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因為要見未來的妯娌,韓璎自然是要刻意妝飾一番的。
沖罷澡出來,韓璎發現母親已經親自為她選好了要戴的首飾和要穿的衣裙。
韓璎散開長發晾着,随意揀着看了看。
林氏為她準備的是一套韓璎從來沒見過的銀鑲祖母綠寶石頭面,鑲的素銀瞧着亮晶晶的,顯是新打的;一粒粒小指頭肚大小的祖母綠寶石顏色碧綠,通透晶瑩,顯見十分珍貴。
韓璎一邊計算着這套頭面的價值,一邊拿起一枚銀鑲祖母綠手钏試戴在腕上。
下午的光線本來就不太好,卧室裏又糊着淺粉的窗紗,自然有些暗淡,可是即使如此,手钏上的祖母綠寶石依舊散發出既柔和又濃豔的光芒,令人砰然心動。
韓璎把玩着腕上的手钏,随口問林氏:“母親,這套頭面是新打的我以前沒見過呢!”
林氏垂下眼簾,略一思索,含笑道:“是前些日子一位多年未曾見面的長輩命人送我的,我轉送給你了!”
韓璎聞言大喜,抱着母親在母親臉上用力親了一下,興高采烈地把手钏放回黑漆镙钿牡丹花頭面匣子裏,又去看母親為她準備的衣裙。
林氏為她準備的是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襖和象牙色馬面裙。
韓璎拿着衣裙在妝臺前比了比。
她的肌膚白嫩,所以沒什麽忌諱的顏色,石青色和象牙色這樣的顏色照樣映得她膚如凝脂眼若春水。
這個事實令韓璎愈發得意起來,叫着母親過來看:“母親,你瞧我多美麗啊!”
林氏笑得臉頰都有些酸了:“阿璎,你真是母親的開心果!”
洗春和潤秋服侍韓璎梳妝打扮的時候,徐媽媽陪着韓玲過來尋韓璎說話。
林氏見韓玲頭上戴的纏絲赤金鑲紅寶鳳簪是韓璎的,耳上那對珍珠耳墜也是韓璎的,不由含笑微微颔首,心中很是贊許——都是自家姐妹,彼此相差太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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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玲見了韓璎那一套祖母綠頭面,不由心中納罕:祖母綠如此珍貴,這些寶石成色又這麽好,這一套頭面該值多少?說是價值連城也不誇張!怪不得母親每每說大伯藏奸,把好的自己都截流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如果換成她父親韓懷的話,韓家其他人怕是都要餓死了,起碼侯爺還顧着家人養着家人,畢竟還算不錯。
這樣一想,韓玲心裏那股酸意總算給壓了下去。
屋子裏生了地龍,散發着柔和的暖氣,暖和卻不幹燥,中間氤氲着淡淡的玫瑰花香,煞是好聞。
韓璎的長發原本還有些潮濕,不過這一會兒工夫,已經可以梳發髻了。
潤秋摸了摸,覺得可以了,便拿起一把精致的玉梳先去梳通長發。
韓玲見潤秋正在幫韓璎梳通長發,便有心表現一番,含笑上前道:“姐姐今日梳什麽發髻?讓我來吧!”
韓璎對着鏡子裏的韓玲笑了笑,道:“今日梳朝雲近香髻,麻煩妹妹了!”她覺得這是韓玲表達好意的方式,因此坦然接受了。
韓玲嘴角噙着一絲笑意,專注地忙活了起來。
韓璎妝扮停當後,見客人還沒來,便帶着韓玲坐在西暖閣裏玩,她彈月琴給韓玲和在隔壁理事的母親聽。
一曲“鵲橋仙”還未彈完,堂屋就傳來銀珠的通報聲:“禀夫人,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過來了!”
韓璎一笑,放下月琴低聲道:“走吧!”帶着韓玲跟着母親迎客去了。
林氏剛帶着韓璎和韓玲走到堂屋門口,便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簇擁着兩位華衣麗服的少婦沿着院中的鵝卵石小路走了過來。
兩位少婦中為首的那位二十一二歲年紀,戴着金晃晃的紅寶石花冠,身穿玫瑰紫金刻絲交領長襖和蜜色馬面裙,清水眼容長臉,面容端莊身材颀長;另一位稍小個一兩歲的模樣,小臉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什麽都小小的,看着頗為精明,就連身材也小巧玲珑。
林氏笑盈盈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扶起了兩位正要屈膝行禮的少婦,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何須多禮?”
又回首招呼韓璎:“阿璎,來給你的兩位嫂嫂見禮!
