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劇本

? 松江小區某單元樓，電梯內。

宋晚臂彎裏抱着疊紙，半垂着眼簾站在那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屏幕上的數字停在八，電梯門打開，宋晚垂着頭就走了出去。她剛剛踏出電梯，腳還沒落下，就聽見一旁另一間電梯門合上的聲音。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孟其芳。

因為實在太過意料之外，宋晚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因為今天穿得高跟鞋鞋跟太細，這一退就歪了一下，險些整個人就要往後仰過去。慌忙之下，她原本抱着的那疊紙紛紛揚揚地撒到了空裏，雙手往前一抓恰好抓住那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臂，然後只覺腰上一緊，就被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鼻子壓在胸膛上，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臉頰，宋晚只覺得臉上突然燙得很，忙退了幾步從孟其芳的懷裏出來。

“孟導，謝謝，不好意思。”宋晚一邊說，一邊就要蹲下身去撿散落在地上的紙張，正好能垂着頭不會暴露自己的臉紅了。

可孟其芳卻拉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在那又高又細的鞋跟上一轉，對着宋晚說了一句“你站着”，便自己皺着眉蹲下去撿起了那些紙。等他将這些紙重新疊好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母親總是念叨他的潔癖多麻煩，可再麻煩如今不也是被人給治住了。想到這裏，孟其芳再對着眼前這個自己的大克星的時候，嘴角就不禁又翹了起來。

宋晚趁着孟其芳撿紙，偷偷地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剛剛摸着臉已經不燙了。想着臉上紅暈已經下去，她對着孟其芳也多了些底氣，故作自然地笑了笑便說：“謝謝孟導。你怎麽會在這裏……”話沒說完，就看見了孟其芳手上的門卡，她吃驚地眨了眨眼睛，然後話鋒一轉，問出了心中那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你搬到這裏來了？！”

孟其芳的眼神從身旁的電梯飄到前方五步遠的地磚，偏就是繞開了宋晚那邊，咳了咳，開口卻是說：“這是劇本？可以看看嗎？”

……這人是在轉移話題嗎？

可宋晚也不知道要怎麽拆穿他，于是只好點頭說：“當然可以。”

聽言，孟其芳便低頭理了理手裏紙張的順序，他看了眼第一頁上的編劇名字，說了一聲：“哦？路禹。”然後也沒下文，只繼續看了下去。

宋晚站在一旁，看着他手裏的劇本，又開始回憶起今天下午的那場談話來，這劇本就是那時候人家給她的。

那天試鏡的時候，張一合他們讓宋晚回去等結果，她回去等了三天也沒等來消息，就知道自己是落選了。她當時以為，自己這個重生一次的蝴蝶翅膀力氣還是太小了，沒有改變這部電影命運的能力。雖然遺憾，但也沒有辦法，便開始老老實實地從陳嘉給她的劇本裏挑戲。

不過連着挑了好幾天，眼睛都快看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心理魔咒，宋晚總覺得沒能挑到比《白得穎》更得自己心意的電影，單是從上輩子她關于票房的記憶來看，這裏面也沒有票房大賣的佳作。

戲還沒挑中，陳嘉先給她又拉了一個酸奶的廣告代言來。今天她腳踏恨天高，一身穿戴整齊就是因為上午去公司簽了廣告的合約。本來她簽了合約之後就打算回家，正一面走一面和胡曼敲定行程将大後天空出來，那天要任慧心去雲華寺吃素齋，一行人剛到停車場，就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白得穎》的制作人胡向明約她去茶樓一見，說有事相談。

宋晚應約到了茶樓包廂，發現裏面除了胡向明，還坐着導演張一合、編劇路禹，這陣仗大得讓她有點琢磨不清。大家坐下來，一陣寒暄之後，看着最含蓄內斂的路禹，卻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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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這是我新改的劇本，想請你看一看。”

宋晚半是受寵若驚半是疑惑地問：“可以嗎？”先前他們久久不與自己聯絡，擺明了不用她，如今卻又單獨約了她出來看新劇本，幾個意思？

見張一合和胡向明都同意了，宋晚也就接了劇本大大方方地看了起來。她手上的這本，不能算是完整的劇本，至多只能算是一個大綱梗概，但也能看出整個故事的大概了。粗略地翻看了一遍之後，宋晚只能說，路禹稱這是“新改的劇本”真是太謙虛了，這哪裏是改，和另起爐竈新寫一個故事也沒差了。

