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親
這本是一個普通的相親宴,雙方父母帶着各自子女歡聚一堂,品評讨論,你來我往就如大市場上賣菜一般,談不攏一拍兩散,談得攏就把盞言歡。
顯然這次雙方父母彼此非常滿意,現在已經讨論到孫子的所有權問題了。
“第一胎必須生兒子!”怡精大聲說道,為了加重語氣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把怡寶媽吓得一哆嗦,作為家裏總攬財政的人,怡寶媽顯然是怕怡精的。
粗魯的行為很是讓準親家不滿,身為著名的儒商木道子向來不屑與此等粗鄙之人來玩,要不是因為最近財務上面有那麽點小麻煩……
木道子的老婆木花氏向來與丈夫心有靈犀,木道子自持身份不好說話,她自以為一個婦道人家,說說是沒什麽的。
“哎呦,吵什麽啊?吓死個人了。”說着還用手虛虛地護住了小腹,翻了個白眼嗔道:“這生孩子的事誰說的準呢,生不生得出來還不一定呢,聽說現在有些姑娘家家的啊,結婚前打胎打的多了,結婚以後就生不出來了,啧啧啧,真是造孽啊。”
木龍微微一笑,體貼地說:“沒關系的,只要勤奮耕耘,總會有收獲的。”
一句俏皮話惹得席面上的大部分人都哈哈大笑,木龍趁機在桌下悄悄握了下木花氏的手,低聲道:“生出來又怎麽樣?養不養得活還不一定呢。”
木花氏臉上的笑容尴尬下來,緊張得手心都是冷汗,心虛地掙開木龍的手,讪笑道:“胡說什麽呢?這孩子……”
木龍并沒有讓木花氏掙脫出去,眼見着她笑容有些繃不住了,拇指在她手心重重一撚才放開手,沖察覺異樣轉頭過來的木道子謙卑一笑。
身負重任的怡寶一言不發,默默地吃掉一大碗米飯,拍拍鼓脹的肚子,滿意地長出一口氣,這才打斷其他人熱烈的讨論:“你們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
衆人一靜,一齊轉頭看向怡寶,怡寶今天并沒有盛裝打扮,一身普通的衛衣,休閑的跟要出門遛狗一樣,胸前還印着碩大的海綿寶寶,身上全無任何裝飾品,唯一一件算得上飾物的應該就是她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了,不過明顯實用功能為主,看上去和20塊錢的地攤貨沒什麽差別。
怡寶的眉毛很有特點,又黑又長直入鬓角,一般這樣的眉毛要配上雙眼皮大眼睛才好看,可惜怡寶眼睛随她爹,細長不說還是內雙,往上看是單眼皮,俏皮可愛,往下看是雙眼皮,深沉莫測,那叫一個變化多端。
見衆人視線皆在她臉上,怡寶揚揚眉毛笑道:“其實我想跟你們說一件事的,相親這事你們以後就別找我了,其實我……”
怡精又預感怡寶将要說什麽離經叛道的話,忙厲聲打斷她,“想說什麽先想好,你媽她身體不太好!”
說完拿眼角斜睨了一下怡寶媽,怡寶媽縮着肩低下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上去像只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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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寶看着不争氣的媽沉默了下來,一如往常。
怡精輕蔑地一笑,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怡寶媽一腳,怡寶媽悶哼了一聲,身子歪斜了一下,險些滑到地上去,忙擡頭勸道:“別跟你爸鬧別扭了,他都是為了你好,女人總要結婚生孩子的,再說咱家這也不是嫁,是娶,咱們娶他家兒子。”
木龍趁機附和道:“放心吧,寶寶,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這輩子都想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是嫁還是娶的。”
“寶寶?”怡寶失笑,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第一次見面就敢叫她“寶寶”,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餐巾團成一團遠遠丢到木龍的臉上,“拜托你先把衣領上的唇膏擦掉再跟我說話好嗎?”
