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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心四将本是在一處商讨怎樣才能說服他們宗主同意去找燕紅葉幫忙,突然一陣驚人的魔氣擾動原本平和的夜空,四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随手抄起放在身邊的長劍沖向魔氣沖天之處。

越接近目的地,四人的腳步便越遲疑,朱雀甚至有一瞬間停了步,跟在後面的玄武輕輕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跟上前面的青龍白虎。實際上,青龍步子雖然未停,心中的疑惑和朱雀相比卻只會多不會少——那股強烈魔氣出現的地方,赫然是宗主所在的正殿!

疑惑一過,青龍又加快了步伐。畢竟,不管那魔氣從何而來又為何乍現便失,宗主現在情況不同往日,想必危險得很,不快過去,可能會出事……

到得殿外,四人先後收住了腳,面面相觑,眼神互相催促對方進去。

剛才那仿佛氣息也被迫停止的魔氣此刻卻是丁點也感受不到,殿裏一日既往的安靜沉寂,并沒有什麽異常之處。宗主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若此番他們無故闖進去說是什麽有魔氣沖天,少不得宗主要大發脾氣訓他們一頓。若那魔氣仍舊存在,自然二話不說先進去再說,但問題是此刻那魔氣卻似乎從來不曾出現過——好像只是他們的錯覺罷了?這樣,誰也不想第一個為了也許是莫須有的魔氣沖進去當炮灰。

“玄心四将,在吵什麽?本座是叫你們守夜,不是唱戲。都給我該做什麽做什麽去!”

有些懶散的聲音,當中的威嚴依舊,卻又多了一些摸不真切的薄怒,讓本來吵嚷的衆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青龍看看左右,朱雀白虎玄武或低頭或轉眼或側身,就是不接他的眼光,擺明是不想當出頭鳥。嘆了口氣,青龍硬着頭皮向前邁了一步,畢恭畢敬的答話:

“宗主,屬下等剛才發現此處有——魔氣,故趕來……”

青龍第一次覺得身為玄心四将之首或許實在是件苦差事,平時必須起到無條件服從宗主任何命令的表率作用不說,每每碰到如此情況通常首當其沖當炮灰的也是自己!

“魔氣?本座怎麽不覺得這裏現在有任何魔氣?你們接連幾天守夜,或許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意外好說話的聲音,讓青龍頗為詫異。一向嚴于律己更嚴于律下的宗主,幾時有這麽人情的一面?當然,宗主對于身為女子的朱雀從來都是十分禮遇細心加照顧的,但對于其他三人就絕對說不上和氣了,所以此刻聽宗主這麽一說,他們除了驚訝外更多的則是受寵若驚的感動——原來宗主還是很關心他們這些下屬的!

四人将聚集而來的門人分散開去,也自回屋休息了——除了青龍因為生性謹慎仍然決定四處巡察。

朱雀本來也想陪青龍繼續守夜,不過青龍三言兩語打消了她的初衷,畢竟是女子,還是相當重視保養的。

青龍沒有走遠,就是在玄心正殿周遭巡視。他雖然看上去木讷,但心思向來細密,更何況身為四将之首,他自信還不會因為疲勞而産生錯覺。那股乍現便失的魔氣,其強烈程度絕對不是普通魔物能散發出來的。能如此完美的隐藏魔氣潛入玄心正宗,這世上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再結合那如黑夜鋪陳當中卻又有清澈冷冽氣息的魔氣,青龍只能得出一個名字——陰月皇朝魔君,七夜!

陰月皇朝魔君。

這個頭銜對于玄心正宗的任來說,不啻頭號大敵。在見到這個年輕的魔君之前,青龍也是抱持着除之而後快的态度,直到正魔兩道因陰世幽泉不得不暫時放下仇怨聯手合作,青龍心中對于魔君的看法才有所改觀。

雖然知道七夜魔君十分年輕,不過真見到那個紫色便裝打扮的青年時青龍還是狠狠吃了一驚。這個外形俊朗表情冷肅的魔君,除了比想象中更為年輕稚氣,還有種讓人舒心的氣質,絲毫沒有平日所見的那些魔滿身令人作嘔的血腥殺戮之氣。

這就是陰月皇朝的魔君?看上去簡直就是個長相比常人俊了些、氣勢比同齡人沉穩了些的俊貴公子,王者之氣并非顯盛,真比較起來,倒是自家宗主的氣勢更勝一籌。

這就是青龍對陰月皇朝魔君的第一印象,基本上,也代表了整個玄心四将的意見。朱雀私下裏還嘀咕過這魔君怎麽長得如此俊俏要以後打起來還真有點不忍下手呢。青龍暗地裏觀察過幾次魔君,每次都覺得實在無法将其視之同以前那些魔一樣的敵人……所以即使現在魔君出現在,或者說,曾經出現在玄心正宗大殿,青龍卻不打算深入追究,他總覺得,七夜魔君,對于自家宗主,除了敵對雙方必須的警戒,似乎并沒有其它惡意殺伐之氣。

不過,青龍又想起一直盤據在心頭的疑惑: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這位魔君?不是跟随宗主去忘情森林時,應該是還要在以前的某個時候……但青龍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是否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時間見過七夜魔君,反倒是“七夜”這個名諱他倒是打小便記得。

“青龍,你不去休息,在外頭走來走去做什麽!”

低低的喝斥從殿內傳出,青龍頓住身形,雖然知道裏面的人看不見,但往日習慣讓他仍是規規矩矩行禮低頭回話:

“屬下……屬下……”

可惜青龍也想不起有什麽借口能用,嗫嚅着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用在外面待着了,回去休息!”

