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大壯是昨夜将趙大戶家兩個仆人直接拎走的那個人。
因為剛出生的時候生得弱小,家裏人希望他可以健康長大就起了大壯的名字, 後來他也确實越長越壯實。身上有把子力氣, 走到哪裏都不愁沒飯吃, 就算是在這一群流民當中,大壯因為身強體壯為人可靠,許多人也都願意相信他。
此時的大壯剛忙完清點流民的事情, 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
大壯家裏窮,沒有念過什麽書,但他走過的地方不少看的人也多, 腦子裏的想法還是比較分明。在發生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後, 大壯對于還在不停增加的流民隊伍有些愁。
大壯不希望流民隊伍繼續增加了——在這個越來越大的隊伍裏可能有疫魔混進來的情況下。
鬼魂惡魔這些東西,對于大壯來說不過是老人口中的故事而已。只是從小到大聽見許多人都說這些, 即使大壯沒有見過也都會自覺避諱一些該避諱的東西。但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這個流民隊伍裏混入了疫魔, 大壯也是有些接受不良的。
不過跟他說這話的是南燭公子。
大壯覺得南燭公子是個“好人”,而且确實很厲害,就算他沒讀過書, 每次跟南燭公子交談後都會有一種好像學到了不少東西的感覺。所以對于出自南燭之口的話, 大壯是沒有任何懷疑的。
既然南燭公子說這個隊伍裏混入了疫魔, 大壯就堅定的相信這件事情。
一個有疫魔的隊伍若是人數太多,那不是一件好事。
大壯覺得應該多看一看其他城鎮的情況, 若是情況允許的話,還是多讓一些人離開這支隊伍比較好。不過要是那疫魔跟着一同離開禍害了其他地方……這也不好……
一時間有些想不出該要怎麽辦的大壯,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表情看着更加嚴肅,旁邊那些人見大壯這種表情也都非常自覺的繞着大壯走。
不過也還是有人不怕大壯。
那是一個在今天剛剛進入流民隊伍看着十五六歲的少年。
跟其他感到疲憊, 神情中還有些茫然絕望的人不同,這個名為從寒的俊逸少年那雙眼睛是有神而又靈動的,在跟別人對上眼睛的時候,大多時間他都在笑。
這樣的少年很難讓人感到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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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壯也不讨厭他。
從寒就頂着他那張看起來特別讨人喜歡的笑臉來到一臉嚴肅的大壯身邊,并不受到大壯的神情影響,笑嘻嘻的給大壯遞了碗水過去。
大壯看了少年一眼,視線還在碗上停留了好一會。
普通人家用的碗都比較簡單,不似有錢人家那麽講究。但是在忙着逃跑的時候,可不會有多少人想着要把碗給帶走。所以他們這群流民大多數吃飯的時候都是沒有碗的,用各種其他東西來代替,荷葉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突然冒出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完整的碗來,大壯的心裏還稍微驚奇了一下。
不過大壯也沒說啥,只想着大概是這少年骨骼清奇,竟然在逃跑的時候還有心情帶碗又或者是從哪裏找來的。
大壯接過水喝了一口問:“有什麽事?”
從寒見大壯如此直接心裏頭也高興,笑眯眯的接過大壯遞回來的碗說,“大壯哥,我聽說砸門這個流民隊伍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從寒一開這個口,大壯就又看了他一眼。
本來他們這流民隊伍中出現了疫魔的事情不應該讓太多人知道,容易引起恐慌造成混亂,可昨天晚上死掉的那個人着實凄慘,也被不少人看見了。
別瞅着現在流民隊伍裏大多數人表面還算平靜,但私底下心裏頭的着急可不會比他少。
即使他現在什麽都不說,估計今天都不用過去,整個隊伍的人就差不多都會知道——昨天夜裏的動靜可不算小。
想了想大壯看從寒也算順眼就開口道:“你們這麽多人來的時機可不太好,咱們這只流民隊裏可能混了不太好的東西進來。”
“什麽不太好的東西啊?”
“還能有什麽?你就說你們是為什麽都在逃跑的?”
會出現這麽多的流民自然是因為疫魔的緣故。
很多地方都死了人,周圍的莊稼不知為何也受到了影響枯萎不少,沒有被感染的人只能夠離開家鄉希望可以找到新的能夠生存的地方。亦或者指望朝廷能夠做出點什麽事情來,好讓他們可以生活。
經過這麽長的時間,朝廷方面确實有所動作,只是那疫病感染情況着實嚴重,莊稼受到的影響也在不斷加重,故而這流民的隊伍一路往北是越聚越多。
若是将這次的情況看做瘟疫卻也相似,只是還有不同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人們都在說,這是疫魔在作亂。
如今的這些凡人裏有不少人,在空閑的時候總是會雙手合十對着天空祈禱。不管是求神仙還是菩薩,凡人們求的事情都是相同的。
希望神仙或者菩薩能夠将疫魔打跑。
從寒眼中的笑意微微淡了些,唇角的弧度也被拉平不少,“疫魔?”
