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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

當四周逐漸陰沉暗淡,

理性悄然隐沒了光線,

希望的火燭搖曳欲熄,

我在孤獨中徘徊茫然。

在沒有星月的午夜時分,

心靈展開激烈的搏鬥;

弱者絕望,冷漠者離去,

致命的摧殘被視作寬厚。

逢命運轉逆,愛情遠走,

憎惡的飛矢萬箭齊射,

你是我希望的唯一星辰,

躍然而高懸,永不隕落。

-------------------節選自【拜倫】(1788 - 1824)英國浪漫主義詩人 詩作【給奧古絲塔的詩章】

Chapter 21

窗外依舊暴雨如注,雨水落在地面上發出急促的畢剝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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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倪曉嘯說。

“不……”倪曉錦輕輕地虛弱地搖頭,聲音也是明顯的要比剛才要小聲而無力許多,目光中像是在閃躲着什麽似的,不時地往回瞄着沈再橋,像是生怕他會誤會些什麽一樣,眼神中,帶着掩藏不住的慌張與說不出來的隐憂,“我,不要……”。

“跟我走!!”倪曉嘯脫口一聲大吼,有種快要将一路隐忍至此的滿腔悶氣一古腦地爆裂出來似的,可是剛一吼完,就覺得心口一陣劇痛,因此不禁就重重地斂了眉。

可是倪曉錦還是在搖頭,而且身體也在不住地後退。

這時,背後有只溫暖的手輕輕地迎住了她的腰,跟着,她就聽到大叔說,“這位先生,請你放手。”說着,大叔的手就伸過來,輕輕的卻又是果斷絕決地撥開了倪曉嘯的手,而後就将倪曉錦快速地往自己身後一塞,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她與倪曉嘯之間。

倪曉嘯深深一驚!

驚的卻不是這個男人的強硬,而是,他的小寶,什麽時候竟然已經這麽快就跟這個男人到了這種惺惺相惜彼此愛護的地步。他重重地扭起眉毛,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這黑暗中便更顯凜厲,“該放手的人,是你!”他沉喝一聲後繼續說:“趁我還沒動手之前,你最好給我走開點少管閑事!”說完,又轉頭喝向倪曉錦:“臭丫頭你到底玩夠了沒有!再不跟我走,你是想找死嗎?”

“這位先生,你再這樣做我可就報警了!”沈再橋态度越見冷酷,整個人擋在了倪曉錦的身前,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母雞在維護她的小雞一般,半點想要放松的意思都沒有。

倪曉嘯便想也不想地揮出了拳頭……

沈再橋只聽到一道拳風飛過便将倪曉錦往邊上扯開,而後自己卻被着着實實地挨上了這一拳,臉被打歪過去,身體也随之墜到了地面,右肩的傷因此就被硬生生地撞在了牆角上。

“大叔!”可倪曉錦也只剛剛來得及喊出這一聲,手就已經再一次被倪曉嘯緊緊扣住了,“走!!”他大吼,跟着就加快腳步将倪曉錦拉走了……決無半點猶豫!就像小時候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拖離那些血肉模糊的現場,将她的世界,盡可能地推離他們倪家那個血腥世界一點。可是,以前的那個小寶,那個總是義無反顧地緊追不舍地跟在他的身畔,對他的任何決定都是全心全意地附合并遵從的小寶,現在,為什麽卻是猶豫的呢?他這樣一邊想一邊走,只覺得心口越發地一陣一陣疼上來……

而此時,背後卻突然間猛的襲來一腳,砰的一聲就将倪曉嘯踢得往前一撲,整個人就向前跌落下去。

倪曉錦大叫一聲“哥”而後回頭……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但是小寶不願意跟你走,我就絕對不會放開她!”沈再橋一邊沖着地上的倪曉嘯這樣大聲地警告着,一邊咻咻地喘着氣過來拉倪曉錦的手……

“我是曉錦的哥哥。”地上的人,撐起身子淺淺地說了這一句,跟着便是一蹙眉頭,歪頭吐了一口帶紅的口水。

哥哥?沈再橋怔住了,一時間就窒住了氣轉頭望向了倪曉錦。

可是,卻發現倪曉錦并沒有在看着他。只見她始終低着頭咬着牙,像是想說什麽卻又似乎說不出口的樣子,然後很快就甩開了沈再橋的掌握,大步奔過去從地上扶起了倪曉嘯,跟着就上前幾步沉默地按動了電梯鍵。

