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驷之過蠙

灰崎非常偶爾地會在周五傍晚黃昏降臨的時候去洛山找赤司。他居住的地方在崇德和洛山兩個高校中間，騎自行車的話只需要花上個十來分鐘左右便足夠。往洛山高校去的話鴨川是必經之路，風景獨好，遠遠可看見清水寺的隐約輪廓以及聳立的群山，因此在鴨川附近讀書，散步，慢跑，遛狗，約會的當地人不少，拿着相機不停拍照的游客也很多，騎車經過的時候需要減慢速度注意行人。

他找到洛山體育館的時候赤司沒在練球，只是表情平常地和站在他對面的一個個子比他稍微高上一些的穿着洛山制服的黛色頭發男生說着話。對方看起來無精打采的，眼皮微微下耷，存在感很低，是屬于那種不會輕易注意到的類型，對方等到赤司說完才道，“好啦，現在實渕他們早就回去了，你的說教我也好好聽了，現在可以把我的女朋友還給我了嗎？我周末兩天不能沒有她。”

“......女朋友？”

“上下冊不是都已經一起沒收了，現在裝什麽傻啊？”

赤司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輕小說，道，“等到千尋能夠做到我制定下來的訓練計劃時，再來和我說吧。”

黛千尋立刻嘆了口氣，像是早就預料到結果似的，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失望，只是在走的時候囑托道，“你可千萬不要光看封面就把我的女朋友扔垃圾桶啊！”

“不會。”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黛千尋立刻轉頭離開，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看了一眼站在門旁邊的灰崎，又回頭看了站在原地的赤司一眼，微微點了一下頭，便闊步離開了。

灰崎走進體育館，棕色的地板被擦得幹幹淨淨光可鑒人，他低頭看了看鞋子，确定沒有踩出腳印後才走到赤司身邊，道，“他就是那個和黑子類型相似的三年級前輩？”

“沒錯。”赤司颔首，繼而道，“千尋他擁有與哲也相同的特性，但是所有基本技能都比哲也高出一截，在傳球之外也沒有什麽不擅長的技術。應該說哲也只是舊型，千尋是新型的幻之第六人。”

灰崎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三年級的前輩吧，你就這麽對他直呼其名？”

赤司唇角微微揚起，眼睛裏卻沒什麽溫軟的情緒，直言道，“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我只是很期待，未來的他将會在球場上的表現。”

“......赤司，”灰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清楚地記得，就在不久之後的WINTER CUP最終的決賽中，洛山會以一分之差與勝利失之交臂，最後兩秒的時候，勝利女神倒向了誠凜。所有的對決不過是一出共同出演的默劇，最終以一個戲劇性的結尾收場，主角歡喜謝幕，而赤司，卻會迎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敗北。他抿了抿唇，問道，“你有想過失敗麽？”

赤司看向灰崎，眼神陡然凜冽起來，“怎麽這麽問？你覺得，我會輸？”

灰崎感覺到對方微冷的眸光掃過自己的脖子，心裏滿是生疏的緊張。他知道赤司從未敗北，他有着超凡脫俗的學習天賦以及運動天賦，并且為之努力，他的過去由一個又一個勝利組成，完美地像是早早寫在教科書上的模板人物，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未來也将繼續如此。但是，會出現意外。

“......我從未覺得你會輸，但是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灰崎拉過他的手牽住，道，“赤司，你是不是害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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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赤司愣了一下，在他的固有認知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勝利是一切。勝者的一切會被肯定，敗者的一切都會被否定，若是失敗的話，那麽之前那些由勝利帶來的榮光也就都會随之消失，不再具有價值。他的內心其實非常缺乏安全感，也脆弱，不過他非常擅長隐藏內心，只需要保持表面上固定的禮貌的微笑，別人就看不出來他軟弱的一面。但是實際上從赤司詩織去世的時候他就受到了非常大的傷害，痛苦在他心底盤踞生根，無從排解。

他是赤司家的獨子，若是不小心表露出軟弱，那便是他作為下一任繼承人不夠格的标志。他不能軟弱，內心深處卻無法自我欺瞞地軟弱着，他害怕被離開，害怕失去，在紫原敦挑釁他的時候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他究竟是多麽恐懼着失敗，恐懼着被奇跡的幾個人就此抛下。他承受不了被抛棄的結果，只有勝利才能挽回一切。他明白，不想被抛棄的話，那就成為絕對的勝者，一直走在最前面，指引他們，領導他們，甚至，統治他們。

作為第二人格的另一部分的他，就那麽掙脫出了內心的牢籠，代替另一個赤司，用勝利編制成鎖鏈，捆綁住他想抓住的一切。

“如果非要這麽說也沒錯。”赤司伫立在黃昏中，輪廓沾染了瑰麗的暮色，安靜的模樣像是被描摹的油畫裏的人像，他的聲音也輕，帶着微不可聞的嘆息，顯得整個人模糊而遙遠，“我啊，就是為了勝利，才誕生于世的。”

灰崎莫名地覺得非常難過，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只好伸手抱住他。

暮色漸漸深了，灰崎帶着赤司走到校園裏供在校師生使用的露天車棚，徑直走到放置在中間的黑色自行車前，開了鎖便推出來給赤司看，問，“怎麽樣？”

赤司打量了兩眼，道，“這輛自行車意外的普通呢。本來以為是你的話，應該會騎那種非常帥氣的可以變速的山地自行車才對。”

灰崎聽了指了指自行車後座，沒好氣道，“你以為我不想啊，但是山地自行車又不能載人。”

赤司聞言笑了一下，道，“即便術後恢複地很好，但你應該不能做劇烈運動的吧。”

“騎自行車又不是什麽劇烈運動，再說，回家的路上基本也沒有坡道。”灰崎說着按了一下車鈴，鈴聲清脆，像是某種呼喚，“快坐上來啊，天都要黑了。”

赤司依言側坐到自行車後座，淺笑道，“出發吧。”

“那你坐好了啊！”灰崎握緊車把手，雙腳一用力自行車便沿着車轱辘劃出的軌道跑出老遠。道路旁蒼翠的植物，低矮的房屋，緩步行走的行人全部都在視野中倒退，暮色溫柔，晚風吹拂的溫度也溫柔。灰崎突然加快速度，說話的聲音揉在風裏，“赤司，不穩的話摟住我的腰也沒有問題！”

赤司也不拆穿他的小心思，笑了笑之後真的用手臂環上他的腰，臉也貼在他背上，道，“祥吾，有買湯豆腐麽？”

“當然買了，晚上就等着我大顯身手吧！”

赤司眯着眼睛笑起來。暮色溫暖，草木溫柔，像是能夠就此鋪陳出光明而美好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EVA裏渚薰曾經對真嗣說他是為了遇見他才誕生于世的，但是心都要碎了。

而赤司的第二人格是為了勝利而誕生于世的，還是心碎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