”
韓璎一聽就猜到高個子容長臉的是傅榭庶出大哥傅松的夫人藍氏,小鼻子小眼那位是傅榭庶出的二哥韓栎的夫人連氏,便也微笑着屈膝行禮。
藍氏和連氏見林氏身後跟着兩個少女,其中瞧着大一點兒的那位清清秀秀的,容顏清麗,身材苗條;小一點兒的那位容顏清豔身段風流,首飾妝扮更是不凡,竟然是一位傾城佳人,心中皆是一愣,一時竟難區分出哪個是未來的妯娌。
此時見出列的是那位傾城佳人,兩人心緒不由都有些複雜,頗有些高山仰止難以企及之感,忙和韓璎互相見了禮。
一時衆人進了堂屋分賓主坐了下來。
韓璎聽徐媽媽說過大少夫人藍氏出身汴京藍家,也算高門出身,只不過是庶出罷了;二少夫人連氏的父親是安國公傅遠程麾下的将領,甚得傅遠程信重,只是連氏也是庶出。
她不知這兩位得性格,便微笑着坐在一邊傾聽,問到自己便答一兩句話,倒也得體合适。
藍氏和連氏見這位未來的三少夫人容顏清豔之極,連那套極為搶眼的祖母綠頭面竟也無法掩蓋她的懾人容光,原本是有些敬畏的,如今見她話雖不多,可是言語溫柔,談笑間笑容甜美,不由也親近起來。
連氏說話很快崩豆似的,快言快語道:“妹妹真是美貌,怪不得三弟從來不在身邊放人,原來他竟有這麽一個美人未婚妻!”
藍 氏聞言,精心修飾的眉皺了皺眉,嫌連氏說話粗鄙。她輕言細語道:“自從三弟到了西疆,頗立了一些功勳,外子自嘆弗如只得退位讓賢,現如今剛回到遼州城 裏。”她的丈夫傅松原在鎮西将軍徐平春麾下做部将。塔克克騎兵一來傅松便跟着徐平春望風而逃,一路催馬狂奔到了蘭州。見三弟傅榭一路挺進收複了肅州逼近涼 州,他實在是有些沒臉見人,便悄悄回遼州了。
韓璎嗅到了藍氏話中那濃濃的醋味,心中不由又是自豪,又是好笑,又有些鄙視,臉上卻甜蜜一笑,貌似天真地問藍氏:“咦?我怎麽聽說傅榭還在京中之時,大哥哥就退位讓賢到蘭州了?”
藍氏:“……”
她心中恚怒,臉上僵得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了,掩飾地端起茶盞嘗了一口。
見藍氏吃癟,連氏心中歡喜,脆生生道:“韓家妹妹這就有所不知了,大哥之所以退位讓賢,是因為遼州軍中更需要大哥呢!”她的丈夫韓栎和老大韓松并非一個姨娘生的,她和藍氏素來有些不對付。
韓璎笑着“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這聲“哦”頗有些餘音袅袅的韻致,令藍氏更加尴尬起來。
藍氏和連氏告辭的時候,藍氏皮笑肉不笑,臉上的笑容僵冷得像剛從冰窖裏取出的凍饅頭,又冷又硬。
連氏則眉梢眼角都在笑,親切地握住韓璎的手,喜滋滋道:“韓妹妹有空多去我那裏玩耍,我家常孤單得很呢!”
和她們比虛僞,韓璎更是擅長——她照鏡子練習過,只要她眯着眼睛彎着唇,就是一個甜蜜蜜的假笑了——笑容甜美聲音溫柔地答應了。
送走客人之後,林氏和韓璎相視一笑。
林氏歪在錦榻上,撫摸着韓璎柔軟細膩的粉臉,含笑道:“瞧,多虛僞啊,可這鎮北将軍府就這樣!”
見韓璎若有所思,她便又道:“等明日你見了傅家庶出的那幾位姑娘,還有那幾位姨娘,才叫開眼呢!”