電梯很快到了,沈再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那兩人并肩走進了電梯。

直到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沈再橋才突然驚醒一般怔怔地喊了一聲“小寶”!可是,

再也聽不到任何回應了。

電梯緩緩下沉,電梯內倪曉嘯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胸口起伏得厲害,悶痛得讓他快要喘不上氣來。

倪曉錦一直在忍淚,将頭撇開一邊。倪曉嘯低頭看着她的手,覺得她雖然還在扶着他的肘彎,但實際上也是并沒有多少溫度的樣子,徹徹地令人心寒。

他隐住顫抖拼力提起一口氣喚她:“曉錦。”

可她,卻沒有應。

下到一層,電梯門打開,她放開手,顧自一頭走出去,大門之外,是漆黑如墨的夜幕與連綿如織的豪雨,可倪曉錦卻一點也并不以為意,照舊快步地走了出去。

沁涼的雨,嘩啦啦地兜頭而下,重重地砸向頭頂跟全身,卻似乎并不覺得冷或是痛什麽的,而只是一層一層麻痹的感受讓人大腦一片空白。

“曉錦……”背後傳來倪曉嘯越發情急的聲音,腳步聲跌跌撞撞般的碎裂地跟上來。

可是此時,她無法思考,也無力回應,整個大腦裏亂哄哄的一團,像是正在上演一場聽不懂的鑼鼓喧天的大戲!但是很快,手就再一次被拉住,跟着身體也被很用力地扯轉過去,迎面而至的一雙碩大黑瞳,閃現出前所未有的狠厲與盛怒:“倪曉錦,你給我有分寸一點!!!我之前分明就說過了,這件事你不要參與不要你管,為什麽你還是要做這麽多,為什麽你還要跟這個男人在一起,而且現在居然還住到了他家裏來?倪曉錦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哥哥想要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結果卻是倪曉錦喊得比他還要大聲,她吼着,拼盡全力地大吼,大雨已将她的頭發盡數淋濕,一整片地緊貼在頭皮上,擡眼看着倪曉嘯時,眼睫毛也幾乎都擡不起來,只能拼命地眨動着:“而且,我用的方法,絕對比哥哥的更好……”

“啪”!一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了倪曉錦的臉上。

倪曉嘯的臉色,此時幾乎已變得跟鬼一樣的慘白,在這黑暗的雨夜中顯得越發的駭人:“你的方法,就是跟這個在醫院裏出了名的花心賤男人睡覺,然後讓他一邊叫着你小寶一邊把你的衣服扒光光嗎你這個笨蛋!!!”他吼到雙眼通紅,紅得像是快要從那裏直接滲出血來。

倪曉錦緩緩擡手按住了被打的臉,,一滴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無聲地滑過她那片火燒火燎的臉頰,而後,她又用異常平靜的語氣回答說:“就算這樣,也好過讓哥哥的手,染血。”

呃!突然一聲悶哼過後,倪曉嘯終于将手按上了胸口,跟着,他的身體便急速地搖搖晃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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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再橋回屋之後,就一直坐在沙發裏沉默。

哥哥……

原來是哥哥來找她了啊,這樣想想,才突然發覺到自己有夠荒唐,倪曉錦不提,他沈再橋怎麽也就那麽渾渾噩噩的,當她就是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的天外來客呢?

只是,覺得,有些太突然了而已。

是的,只是,覺得有些太快了而已,快得,讓人有些犯糊塗也有些難以接受。

肩上的傷,因為剛剛的那一撞,現在越發大敕敕地劇痛了起來,幾乎已是隐忍不住,可是這頭想起要吃藥,那頭才忽然想到,剛剛那盒止疼藥已被倪曉錦扣壓在她那裏了,這樣一想,又聯系起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把倪曉錦給送走了,心疼便混着肩傷的疼痛一起越發有恃無恐地肆虐了起來。

全身越發失力,額頭不斷地往外冒着虛汗,剛剛原本明明已經退了不少的燒現在不但沒有繼續退下去,反而又像野火複燃一般越燒越旺了起來,到最後,沈再橋終于是有些支撐不住了,砰的一聲歪倒在了沙發中,不時虛弱地全身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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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倪曉錦一邊驚恐萬分地尖叫着,一邊拼死扶住倪曉嘯不斷下沉的身體:“哥!哥,你怎麽啦?”

