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曹泠玥沒有帶丫鬟，陳修臨也沒有帶随從。兩人朝着茶樓方向擠去。

似乎望京城中一大半的人都跑來看燈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路堵得水洩不通，偏生還有輛馬車來湊熱鬧，擠進了擁擠的人潮中，不能退，只能慢慢地往前擠。

那馬車一看就知是坐着一個權貴，玄色馬車由兩匹皮毛光亮的良駿拉着，車轅上坐着一個着青襖的馬夫。

興許是等了太久，馬車都紋絲不動，那馬夫喊了無數遍讓路都沒有理會他，着實着急起來，不管不顧地一鞭甩在馬背上，嘴裏大喝一聲——

“都讓開！”

那馬吃痛，揚蹄就朝前沖出去。

一時間人潮騷亂，都急忙往兩邊散開。只是街道并不寬闊，兩邊的花燈攤子不少被撞倒。

陳修臨二人剛好走在檔口上，在人流擠過來時，陳修臨下意識地伸手将曹泠玥護着。

而曹泠玥不知是站立不穩還是背後有人推她，撞進陳修臨的懷裏來。

一時間兩人都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陳修臨想要後退避開，奈何後面的人都擠了過來，兩人越發被擠得貼得相密無間。

“怎麽他們還沒有回來？”李綏等得有些不耐煩。

“想來快了。”曹水芙接口，“公子若是無趣，不如我們也下去看看吧？”

正這會兒，門被人敲響了。

一個随從過去開了門。

外面站着的卻不是曹媛幾人，而是一個着玉白直裰的男子。他手上提着一盞小巧琉璃宮燈，做工十分精巧，燈身呈圓形，下面挂着五色錦線編成的精巧絡子，發出暖黃色光芒。

他身量颀長，宮燈照耀下，能看到他衣裳上暗暗流動的銀紋。他面容在燈光下顯得瑩白如玉，一張臉竟比天上那輪皎月還要動人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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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挂着笑，目光從曹見素的面上一掃而過，才慢悠悠地開口，“長桓，你們出來玩竟然也不叫上我？”

李綏立起身，哈哈直笑，“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肖漱提着燈走了進來，他衣帶蹁跹，那盞琉璃燈的光芒仿佛都籠在了他身上，他的氣質卻清冷一派。他毫不避諱地在曹見素身旁坐下，随手将宮燈遞給曹見素，也不管她要不要，只說了句：“送你玩了。”轉頭就和李綏笑罵，“你管我是怎麽知道的，難怪前兩天約你你都不肯來，原來是有美人相伴。”

李綏看着曹見素笑道：“你說話可得注意，這位小姐可是子貢的未婚妻。”

肖漱仿佛這才知道曹見素的身份般，驚訝地轉過頭，朝她拱手道：“失敬失敬，原來這位姑娘是陳三的未婚妻。”接着他笑道：“我險些認錯了人，方才我坐着馬車過來，剛好也看到了陳三，懷裏摟着個女子...”他說着眉頭微微一挑，看着曹見素似笑非笑，“我還以為那個才是他未婚妻呢。”

一語驚四座。

陳子安和肖漱并不算相熟，聞言只是皺了皺眉。

李綏看了曹見素一眼，才笑道：“怕是你看錯了吧，子貢和曹家兩個姑娘上街看燈去了，只怕你看到的是曹家哪個姑娘。”

肖漱笑了笑，沒再說這個，自和李綏說起別的來。

曹水芙并不知道這個男子的身份，只是驚訝于他容貌，和最好看的女子只怕也不遑多讓。

曹見素仿佛沒聽到肖漱前面的話一般，自顧自地喝着涼了的茶水。

肖漱內心有些驚訝于她竟然如此坐得住，又見她喝冷茶，提起茶壺欲給她倒茶。

曹見素表面雖然不顯，卻不可避免的有些惱怒肖漱當着衆人的面将陳修臨的事情說出來，讓她難堪。她下意識地不想讓肖漱給她倒茶，快他一步想将茶杯移開。肖漱沒想到她會突然來端茶杯，茶水已自壺嘴傾瀉而出。

茶水是剛上的滾水，即使肖漱反應很快，迅速将茶壺移開了，也有少許潑到了曹見素的手背上。

曹見素疼得猛地縮回手。

松香就站在曹見素身後，見她被燙到，驚呼了一聲“姑娘”！連忙上前準備查看曹見素的傷勢。

這一變故誰也沒有想到，連曹水芙也被吓了一跳。

“快讓我看看！”肖漱沒想到會将她燙到，将茶壺一丢，連忙要拉住曹見素的手看。

曹見素卻将手縮回了衣袖，疼痛感讓她不覺皺緊了眉頭，見肖漱不管不顧地要來拉她的手，曹見素連忙将身子往旁邊一偏，避開了肖漱，沉聲道：“我沒事，世子不必擔心。”