木龍神色一凜,拉過領口,脖子都快扭斷了也沒看到,還是木花氏好心撿起紙巾幫他擦拭,結果越擦暈的越厲害,本來只是一點點擦痕,現在搞的跟用過的姨媽巾一樣。
怡寶非常有禮貌地恭維道:“顏色挺正的啊,方便的話幫我問問是什麽型號。”
木道子氣得直吹胡子,他不氣木龍和女人糾纏不清,而是氣他在這麽重要的場合竟然露出馬腳來!
到底是外面人生的,打根兒上來就不行。
怡精忙道:“有什麽好問的,給你把所有色號都買了!”
說完甩出了一張卡,那張卡輕盈地在桌子上滑行,輕巧地避過了鮑魚湯和燕窩粥,準确地停在了怡寶的面前——怡精發家前幹過發小卡片。
“可是我……”怡寶為難地說,雙眉擰緊,似乎有難言之隐,還沒說完又被怡精打斷。
怡精開始大發脾氣,把桌子敲得震天響,“你還想怎麽樣?你說說你這些年要瘋得瘋,要雨得雨,我那樣不依着你?!你愛怎樣随你,我養了你這麽多年,現在就讓你給我生個孫子就這麽難?!”
怡寶趁機把卡片收起,然後兩手一攤,為難地說:“是挺難的,其實我喜歡女人。”
本來應該是驚世駭俗的話就這樣随随便便地脫口而出,就像在說一會兒吃完飯要不要再去唱歌歌,一時室內安靜,只有探尋的眼神在飯桌上彼此交錯。
木龍眨眨眼睛,饒有興味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怡寶,開始的時候覺得這是個幼稚無知的小孩子,能當上總裁全拼爹,沒想到正眼一看,還是挺幼稚的,竟然在相親的這個場合公開性向,八成是中二還沒畢業。
木道子皺眉,并沒有明白怡寶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木花氏則不屑地撇撇嘴,搞不懂女人和女人之間哪來的性福。
怡寶媽是個存在感極低的,她也不懂怡寶在說什麽,看看長出一口氣放松下來的怡精,又看看微笑無所謂的怡寶,覺得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放下心的怡精整個都松懈下來,像個洩了氣的充氣娃娃,斜倚在椅背上嘆道:“我當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喜歡女人,你喜歡什麽就什麽好了,什麽大不了的?又不影響你給我生孫子。”
看着陰沉着臉不說話的怡寶,心裏也煩悶上來,用力揮揮手,斷然道:“随便你喜歡什麽東西,不要這個也沒關系,記得把孫子給我抱回來,放心,孫子成年前,怡氏還是你的。”
一聽這話木道子不幹了,“诶,你這是怎麽說話呢?剛才談得好好的,你說第一胎生兒子歸你我們也沒反對啊,懷了女孩可以打掉不生嘛,現在醫學技術很發達的,多大都能打的掉。”
花木氏也跟着附和,“和誰生不是生呢?你看我們木龍人帥又聰明,基因好!”
基因好的木龍趕緊溫柔表忠心,“放心,男孩女孩我都喜歡,我是真心想對你好。”
怡寶的臉色冷了下來,覺得這幫人完全沒辦法用語言交流,“我說我喜歡女人……”
怡寶媽見她臉色不對,怡精又要發怒,忙拉拉怡寶的衣袖,再次打斷她的話,“随便你喜歡誰了,只要生了兒子就行,哪天你把那個 ‘呂仁’帶回來我們看看。”
“半仙說了,咱們兩家注定要做親家。”木道子摸着山羊胡子說。
“喜歡女人也沒什麽,咱們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嘛。”花木氏跟着附和。
“寶寶,我是愛你的!”木龍站起來雙手比心。
其他人開始各說各話,氣得怡寶騰的站起,“夠了!”