暴雨已将倪曉嘯的整張臉淋到全濕,前面的黑發貼在額角上,有幾絡還紮進了他的眼眶裏叫他更加無法睜眼,他艱難地不住喘息着,胸口處像是被千斤重石沉沉地壓住一般令他吐字困難:“曉……曉錦,為什麽……為什麽讓他……叫你小寶?”

倪曉錦深深一驚,兩行熱淚頓時順腮而下,原來,原來,他還會,在意這個……一想到這裏,她一下子就瘋狂地咬住了唇,淚水滂沱而下……

“不……要那樣……做……不要,那樣做……”手,顫抖着去試探抓握住倪曉錦的手,可是聲音,卻終是不斷低掠着飄散開去,到了最後,倪曉嘯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呃住了一口氣昏了過去……

這一下更是叫倪曉錦吓到面無人色,幾乎是悲鳴一般絕望地呼叫起來:“哥哥!哥哥!!!”

前方這時終于來人,黑衣手下迅速移動接去了倪曉嘯的身影……

小寶啊,小寶,這原來,是只屬于我的稱呼,而你,為什麽,還要将它送給別人?而且,還是要送給,那個人?那個,已經被我的計劃圈定的人?

Chapter 22

長夜漫漫,大雨,終于在淩晨時分終止。

整條街漫着一條高約五厘米的水路,緩緩流動猶如小溪,只是這溪水,因為混合了太多城市的垃圾而顯得那麽地污濁不堪。

而頭頂的天空,卻竟是極致的澄澈蔚藍,天光亮亮,空氣清新,仿佛一切的罪惡都已經過去,仿佛一切,都可以被雨水這樣徹底地洗淨。

高燒,跟這場雨一樣,也整整持續了一夜。

有好幾次,沈再橋都覺得自己快要抽筋驚厥了,身體一直時冷時熱的像打擺子一樣,但後來,竟還是硬扛了下來。

半夜裏吐了好幾次,胃倒不是很痛,只是持續的惡心犯嘔,本來是想爬起來吐的順便找點藥吃,但又實在是沒有力氣起來,好在沙發邊上就有垃圾桶,于是他幹脆也就伸手拉過來側躺在那裏一氣吐個痛快。

因此藥也就沒有吃。

始終噩夢連連,夢中的那塊紅布,又開始在眼前持續不斷地獵獵作響。

早晨終于能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全身都已被冷汗濕透,內裏的襯衫整件都貼在了身上,濕濕粘粘的一片,引發一陣一陣徹骨的寒。

手機在茶幾上響起來。

他喘了口氣,用力撐起身子取過來:“喂?”

是周建。

說是早上見到沈再橋的最新一任小女朋友倪曉錦了:“好像是他哥哥昨晚上送急診了。”

“怎麽了?”沈再橋擰眉虛弱地問。

“不太清楚,我也是剛剛才看到她就給你打電話了,怎麽樣,我這個朋友還夠義氣吧?”不用看,也想像得到這家夥現在一定是一付等着領賞一樣的倒黴忠犬樣兒。

“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來……”

“你怎麽了?聲音怎麽這樣?”周大醫生的職業病于是又犯了。

沈再橋懶得跟他羅嗦照舊一聲不吭地挂斷電話,然後,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從沙發裏撐起身子走向衛生間洗漱。

※ ※ ※ ※ ※ ※ ※ ※

床上的倪曉嘯還在沉睡。

臉孔依舊是驚人的白,而唯一令人稍感安心的是,這人此時終于不再像昨晚那樣呼吸困難全身發沉仿佛瀕死狀态。

從昨夜急救完畢後,倪曉錦就一直靜靜地坐在這張床邊,手,緊緊地握着倪曉嘯的手。

指尖冰涼。

其實,還是同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指尖冰涼。

可是心房,卻又是至暖的。

那時,她多怯懦,跟随着母親嫁人,嫁的那個人,卻是個善惡不明成天擺着一張冷臉的陌生男人,而在那個偌大的布置雜亂的新家裏,也總是會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進進出出,一個個,也都是一張善惡不明的冷臉。

叫人害怕。

“你叫什麽名字?”

“……”

“我叫倪曉嘯,從今天開始,是你的哥哥。”

“……”垂頭,還是不語。

“你怕我嗎?還是你讨厭這個家,所以也讨厭這家裏的所有人,除了你媽媽之外?”