肖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去拉她的手不合适，讪讪地放下手，“那你伸出來我看看。”茶水都還騰騰地冒着霧氣，就那樣淋上她手背，怎麽會沒事。

曹見素只感覺右手手背一陣火辣辣的疼，松香來拉她手，她沒有避開。

“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打盆冷水上來。”肖漱分明看到曹見素原本素白的手背一片通紅，連忙吩咐自己的随從。

随從很快打來冷水，松香用手帕浸濕了，搭在曹見素的手背上。

肖漱老老實實地坐着，時不時看一眼曹見素，見她眉心逐漸松緩，才松了口氣。

不多時，曹媛獨自回來了。

“咦，陳公子和五姐還沒有回來嗎？”

她只往裏面掃了一眼就愣住了，曹見素身邊那個男子容貌實在太出色，只一眼，她仿佛覺得自己見到了天人。

肖漱對她直愣愣的打量仿佛很是厭惡，眉宇緊擰，本欲出言惡嗆幾句，在看到曹見素微皺的眉頭後，不知為何，生生将不耐咽下去了。

曹見素立起身，“我手痛得厲害，就先失陪了。”說着她看着曹媛，“勞煩六妹和三姐多等一會兒，等五妹回來一塊回去吧。”

手還是疼，但也沒有疼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只是她實在不想跟這些人虛與委蛇了。

肖漱跟着站起身來，一貫桀骜的臉上竟閃過兩分不知所措。

“實在對不住，曹姑娘，我送你一程。”

曹見素實在不想和這個曹泠玥未來的丈夫有什麽牽扯，她直截了當地拒絕。

“世子也非有意，不過是小傷，不必挂在心上。我乘坐家裏的馬車來的，不勞煩世子相送了。”

肖漱長這麽大，還沒人敢這麽冷言冷語地和他說話，他好心好意，曹見素卻絲毫不領情，不禁有些着惱，随即坐了下去，不說話了。

曹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她這會兒整顆心都被肖漱牽了去，也沒在意曹見素說了什麽。

曹見素帶着松香出了茶樓，曹見素等在門口，松香去尋馬夫。

雖已是新年，晚上還是極寒。

曹見素緊了緊披風。手上的傷暴露在寒風中，竟有種清爽。

人群已經散了些許，沒那麽擁擠了。

滿街顏色各異的花燈照亮了千百張陌生的面孔，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從她身旁來來往往。

她分明是立在人群中的，周身卻像是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寂寥，周圍的熙攘熱鬧都與她格格不入，她就那樣立在燈光昏暗處，纖細的身影似乎要被塵世的光煙吞噬了。

而在不遠處的明亮處，一對男女朝這邊走來。

兩人似乎說了些什麽，都不禁微笑起來。男子清俊，女子柔美。就連寒風都變得柔情，将兩人的衣袂吹拂在一處。仿佛漫天的燈光都照在兩人身上，讓旁人看了都不禁心中感嘆一聲：好一對璧人！

曹見素靜靜地看着那兩人朝她走來。

她站在燈光昏暗處，陳修臨又在和曹泠玥說着什麽，竟沒注意到前方。直到到了近前，曹泠玥好像才看到曹見素般，驚呼了一聲：“四姐，你怎麽在這？”

陳修臨吓了一跳，擡眼看到神色冰冷的曹見素，他下意識地往旁邊躲開一步，才擠出笑容，“見素，你怎麽下來了？”

曹見素好像沒看到陳修臨的慌張，她淡淡出聲：“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

陳修臨走近兩步，急道：“怎麽了，怎麽想先回去了？”

曹見素看了曹泠玥一眼，她正直直地望着她，神色閃過得意。

陳修臨分明是俊朗的，曹見素現在看着他卻只感覺憎惡。

“也沒怎麽，就是手被燙了一下，先回去上藥，你們慢慢玩吧。”

陳修臨一聽曹見素被燙傷就急了，連忙上前兩步，伸手想去拉曹見素的手。

一盞八寶琉璃宮燈突然橫在了兩人中間，将兩人隔開。

“你的燈忘記拿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随即傳來。

曹見素看着那只握着宮燈柄的清瘦修長的手，有些回不過神。

肖漱抖了抖宮燈，聲音中夾雜了不耐，“拿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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