原本《白得穎》講的是主人公白得穎的心性變化和身世起伏，而如今宋晚手上這個路禹新“改”的劇本，直接将大女主戲改成了雙女主，大刀闊斧地删減了白得穎的戲份，而把原著中前半期的重要配角華妃陸行宜提為主角，對此大書特書。路禹最後甚至把電影名字都改了，原本是沿用原著書名《白得穎》的，如今白得穎不再是獨唱大戲的人了，名字幹脆就改成了《東宮西宮》。

路禹這簡直是原作粉碎機，但卻不得不承認他編劇的能力之高。要宋晚具體來說，她講不出個一二三四五來，只覺得這故事經這麽一改，緊張刺激不少。光從她一直是提着屏息靜氣在看，直到看完才長舒一口氣，修改過的故事效果便可見一斑。

一旁的路禹見宋晚看完了，便溫聲問道：“宋小姐，你覺得怎麽樣？”

宋晚發自內心地稱贊：“改得很棒！難怪別人說路先生是金牌編劇。”她上輩子看過《白得穎》的電影，那個雖然有所删改，但主要劇情改動不多，倒是不怎麽顯得出路禹來。看來，如今這本新改的劇本，才是他的真正水平。

路禹得了稱贊，有些羞澀地推了推眼鏡，又問道：“那宋小姐，你覺得華妃這個角色，怎麽樣？”

“很好，非常出彩……”宋晚脫口而出的便是贊嘆，可她才說了兩句，就收住了聲。

華妃這個人物是真的好。在原著裏，華妃還是個配角的時候，就極為惹眼。這個角色有自己的閃光點，敢愛敢恨、而且是後宮女人之中最為直爽明快的一個。上輩子電影出來之後，華妃作為一個反派人物，她的呼聲竟然不下于主角白得穎。如今經路禹這麽一改，删去了一些華妃作惡的戲份，又增加了一些表現其敢愛敢恨的劇情，将她的閃光點放大了，人物角色也就鮮明亮眼。

華妃是好，她也很喜歡，可眼下這三個人分明不只是問她對于華妃的看法這麽簡單。于是宋晚便停了下來，不再傾吐自己對于這個角色的贊賞。

路禹見她突然收聲，還追問了一句：“你喜不喜歡這個角色？”

認真來說，宋晚對于他來說，可以算是靈感女神了。

打從去年年底張一合把原著買下起，他就開始着手将其修改成劇本。不僅是形式上要修改，小說本身內容上也要配合電影的敘事節奏進行删改。原著是本百萬字的長篇小說，人物關系倒是複雜、有幾個矛盾沖突也很有趣，可時間線長，敘事速度緩慢卻是硬傷。如果要忠實原著來成電影，估計得拍成紀錄片那樣的，戲劇效果出不來，到時候影院得催眠一大片。所以劇本要改，要大改。但是無論路禹怎麽改，他終究不是很滿意。

路禹不滿意的原因，除了劇本的故事情節以外，還有一點是，比起白得穎這個主角，華妃這個配角更能抓住他的心。原著作者在塑造白得穎這個角色的時候，有些代入自己的意思，将人物塑造得過于真善美，千好萬好都是她，所做的惡事壞事都是他人所逼。相反華妃這個角色敢愛敢恨，壞得真實，有血有肉。但畢竟主角是主角，配角是配角，路禹原先一直都能分得開。

直到那天試鏡，他看見了宋晚的表演。他同張一合都覺得她那個眼神像極了華妃，穿越了歲月的迷霧，直直地戳進人的心裏。當時，路禹就覺得自己身上一凜，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而後回想着那個眼神，再坐到電腦前，靈感便突然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華妃像是活過來一樣命令着他在鍵盤上運指如飛。改着改着，劇情便不自覺偏向了心中所好，到最後，他幹脆就破釜沉舟，直接改成了雙女主。

劇本改好後，他閉着眼咬咬牙往張一合、胡向明那邊一交，沒想到那兩人咬了咬耳朵，竟也沒讓他回去再改，還真的同意了。所以宋晚是他的靈感女神，也是幸運女神，路禹還是很在意她的看法，問她的時候語氣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喜歡。”宋晚沒回避，直接回答了，答完之後也開門見山地問了：“三位今天找我，到底是有什麽事？總不會只是讓我來欣賞一下劇本吧？”

說到這裏，路禹卻不說話了，嘴巴立時閉了起來，原本往前傾的身子也靠回椅背上去。一旁的張一合也只是摸着圓肚皮不說話。開口回答的人是胡向明，他給宋晚添了杯茶，然後說道：“既然宋小姐喜歡，那麽有沒有興趣出演華妃這個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