擡頭,緊咬住唇,被這一層堪破惹得有些燃起怒火,可視線裏,卻迎進了一張,笑意淺淺的俊臉,臉孔白白,眼瞳烏黑,面上的皮膚卻是極致的光滑,簡直就跟畫中之人一般,幾乎帶着一股仙氣似的不同凡響,倪曉錦不知不覺就愣在了當場。

她在心底裏深吸了一口氣嘆道: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擁有一位,這麽漂亮的哥哥。

要是讓這麽漂亮的哥哥保護她,應該就再也不會有人嘲笑她是個沒爸爸的私生女而不跟她玩游戲做朋友了吧?

面前的倪曉嘯還在微笑:“怎麽了?連哥哥也不能告訴他你的名字嗎……”

“小寶。”她拼命接口應道,小小的臉龐上,快速飛起兩朵紅雲:“我叫小寶。”

沒有姓,因為她是私生女,沒有爸爸,也沒有戶口,媽媽只給了她這個名字,小寶。

盡管後來倪爸爸給了她名份,給了她戶口,給了她全新的名字倪曉錦,但是哥哥還是習慣叫她小寶小寶的,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叫一只寵物一樣,滿滿的一堆掩藏不住的寵溺。

只是,寵太久了,就上瘾了。

所以當你有一天,不再受寵了,你就會陷入毒瘾發作的痛苦與失控當中……

忽而,倪曉錦将倪曉嘯的手,慢慢地貼到了自己的面頰上,然後,将淚水無聲滾落。

而這一幕,恰巧被讓剛剛趕到這裏的沈再橋盡收了眼底。

窗外的陽光此時越發地熱烈了起來,塵埃在光影中放肆地狂舞着掙紮着,扭擺,着。

“小寶。”看了很久,站在門邊的沈再橋終于還是喚了這一聲。

※ ※ ※ ※ ※ ※ ※ ※

醫生辦公室。

周建接起手機,神色漸漸由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轉為了凝重。

※ ※ ※ ※ ※ ※ ※ ※

病房門口。

這倆人已經面對面站了很久,卻還是一直沒有說話,沈再橋一直低頭看着倪曉錦,而倪曉錦則是一直低頭看着自己的鞋。

不過才過了一夜而已,就有這麽陌生嗎?還是,只是在為哥哥擔心?想到這兒,沈再橋還是先出聲了:“別太擔心小寶,你哥哥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對面的人,還是沉默。

又是猶豫了一下,沈再橋又伸出了手臂,可是明明伸出去了卻也只是虛虛地抱了一下倪曉錦,而後就極盡克制地輕聲留下一句:“那你忙,要不,我就先走了。”

轉身,聽不到挽留,仿佛,這就是真正的

告別,而她,也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告別。

也許,是的吧,自己不也是從一開始就想過了回到這裏以後就再也不見她了嗎?

這也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如果讓他沈再橋開口請她離開,也許事情就不會被解決地這麽完美,而現在,是她的哥哥将她領回家去,那麽至少,她還不會恨他那麽深吧?

沈再橋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這一些,越走,越想,頭就越痛了起來。

剛剛走進醫生辦公室,就迎頭撞上了周建。

“再橋!”周建陡的一聲大叫。

“你幹嘛呢?這麽咋咋乎乎的?”沈再橋擰起眉沒好氣地喝他一句,那邊腳卻沒有停步,徑直往長椅那邊走去。

“我去朋友那裏取資料。”周建扭頭回答,聲音裏卻是少見的凝重與嚴肅。

“哦。”沈再橋輕應,摘下眼鏡打算躺下。

“是關于,你要找的那個病患,倪伍陽的資料。”周建的話,越發一字一句的深刻,而後,他又磨磨蹭蹭地吐出了一句:“聽着再橋,我朋友剛剛跟我說,倪伍陽有個女兒,你說怎麽這麽巧,這女兒的名字,跟你那個小女朋友的,一模一樣。”

※ ※ ※ ※ ※ ※ ※ ※

倪曉嘯醒來。

看見床邊沉默不語着卻兩眼通紅的倪曉錦,心口又一次微微地一疼。

“曉錦。”他澀澀地喊她一聲。

倪曉錦垂着頭沒有應。

倪曉嘯蹙眉,轉頭看向窗外:“你不要傻了曉錦,那種人,不值得你用那種方法去傷害。”