韓璎聞言忙給母親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韓玲也是庶出,讓母親別刺激着韓玲了。
林氏笑了笑,不再說了。她是遼州高門林家正宗的嫡女,素來有些看不上那些姨娘小妾。丈夫韓忱疼她愛她,知她性子剛烈,因此即使林氏無子也不納妾蓄婢,所以林氏的生活從來都是一帆風順的——玉溪之圍時她差點殉夫而死,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波折。
韓玲在旁邊聽了林氏的話,臉火辣辣的,卻不得不裝出毫無所知的模樣,也實在是有些辛苦。
她 趁林氏不注意淡淡地看了林氏一眼,見她正側臉攬着韓璎說話,額前一枚龍眼大的明珠搖來晃去,散發着瑩瑩珠光,不由心中有些憤懑:沒錯,我們是庶出!我們沒 福托生在姨娘肚子裏,可這是我們的錯麽?你們除了會投胎還會什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再過十年會怎樣呢……
晚飯時懷恩侯韓忱依舊沒有回來,林氏知他在前面陪客,便帶着韓璎和韓玲用了晚飯。
用罷晚飯懷恩侯韓忱帶着許立洋和傅安傅平回了桐院。
韓玲見了許立洋過來,便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接着又偷偷看了一眼。正欲再看,見韓忱一臉的心事,許立洋和傅安傅平也都面容肅然,便知他們有事要商量,就極有眼色地告辭要先回柳院。
韓璎一見爹爹這神情就知道爹爹有事要交代,正要開口支走韓玲,見她自己主動要離開,忙起身送她。
屋內溫暖如春,屋外卻是天寒地凍。
錦簾一阖上,那股寒氣便透骨而來,韓璎不由打了個寒噤。她幫韓玲戴上了帷帽,然後柔聲撫慰道:“我母親是獨生女,一向嬌生慣養,說話有些時候不注意,得罪了人她自己卻不知道,不過從沒壞心思。”
韓玲心裏一暖,低頭道:“我曉得。”
韓璎又道:“人的出身自己不能決定,可今後走怎樣的路做怎樣的人卻是自己決定的。妹妹性格柔中有剛,有朝一日妹妹也許會過得比別人都好也未可知呢……”
絮絮的一番話下來,韓玲心中的疙瘩解去了十之七八。
韓璎又吩咐金珠和徐媽媽送韓玲回去。
待韓玲離開了,韓璎這才回了正堂。
進了堂屋韓璎才知道傅平傅安和許立洋是來告辭的——傅平傅安要去西疆跟随傅榭,許立洋是奉召回京複命。
她聞言不由有些惶惑,又有些依依不舍,最後道:“你們何時出發?”
許立洋見韓璎眼中滿是不舍和委屈,瞧着小孩子似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捏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他一向心冷似鐵性格剛硬,卻就是看不得韓璎不高興,她一不高興,許立洋的心就軟得提不起來了。
他臉上卻是淡淡的:“明日卯時出發。”
韓璎聞言一拍手,喜滋滋道:“那你們一定要等着我送你們!”她等一會兒就去準備禮物!
許立洋心裏暖暖的,聲音柔和:“只要姑娘進京,早晚還有相見之日,何須牽挂?”
韓璎眯着眼笑:“明日等我有驚喜喲!”
韓忱和林氏見女兒和一個小厮如此親昵,都有些詫異,卻不說破,預備等人離開了再說女兒。
傅安傅平和許立洋一離開,韓璎便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忙碌了起來,沒讓韓忱和林氏尋到教育她的機會。
她先是指揮韓忱:“爹爹,你那把寶刀還在麽?”韓忱有一把産自遼國極寒之地的寶刀,削鐵如泥無人能擋,極是霸道,跟着韓忱上了無數次戰場。
韓忱不知寶貝女兒是何意思,便道:“在東屋書房挂着呢!”
韓璎笑:“爹爹,你暫時不用,借我用用呗,等傅榭從西疆回來就還你!”韓忱現在雖在軍中,職位卻是參贊,這把寶刀等閑用不到了。
韓忱頓時明白了女兒之意,悻悻道:“明年七月前一定要還給我!”
韓璎抱着爹爹的胳膊撒嬌:“知道了知道了!”
韓璎又去尋林氏:“母親,做冬季衣物的時候,您不是讓人給傅榭也做了麽?”
林氏睨了女兒一眼,含笑不語。
韓璎自顧自黏糊母親:“您既然不反對,那我可讓人包起來喽!”
第二天早上寅時三刻,天地間漆黑一片,呼氣成霜。許立洋、傅平和傅安來到韓家外院正堂辭行,卻見正堂內燈火通明,披着金紅羽緞鬥篷的韓璎笑盈盈迎了出來:“快看我給您們準備的驚喜!”
許立洋三人看了過去,卻見正堂內西側的錦榻上放着一溜錦緞包袱,數一數正好有七個。
韓璎拿了寶藍萬字紋的包裹給了許立洋:“立洋,這是給你的青色羽紗面豹紋鬥篷!”
許立洋細長的眼睛清澈如水凝視着她,心中歡喜無限。
韓璎嫣然一笑:“我在裏面繡了你的名字!”許立洋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垂下了眼簾。
韓璎當即補了一刀:“……嘿嘿其實也只有你的名字是我繡的……”
許立洋:“……”
韓璎拿了兩個灰藍色包裹給了傅平和傅安:“給你們兩個的都是灰鼠鬥篷,一個是天青色的,一個是灰藍色的!天青色的是洗春做的,灰藍色的是潤秋做的!”
傅平傅安聞言不由驚喜,卻沒有多說,齊齊行了個禮,接過了包裹。
分派完給許立洋、傅平和傅安的禮物,韓璎這才讓他們看餘下的四個包裹:“這全是給傅榭哥哥的!”
許立洋:“……”這也偏心太過了吧?!
韓璎笑容甜蜜:“包裹裏面都是皮匣子,傅平傅安你們可別打開偷看哦!”
傅平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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