金光倒也幹脆,并不在乎青龍的回答,只是淡淡吩咐了一聲。跟了他近十年的青龍卻能聽出其中的肯定語氣,通常,金光是很不喜歡下屬違抗自己的命令的,所以不管他說話時語氣是平靜還是強烈,表達出來的意思都是不可置疑和違抗的。

應了一聲“遵命”,青龍決定還是不要繼續守着大殿的好——忠心歸忠心,上尊下卑的道理他還是分得很清楚。

言子欣十分惬意地坐靠在殿裏的橫梁上,笑眯眯的俯視着紗帳裏隐約的人影。他很早就在這裏守株待兔,從七夜出現到最後離開,所有的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丁點未漏。雖然視角不算絕佳,不過好在內容精彩,也可彌補其它不足之處了。唯一可惜的,就是這出戲沒有唱完,那些個家夥真是會破壞人家好事!這次被打斷,以後不知幾時才能再有這麽好的機會了……唉,真可惜,太可惜了——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難不成閣下覺得玄心正宗殿上的橫木更加舒适?或者,堂堂旒毓山莊莊主已經改行幹起梁上君子的行當了?”

金光伸手卷起前面的輕紗,微微合眼說道。他不能十分肯定這言子欣來了有多久了,不過想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所以才遣退了青龍等玄心門人,方便說話。

“哎呀,被你發現了……”

縱身躍下,言子欣一點都沒有被人抓個正着的現行犯應有的慌張尴尬。若是在以前的金光面前,他當然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嚣張,但是現在——呵呵,從他言子欣能在梁上看戲看全套且安然無事就能猜出,某人是果真走火入魔了。難得有這麽大好機會,不好好利用就太不識擡舉了。

金光不用看也知道眼前這文士打扮的白衣男子肯定是眯眼微笑一臉和氣表情,他和旒毓山莊交情不錯,私下裏對旒毓山莊的前莊主言老夫人也尊稱一聲姑母——雖然實際的血緣關系已經很淡薄,不過那老夫人卻的确是個值得敬佩的奇女子。

“你大老遠地跑來,不會只為了傻笑吧?”

清楚言子欣那意外脫線的性格,金光先開口直接切入了正題,若讓言子欣一個人說,估計他能繞來繞去就是繞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不是,我聽說金光兄練功時走火入魔,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了。對了,路上,在落仙鎮,我倒是瞧見一位故人了……金光兄應該也認識才是,說不定比我更加熟悉呢,呵呵……”

金光面色不變,只似聽非聽的半合着眼。對于言子欣的話,經常需要自動篩選,去除一堆無實際意義的廢話才行。什麽小鎮什麽故人,又不知在扯哪年的舊事了——金光曾經有好幾年在外游歷修行,有時與當時還是少莊主的言子欣同行,殺過不少妖魔,也做過一些被稱做“打抱不平”的管閑事行為,通常金光是被言子欣拖下水的,所以經常性金光只是叫身邊的青龍出手處理,自己則和言子欣在旁看戲。

言子欣見了,也不多說,只是一個勁地笑,大有你不問我就不說的架勢。

“……”

金光本想再譏諷幾句,突然意識到剛才言子欣所說的小鎮,名字是“落仙鎮”——落仙鎮,位于孔山山腳的一處比較繁華的山鎮,屬于旒毓山莊的勢力範圍,他只去過一次的地方,而且是在他已經當上國師去旒毓山莊傳當今聖上密谕的時候……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七夜的地方。

真要說故人,似乎也只有七夜算得上這個頭銜了,因為金光肯定自己在落仙鎮再沒有與其他人有過交集。

這麽一說,那七夜是從落仙鎮過來的?他一個魔君,跑到那種荒山野嶺去做什麽!總不是又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子想要人間的小玩意吧!

金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完全被引到了另一個毫不相關的方向,只是突然生出原來七夜來人間不是特意探視自己的念頭,并因此而覺得十分不悅,本來平和的面容又白了幾分,顏色慘淡簡直可以媲美深夜冤鬼了。

“喂喂,金光,你別在那胡思亂想,難不成你嫌自己走火入魔還不夠厲害,想再加重幾分啊?”

言子欣雖然是故意想看看金光的反應,不過好歹相知一場,再說這等麻煩最後還是要落在自己頭上,當然不能玩得太過火,點到即止,以後才能繼續看戲。

“我這次來,主要是告訴你,母親她最近身子不好,很想見見你,有空的話,到旒毓山莊來小住幾日吧。還有,不要太固執,聽你那幾個下屬的建議,去找燕紅葉吧……根據我的卦象,燕紅葉是唯一可以幫助你脫此劫難的人。”

簡單說完來意,言子欣有些無聊的四處張望了一番,看那端坐正中的散發男子仍然面無表情,全當自己是空氣似的。撇撇嘴,言子欣還是十分好心的接着說道:

“七夜魔君啊,最近心情可能不會好,金光你記得凡事不要做得太絕——”

金光睜開眼,眼中竟然隐約透着紅色光芒,面孔也有一瞬的猙獰,聲音更是前所未有的淩厲迫人:

“什麽意思!?言子欣,不要每次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七夜怎麽了,我又怎麽絕了?”

言子欣輕輕嘆了口氣,眼神有一剎那的黯然悲憫。擡頭看着那張本應精秀此刻卻有些駭人的臉,言子欣總是微微眯着的桃花眼前所未有的正經:

“金光兄,天機不可洩漏,我只能提醒世人,卻不能幹預個人預定的命運軌道。你還是記着我的話,切莫做事太絕……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金光兄你身體好了就抽空來山莊一趟吧,我和家母随時恭候大駕。告辭。”

話音落地,言子欣也消失了身影,只留下環繞在輕紗飄飛的大殿裏的袅袅餘音,以及金光微低的臉上不知在想什麽的莫測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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