床邊的人,頓時咬起了唇。

雨過天晴的陽光,總是異樣的燦爛奪目,而自己,究竟還能有幾次這樣重新睜開眼睛看到這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機會?倪曉嘯這樣黯黯地想。

為什麽,為什麽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做這麽多,不是為了什麽值不值,而只是為了能和他,永遠地站在一起?倪曉錦這樣想。

可是室內,卻始終一直沉默着,誰也沒有再出聲。

※ ※ ※ ※ ※ ※ ※ ※

“那又怎麽樣?”沈再橋停止了要躺下來的打算,轉成坐在那裏,重新又戴上了眼鏡。

“怎麽樣?”周建驚到,又一次大吼,而且還三步并作兩步地蹿過來,立在沈再橋的面前壓低聲音吼道:“如果這個倪曉錦真的是倪伍陽的女兒的話,你不覺得,她跟你的接近顯得太刻意了嗎?”

沈再橋斜眼瞄上去,沒有回答,過了老半天,才哧的一聲笑出來:“周建,你想太多了吧?”

“什麽叫我想太多?”周建被他氣到越發火起,幹脆又拉來椅子坐到了沈再橋的面前打算跟他促膝長談好好地分析一下:“你看你看……”

“好了好了,我現在沒精神聽你的偵探推理,”誰知沈再橋卻毫不客氣地把他的話給打斷了,跟着就身子一歪躺了下去:“你去拿資料之前先幫我拿點退燒藥吧。”

“燒還沒退?”聽到這話,周建又是一聲大吼,跟着手就探上了沈再橋的額頭:“你怎麽回事啊,這都燒了幾天了?你這個當醫生的,怎麽這麽沒自覺性噠?是不是故意想請病假休息好累死我啊?”

沈再橋懶得跟他打屁,擡腿作狀地踹他一下:“有事就去辦事沒事就快點給我滾!”

差點被他踹到的周建閃開身子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沈再橋在長椅中突然睜開了眼睛。

倪曉錦,倪伍陽。

Chapter 23

倪伍陽,倪曉錦。

一直在心裏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名字,眼前,則不停地閃現出倪曉錦那張可愛又任性的臉,然後,就是她那雙,清澈烏黑的漂亮眼睛。

心,突然間開始重重地沉墜。

不,不會的,他想。

出神了幾分鐘之後沈再橋忽然間又站起來,大踏步地沖向了倪曉錦哥哥的病房。

背後卻在這時又傳來了周建的跳腳聲:“喂,沈再橋,我藥拿來了你又要死到哪裏去啊?”

※ ※ ※ ※ ※ ※ ※ ※

病房內。

倪曉嘯已經起床,手下站在身側彙報。

“計劃加快。”他沉聲說,而後,慢慢轉身走出病房。

門口站着等他的倪曉錦,擡頭深深地看他一眼,眼底不知何時已經蓄滿了淚:“哥。”

倪曉嘯恍然失神般地看了她半晌,最終還是擡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頂:“加快速度把這事解決掉,你就不用再費心做這麽多了,走,跟哥哥回家吧。”

※ ※ ※ ※ ※ ※ ※ ※

等沈再橋跑到病房裏時,房間內早已空無一人,走到外面問了護士,說是已經離院,趁着還沒收拾床鋪的時候,沈再橋走到床尾看了一眼病人的資料卡。

倪-曉-嘯。

他喃喃出聲,再一次重複了這個名字,倪-曉-嘯,跟着眉頭就皺緊了。

後面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周建,手裏拿着一瓶藥喘着粗氣跑進來:“喂,沈再橋,你想找死是不是啊?你信不信我一腳就把你踢到西天去啊?”

“周建,你朋友現在在哪兒,我和你一起去拿資料吧。”誰知沈再橋根本就沒有應他的話,而是擰眉這樣嚴肅地跟他說。

周建被他突然間嚴肅起來的樣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只知道傻乎乎地“哦,哦”的應着。

誰知這時,沈再橋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沈再橋的媽媽打來的。

“再橋,今天是沁渝的訂婚儀式,你怎麽還沒來?”沈媽媽的聲音慈祥裏透着一些責備的意思:“大家都已經到了,你也要早點到來幫點忙才行啊。”

啊!沈再橋皺着眉拍了一下額頭,一直頭昏腦脹的,竟把這件事給忘了:“哦,知道了媽,我這就來,一會兒就會到。”

“怎麽了?”周建問。

沈再橋抹一把汗,轉頭回答他:“馮沁渝訂婚。”

周建二話不說:“那你去吧,資料我去拿就好。”

沈再橋咧嘴不好意思地笑:“那,麻煩你了。”

“呸!”周建翻起一個白眼把手裏的藥塞給他:“有空跟我說這種客套話還不如快點把自己的病養好回來頂我的班,話說,我三個月前就已經計劃好要拿着年假去海南泡海水浴啦你倒是快點放我走吧好不好!!”