大壯點了點頭,“咱們這只隊伍裏混了這種東西,只怕情況非常不好,像是你這樣的小家夥若是能走的話就快點走,別被纏上就麻煩了。”
“那昨天晚上的事情?”
大壯看了從寒一眼,“是一個不太熟的人,我平時也沒跟他聊過什麽。不過記得昨天的時候他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誰能想到昨天晚上就變成了那個樣子……”
昨天晚上大壯拎着趙大戶家裏兩個仆人過去的時候看見了情況,而一想到自己所看見的畫面,大壯就把兩條粗粗的眉毛皺到了一起,背脊上也冒出一絲寒意來。
大壯不怕死。
他見過很多死人,這些人的死因也各有不同,但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死去的人,根本不是正常人會死出來的模樣。
死後的屍體猶如幹屍一般,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開。
而那個人死後臉上的表情尤其讓人覺得寒意直冒。
大壯不想變成那個樣子,但這些事情要怎麽處理也不是他所能夠想出來的,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沒有讀過書,只是身上有點力氣的人罷了。
大壯不想要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但從寒卻一直跟在大壯身後時不時問上一兩句,那些話在大壯聽來偶爾都會覺得有些奇怪,可從寒卻問的非常仔細。大壯着實拿從寒無法,也就隔上兩問給他回一句,就這樣從寒從大壯那裏把昨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有死去之人的狀态以及周圍場景全都給問了出來。
在從寒離開的時候大壯才喘出一口氣來,搖了搖頭,“這個小家夥可真是太能問了,那麽多的細節,我大壯哪裏都能夠記得清清楚楚?”不過還真是給從寒問出了不少,大壯都很驚訝自己竟然還能夠記得那些。
就在大壯轉身的時候,他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視線往上望向一棵大樹的枝頭。
因為樹葉格外茂密,所以大壯之前有些沒看清,現在定睛望去就發現在枝頭上竟然停了一只金色的小鳥。
毛茸茸非常可愛的一只小鳥,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像是一顆金色的小毛團,還自帶光暈那種。
本來心裏頭還有些其他思緒的大壯在看見這只小鳥後心情卻一下子好了起來。
他見那鳥兒偏頭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就拍了拍小翅膀飛了起來,不一會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大壯擡起胳膊,一只胳膊叉着腰,另外一只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頭,嘿了一聲,“這鳥可真漂亮,一點都不像是普通的鳥,倒像是傳說裏的瑞鳥啊!在這個時候竟然能夠看見瑞鳥,那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哈哈哈,看來天不絕我大壯!這次的危險一定能夠安然度過的!”
那邊的大壯開心的邁腿大步離開,這邊的方合有些小害羞的蹲在了南燭的手上。
“都已經解決完了?”南燭問,同時轉動自己的手想要看一看方合的小屁股。
不過方合當然不會讓南燭成功,只要南燭轉動手指使自己快要背對他,方合就會跳起來轉身繼續以正面對着南燭。
如此幾次南燭終于不再企圖讓方合背對自己,而是伸手摸了摸方合毛茸茸的小腦袋,“我相信你已經把自己打理幹淨了。”
“啾!”這是理所當然的嘛!
都說人有三急,身為鳥也會有這種情況。
更因為鳥兒的洩殖腔非常短,一般的三急都解決的特別快,更有在天空中飛着的時候便會順便解決了的情況。
不過這都是“普通”鳥!
方合上輩子是一個人,完全無法接受萌萌噠小鳥會有這種随時随地解決三急的設定。
好在方合的種族并不普通的樣子,他很少會出現需要解決三急的情況,每次就算來感覺了也能夠提前找到專門的地方進行處理,特別的“自立自強”一點兒都不會給其他人帶來困擾。
像是剛才方合就是跟南燭打了一聲招呼解決鳥生三急去了。
這種情況在清水澗的時候也出現過好幾次,南燭一看方合的姿态,一聽方合鳴叫的音調就理解了方合要做什麽,于是在這裏等着方合回來。
只是今天的方合去的時間要長了一點,回來晚了些。
不過為何會如此的原因南燭心裏都清楚。
就算他人沒有跟在方合身邊,但方合周圍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也是大概知道的,更何況方合還用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沒有回到身邊,南燭自然就會更多注意了。
摸了摸依舊柔軟幹淨的毛團,南燭并沒有着急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稍微等了一會。然後沒多久方合就聽見了草木被撥動的聲音,循聲望去,一個有着俊逸面龐的少年頭顱便鑽了出來。
方合在看見少年的模樣後疑惑的啾了一聲。
而那少年在看清方合跟南燭這一人一鳥後,眼底深處也有驚訝閃過,但他控制的很好,很快就用臉上的笑意把眼中的神色全都擋了住。
少年用喜悅的目光看向方合,又落到南燭的身上,特別大方坦蕩的說:“我方才看見這只鳥兒從天空飛過,心中極為喜愛便想要跟過來看一看,沒有想到原來是一只有主的鳥兒。”
方合偏頭特別認真的看着少年的臉,心裏頭那種奇怪的感覺更重了。
眼前這少年正是不久前還在跟大壯說話的從寒。
之前方合站得有些遠還不覺得,但是現在接近後方合看着少年的那張臉明顯感覺到了某種奇怪的……違和感?或者說是熟悉感?
