班裏選幾個女生，編一支舞蹈。”

班主任說好，并說如果有想要參加的同學，今天放學之前報到文藝委員那裏。

對于這種抛頭露面的事兒，除了在幼兒園的時候參加過幾次六一文藝彙演，周子喆從來不參加。不是她不感興趣，而是她自知自己沒有那個能耐，就連上次的運動會，她之所以參加，還是因為名已經報上去，覆水難收，只好趕鴨子上架，勉為其難的決定硬着頭皮上。

自己不參加，她卻慫恿杜星，她靠過去，看着杜星小聲道：“杜星，你去報一個呗。”

杜星奇怪的看她：“我為什麽要報？”除了學習，他涉及的都是關于運動的活動，難不成讓他報一個籃球表演？

“武術啊武術！你可以上臺表演武術啊，你小學的時候可是學了五年呢。”周子喆道。

“算了吧，先不說已經快一年沒有練習了，很多我都已經忘記了，而且我們學校還有武術隊呢，你是想讓我一個對他們一群人嗎？”

“我忘記武術隊了，他們肯定會參加，到時候和你的節目沖突，學校肯定會選他們啦。”周子喆笑道：“不過也不一定啦，你可是年級第一名呀！你這麽有名，估計全校的老師都認識你，說不定還會真的把你選上呢。不然，你參加武術隊？”

杜星挑眉，看着面前好不容易從滔滔不絕中停止的周子喆：“既然你對元旦晚會這麽感興趣，你就去參加呗。”

周子喆立馬擺手：“我不要！我去參加的話，豈不是會被你們當猴子看！”

杜星摸摸她的腦袋，嘆道：“還好還有自知之明。”

周子喆氣急，無奈還在上課，而且班主任還在講臺上面說話，沒辦法撲上去揍他一頓，只能拿眼鏡瞪他。

＊＊

下課後的周子喆跑去找趙昭一起去廁所，兩個女孩兒邊走邊聊。

趙昭小聲對周子喆說：“我想報名參加元旦晚會。”

周子喆驚喜道：“真的嗎？！”

“真的真的，”趙昭無奈道：“你可以不用這麽大聲的，大家都在看你呢。”

周子喆四處一看，果然走在走廊上的同學們都被她的聲音驚得看過來，她立馬壓低聲音道：“你要報什麽節目？”

“舞蹈。”

“舞蹈嗎？”周子喆知道趙昭從幼兒園就開始在周末參加舞蹈特長班，一直到現在，仍然在堅持。可是，她擔憂道：“可是蔡上不是說了她要報嗎？”

“那又怎麽了？”趙昭不在乎道：“又沒有說不讓報一樣的節目，而且我的舞蹈跟她的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她們琴房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蔡上也在前幾天就開始籌備節目，昨天她在跟別人說的時候我聽到了，她要跳民族舞。而我呢，要跳現代舞，民族舞和現代舞的風格差得遠了。”

周子喆恍然大悟，握拳道：“那你一定要加油呀，我支持你！”

趙昭眨眼道：“你真的支持我嗎？”

“當然。”

“那好，”趙昭笑道：“那你就以實際行動來支持我。”

周子喆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到時候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陪你練舞、幫你化妝、比賽的時候給你拿衣服，我通通願意！”

“前兩個還可以，但是最後一個你是幫不到我了。”

“為什麽呀？”

“因為你要跟我一起上臺跳舞。”

聽到這句話，周子喆目瞪口呆：“你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說要跟你一起上臺跳舞了？”

趙昭繼續眨眼：“就在剛剛啊，你不是說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的嗎？所以我現在讓你跟我一起跳。”

周子喆艱難道：“我真的是不行啊，你看，我從來沒有學習過舞蹈，學起來會很困難。而且我根本不是上臺的料，我會緊張死的。”

“沒關系，有我在呢，我會特別特別耐心的教你的。”趙昭拍胸脯道。

周子喆求饒：“求求你放過我吧，到時候好好的一個節目被我搞砸了就不太好了。”

趙昭瞪眼睛：“周子喆，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啦？”

可憐兮兮的點頭：“是啊。”

“是好朋友就參加啦，實話告訴你，我是因為湊不出人數才找你的。”

慘兮兮的瞪眼：“還是不是好朋友啦！湊不出人數才想到我！”

“哦～”趙昭拖長尾音道：“那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參加了？好啊，就這麽說定了！現代舞，你、我、魏夢，我們三個人一起。”

周子喆被坑了。

☆、護花使者

十六

被坑的周子喆在決定參演的第二天開始，便要在每天下午放學後，去教學樓頂層的排練室練習一個小時的舞蹈。她讓杜星不用等她，先乘公交車回家就好。杜星卻拒絕，堅持等她一起回家。理由是時間太晚，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回家不安全。

周子喆經他提醒，想到站牌跟鋼廠大院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冬天的夜晚，路上的行人特別少，雖然有路燈的存在，可是讓她一個人走，還是有些害怕的。

于是杜星便說在教室裏等她。

周子喆訝道：“幹嘛要在教室等？到時候教室裏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在排練室裏等就好，裏面有很多椅子可以坐。”

杜星回道：“如果在排練室等你，到時候又會有不好的傳言怎麽辦？我還是在教室等，還可以在裏面寫會兒作業。”

周子喆點點頭，其實她已經不在乎什麽傳言了。距離上次老班找她談話，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在傳言逐漸消失的時間裏，她也明白了“清者自清”的道理。既然她跟杜星真的沒有什麽，那麽管別人說什麽呢？可是她沒有把這個認知告訴杜星，因為想到自己之前那麽抗拒，現在再這樣說，有些太矯情。

她點頭道：“那好，排練完我下來找你。”

＊＊

放學後的周子喆準備和趙昭、魏夢一起去排練室，背着背包的趙昭看到她，奇怪的問：“你怎麽不背書包？練完舞教室裏就沒人了，我們背着書包去排練室，到時候直接回家就好了。”

周子喆說道：“教室裏有人，杜星會在這裏等我。”

趙昭對此已經不會感到驚訝，周子喆和杜星哪一天不黏在一起了她才會奇怪。雖然上一次的傳言事件讓他們兩個人在學校裏刻意的避開對方，可是趙昭可是周子喆最好的女生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