“好好好,”沈再橋接過藥笑眯眯地應:“等我肩上的傷一好,最多也就兩三個月吧我一定把你的班全都頂下來,然後就讓你去泡海水浴泡到像死人一樣發漲為止好不好?”

“去死!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周建瞪眼踹腿,可是嘴角卻早已咧開來露出了一整排齊垛垛的大白牙沖着沈再橋傻笑:“話說,今天馮沁渝訂婚,你不會,在儀式上失态吧?”

這下換沈再橋翻白眼踹腿:“去死!!我沈再橋是那種人嗎?”

“初戀情人哎初戀情人……”周建還是笑得那一副很欠扁的樣子,嘴裏還大聲地唱起歌來:“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生不流淚……”

沈再橋笑到發抖,因此怎麽也氣不起來,只好大喝一聲:“你丫快滾吧!”

※ ※ ※ ※ ※ ※ ※ ※

倪家。

倪曉嘯送倪曉錦回房。

在即将關門的那一刻,倪曉錦壓住了門框:“哥哥打算,讓所有人死嗎?”

倪曉嘯不語。

“那個張醫生已經死了,”倪曉錦擡頭,眼睛充血,“你花了多少錢雇人制造了那場車禍?”

倪曉嘯垂眉不語。

眼眶繼續脹痛,倪曉錦扶着門框的手略略發抖:“接下來,會是誰?”

倪曉嘯突然伸手摳住門把,沉聲喝道:“最後說一遍這件事你不要再管,明天我就會送你回學校,以後,除了放寒暑假,你都不要回來。”

“哥!!”倪曉錦大吼一聲,将身體死死地攔在門上:“哥哥就那麽想要丢下我嗎?如果你想要丢下我,為什麽五年前你不丢?那時候的我,才真正是你的累贅啊!可你那時不丢,偏偏要在現在我能幫你的時候丢下我這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一口氣,頓時憋住。

倪曉嘯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頓時閃過大片大片金燦燦的星星。

為什麽?

五年前。那是他倪曉嘯目前為止的短暫人生中所經歷過的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父親暴斃,社團內紛争不止,有要保護他們的,也有要殺了他們的,時時危機,烏雲繞頂,如果說,那時候唯一還能支撐他倪曉嘯活下去的理由,只有,小寶一人而已。

她的媽媽嫁過來不到兩年就因病去世了。

現在,好不容易認回的爸爸,也沒了。

家裏空空蕩蕩,還時不時有人上來鬧事。

身邊,只剩下他倪曉嘯一個人了。

躲在他的臂彎裏,小寶那雙碩大的烏黑瞳仁中,搖搖欲墜地倒映着唯一一個值得她信任與依賴的人,是他倪曉嘯。

他當時,只是想給小寶一點穩定的生活,所以他聽從了保護他的那一派陳叔的話,加入了父親的社團。

但實際上,他也僅僅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陳叔只是想借着他是父親遺子的名字先争回老大的位子。

而後,他聽說父親暴斃的事另有蹊跷,他的想法,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将小寶這個名字,默默地吞回到了肚子裏。

“不為什麽!!”想到這兒,倪曉嘯突的一聲大吼,一手推開倪曉錦,一手就用力地拉上了門。

門背後跟着就被倪曉錦敲得砰砰作響。

“哥,哥哥!別那樣做,別那樣做了哥哥,不要……殺人了……”聲音開始哭泣,然後就是身體滑坐到地上的沉悶聲響。

倪曉嘯頓時斂下眼眉,表情越發狠厲,而握着門把的手指,卻在不停地發着抖,小寶,小寶,他一邊在心裏輕喚着,一邊将疼痛的頭,用力地抵在門板上,心頭開始暗潮翻滾……

不要殺人。

不要殺人。

可是小寶啊,你叫我,又如何去面對父親那具血淋淋的被開膛破肚的身體呢?