木道子根本沒正眼看她,還在試圖吸引怡精的注意力,鴨子一樣努力伸長脖子對怡精說:“咱們家可是書香門第,祖上做過大官的。”
根本無法交流,怡寶索性轉身就走,反正吃也吃飽了,該說的話也說了,來參加這次飯局的目的已經達到。
“你上哪去?”怡精驚呼,預感到怡寶這一走可能不止是離開這個飯局。
“世界這麽大……”怡寶手握門把手回頭答道:“我要去浪浪。”
雖然是一身的休閑裝,卻如已經登上阿爾比斯山之巅一樣俯視凡塵。
“你,你去哪兒?集團的事還要你負責……”
“我不管了!”怡寶甩甩手,“反正集團早晚是你孫子的,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其實怡寶早就想說這話了,從小就被當成男孩子養,連洋娃娃都不給玩,高中念完就被推到總裁的位置上,每天累得要死要活,心力交瘁,問題是這個家業還不是她的,她只是個給人趕網的人。
要說怡精一輩子都在“勤奮耕耘”,和怡寶媽照着《皇家秘傳生兒日期》按時按點地幹活,外面更是不知道多少房。
怡精也是精明,買房養小老婆,生不出兒子就攆出去,房子一賣,白玩女人不說,還能倒賺不少。
可惜一直到現在,只見開花,就沒見結果的,有兩個生出來一測還是隔壁老王的,千頃良田,總共就怡寶這麽一根獨苗。
所以怡寶這話可真是紮心啊,怡精氣得都要背過氣去了,哆嗦着手指着怡寶罵道:“你倒是先給我生個孫子啊!”
“指望我幹嘛?!”怡寶今天打算豁出去了,趁着人齊捅開天窗說亮話,“您還年輕,您還可以再生,去做試管嬰兒啊,一起生個十個八個的。”
說着怡寶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瞥了下木道子,“現在醫學技術很發達的,多大都能生得出。”
怡精能說他早八百年就找人看過了,中西醫全看遍,最後還是半仙一語中的:財運太旺克子嗣,命中注定斷子絕孫。
現在被怡寶當衆奚落,惱羞成怒,撸起袖子抄起面前盛魚的大盤子,“我……我打你這個不聽話的畜牲!”
“別動手!”怡寶忙伸手制止,她知道說什麽最能戳怡精的心,“打碎了盤子要賠錢的!”
怡精氣得直喘粗氣,但還是把魚盤子放下,一伸手狠狠地抓住了怡寶媽的胳膊,揚手作勢要打,“都是你慣的!”
木道子在一邊文绉绉地勸道:“養女不教母之過,該打的時候也是要打的。”
怡精本來只是做做樣子,知道怡寶放不下她媽,總得軟下來求他的,這一招屢試不爽,壞就壞在木道子這麽一将,他這一巴掌舉得高高的反倒沒處落下。
好在怡寶還真乖乖低下頭回到桌邊,也不吭聲,端起盤醬鴨舌,覺得不妥又放下,巡視一遍,最後雙手端起桌子中間那盆燕窩魚翅海鮮湯,瞅準了木道子,rou~的一下潑過去。
這一下正潑個正着,再看木道子頭發上挂着魚翅,胡子上沾着燕窩,想說話一個噴嚏先打出來,把個八爪魚的腿直接噴到了怡精的臉上。
木道子打完噴嚏睜開眼,正要做點什麽表示一下噴怒,就見一團黑影撲面而來,咣當一下正中他的額頭,好嘛,怡寶潑完了湯,又把湯碗砸了過來,這下打的木道子是頭破血流,身上湯湯水水好不精彩。
木花氏早在怡寶潑湯的時候就尖叫一聲撲到了木龍的懷裏瑟瑟發抖,怡精也吓得拉着怡寶媽躲到一邊,看着砸碎的湯碗心疼得都要犯心髒病了。
就這樣,好好的一場相親宴變成了全武行,最後120來收場,動手的怡寶早就拉着怡寶媽悠哉回家,留下怡精一個人忍着心絞痛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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