依稀記得就在不是很長時間以前方合也對某一個人産生過這種奇怪的感覺。
當時好像是在寒山寺,那個人非常自來熟的接近方合跟南燭。當時的方合對那個人有一種違和感,這種違和感來自那個人的臉,總覺得那個人過于普通的中年人面容跟他給人的感覺有些詫異。
起碼是給方合的感覺不太對。
不過……
眼前這個從寒會是那個人嗎?
不論怎麽看,從外貌到整個儀态姿勢,乃至于說話的感覺都有些不同。
也許是他自己感覺錯了?
正在方合這樣想着的時候,就看見眼前的少年笑眯眯的說:“我見這鳥兒格外喜歡,正好身上也帶了果子,就想要喂給它嘗嘗。之前還擔心它怕生跑了,現在既然是有主的鳥兒應該不會太害怕吧?”
這樣說着,從寒便自顧自的從懷裏掏出了一串綴滿了紅色果子的枝條來。
方合在看見這被紅色果實墜彎的枝條後,心裏所有的疑惑全都被扔到了九霄雲外,他非常肯定眼前這個少年便是當時在寒山寺裏的那個人。
現代社會的化妝術堪比易容術,古代武俠世界也有易容術的存在,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可以修真飛升的世界,在修行到元嬰時甚至可以重新組造自己的外表。
所以方合完全沒有糾結為什麽從寒會有兩幅面貌。
他就是再次忍不住好奇的盯着那些紅色的小果子,這些小果子還是跟上次看見的時候一樣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同時也散發出淡淡誘人的果香。
只是跟仙杏比起來還是相差太遠。
跟從寒并不熟的方合沒有去吃從寒遞過來的果子,倒是南燭這一次盯着從寒看了一會将那果子接了過來,“謝謝你的好意。”
從寒見南燭将果子接過去後眼中是滿滿的愉悅,他叮囑道:“我這果子可是好東西,一定要給小可愛吃哦~如果小可愛喜歡的話,以後我再有的時候也來送給小可愛。”
“無需如此。”南燭的模樣依舊清冷,這是他在面對南燭以外的人時通常會保持的模樣,給人以極遠的距離感,不過從寒還是完全無視了這些的自來熟。準确的說,從寒的兩只眼睛大部分時間都在盯着方合,對于南燭到底是何種表情态度,只怕他都沒有正眼看清過。
從寒為何會如此方合不明白,但是從寒眼中的喜歡卻是真實的,這一點方合能夠感覺到。
所以方合對着從寒啾了一聲點點頭表達了謝意。
雖然完全聽聽不懂鳥語,但是感覺非常開心的從寒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他眼巴巴的盯着毛茸茸的方合又看了一會,見南燭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大着膽子往前一步提出自己的請求,“那個……請問我可以摸一摸這只鳥兒嗎?”
南燭轉身的動作停住,身上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還是同樣的清幽冷漠,但跟之前相比要多處一些說不清的氣勢,總是就是讓人不會想要輕易靠近,同時也讓從寒産生了一種“我好像提了有些過分的請求”這樣的想法來。
“他有些怕生,并不喜歡讓他人觸摸。”南燭扔下這一句話果斷轉身離開。
因為南燭走的要比平常稍微快了一點,蹲在南燭手指山的方合為了平衡身體稍微伸了下脖子又縮回去,兩只紮開的小翅膀扇了扇,不滿的仰頭對着南燭啾了一聲。
在外面逛得差不多的南燭帶着方合回到了馬車裏。
馬車裏的團子們依舊沒有回來,安安靜靜的沒有其他存在。
南燭将方合放到了由自己親手制作的鳥架上,然後就從懷裏将從寒給的紅色果子掏了出來,放在了一個空着的小碟子上,然後擺在了盛着仙杏的碟子旁。
“這些果子确實是好東西,吃了可以洗滌身上的靈力,讓靈力變得更加純淨凝實。只是果子很小,作用也不是特別明顯,你若是喜歡的話可以多吃一些。”
“啾~”方合開心的拍了拍小翅膀。
對于洗滌靈力啊什麽的方合并不太在意。
仙杏這種聽說吃了就能夠有風雷雙翼的好東西,方合都不知道自己吃多久了,結果他硬是什麽感覺都沒有。這紅色的果子還說作用并不是特別明顯,那對他來說就等于沒有反應了。
方合比較開心的是,雖然仙杏确實很好吃他也一直沒有吃膩過,但仙杏他也已經吃上好幾個月的時間了,如今能夠有其他的感覺還不錯的果子吃,确實是一件值得讓啾高興的事情呀。
吃貨啾上線的方合開心的落在碟子跟前,拍了拍小翅膀開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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