小寶,我很快就會死了,所以,用我這一條命,去抵銷那麽多條命早就值了,更何況,那些人,全部都該死!!!

全部都,該死!!

※ ※ ※ ※ ※ ※ ※ ※

馮沁渝的訂婚儀式。

沈再橋坐在會場的一角,一邊喝着酒一邊在手心裏把玩着手機。

屏幕上始終顯示着一串號碼,卻因為半天也沒有按上接通鍵而就那麽空置着。

準新娘馮沁渝現在正朝這邊走過來,遠遠的就看見了沈再橋的臉色,便稍稍地皺了一下眉心,“沈大醫生最近很忙嗎?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憔悴?”

“不是忙得憔悴,是傷心到憔悴!”沈再橋故意擺出一付受盡委屈的酸樣拉長怪音悶哼,卻不但沒有贏得同情,反而還惹來了馮沁渝的好一通白眼。

“你看連你妹妹苒苒都已經結了婚快要抱上娃娃了,你這個沈家獨子,倒要什麽時候才會考慮終身大事?”

“我媽讓你來當說客啊?”

馮沁渝還是照常樣用力地瞪了他一眼,低頭不語。

“呵……”然後沈再橋忽然就扯起嘴角淡然一笑:“想起來了,我沈再橋的第一任女朋友,好像也是你馮沁渝當的紅娘牽的紅線呢,看來,我……”

“再橋,能別提那事兒了嗎?”馮沁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愈發不好。

沈再橋便讪讪地抿緊了唇不語了。

也是,畢竟是人家大喜之日,自己又何必自讨沒趣地提起那些早該被遺忘的陳年往事。

只是,也許,只是一時感慨罷了,這樣想着,沈再橋便調轉頭又喝了一大口酒。

手機響起來,沈再橋迅速接起來聽:“佳如?”……

“怎麽了?”一邊的馮沁渝眼見着面前的沈再橋臉色一路灰白下去,心一下子就跟着揪了起來。

挂了電話,沈再橋還是好半天都不能恢複意識,胸口劇烈而艱難地起伏着,很快,他突然間就用力地皺了皺眉頭,手捂着肚子向前彎下了腰去……

Chapter 24

胃裏又開始痙攣了,疼得沈再橋不住地往回猛吸冷氣。

“怎麽回事啊再橋?胃疼?”馮沁渝俯身過來略顯焦急地詢問。

沈再橋只顧着埋頭用力深按那一團不斷抽搐翻絞的胃,實在沒有多餘的肺力應她。

“身上有藥嗎?”馮沁渝跟着又問,可是馬上又跺了跺腳說:“哎呀算了,你等着,你馬上去給你買,是解痙藥,對嗎?”沒等沈再橋應,馮沁渝已經拖起禮服的長裙擺快步地跑開了。

沈再橋也來不及阻止,整個人幹脆陷進椅子裏,差不多想要滾做一團了。

很痛,呃,好痛……

一個,一個,就這樣緊接着,死去了……

剛剛,姚佳如在電話裏顫不成聲地對他說:“再橋,再橋,老院長他,自殺了……”

又是一條人命……

張醫生那邊屍骨未寒,這邊老院長又……

難道,真是為了五年前的那件事,來尋仇的嗎?

剛一想到這兒,胃裏就又是一下強烈的翻絞,沈再橋鼓了下嘴巴張口就吐了出來,然後,老樣子,有了第一口,就會有第二口第三口……一直吐到快把整個胃袋翻了個面兒了才打算罷手似的。

暫緩之時,沈再橋靠回到椅中支着額頭虛弱地頻喘粗氣。

這時,沈媽媽和沈苒苒的老公宋楚源,還有馮沁渝的弟弟馮瀚澤幾個人全都跑過來了,顯而易見,這一定都是馮沁渝通的風報的信。

“再橋,你這是怎麽了?”媽媽第一個走到沈再橋的跟前一把握起了他的手,手輕撫上他的臉,眼裏的擔憂之色一覽無遺。

“沒怎麽媽媽,只是有點胃疼,老毛病了你也知道的,放心吧,一會兒就好的。”沈再橋費力地朝媽媽笑笑,跟着又拍了拍媽媽的手。

一旁的馮瀚澤拿起了剛剛沈再橋喝過的酒杯,滿臉不悅地喝道:“知道自己胃不好還喝酒你這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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