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數日前，博納羅蒂家總部。

日光慢慢投射進我的雙眼之中，一直守候在我身邊的羅德爾将我從床上扶了起來，讓我半靠在了枕頭上，一臉擔憂。

“情況如何？”我喝了一口他遞過來的溫水，輕聲詢問。

幹涸已久的嗓子在一瞬受到了水的潤澤，嘶啞也有了些許緩解。

“身體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醫生說，您的身體……”羅德爾哽咽了一會兒，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說道：“因為難以控制和負荷超強勁的火焰，所以，所以……”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我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其實我早就有自覺了，從我第一次迸發出無止境的火焰開始。從我第一次為了家族，點燃了火焰我就知道我對火焰的控制并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好。就像是烈火遇到了幹柴，輕輕的擦肩，就迸發出了極其耀眼的火花與能量。

這種極致的力量，并沒有給我安全感，反而給了我一種虛無感。

因為這力量太強大，我控制不了它。

我之所以會暈倒，不過也是因為如此。我也感受的到，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有了漏洞的木桶，裏面的能量源源不斷地往外傾瀉，無法抑制。終有一日，我會因為能量的耗盡而枯竭。

“我知道了。”我微微颔首，望着被窗外的風吹拂的潔白的窗簾。

興許是驚訝于我的淡然，羅德爾有些愠怒：“首領既然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為什麽還要強迫自己呢！”

是啊，為什麽呢……因為不想讓博納羅蒂家毀在我的手裏。父親對于家裏寄托了多少殷切的希望，我怎麽能讓它破滅呢。

“并非強迫。”我搖了搖頭：“這股力量，應當屬于這裏。”只是會為我帶來毀滅而已。

“那也不能為了這樣，傷害你自己的身體啊！”羅德爾的聲音拔高了幾個響度：“有什麽事，我們都會協助首領你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你想要留戀的東西了嗎！”

留戀的東西……？

Advertisement

我垂下眼簾，腦海裏浮現出那個高大的身影，眼眶居然微微的濕潤了。

當然有啊，只是……已經回不去了。從白蘭離開的那一天，我就知道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從當初我離開加百羅涅，簽下那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這一切就像是命運的玩笑一樣，再也無法回頭了。

因為我不止對不起迪諾先生，也對不起白蘭。

白蘭死了，雖然不是我親手殺死他的，但也沒什麽區別。

沒錯，在衆人眼中，他是壞人，他該死。可是當我在地牢裏見過桔梗一面之後，我才知道，白蘭到底是一個多麽寂寞的人。

雖然總是在我醒來的時候做一些讓我覺得為難的事情，讓我讨厭他的事情，可是每每當我受傷的時候，他永遠都是寸步不離的守着我，如非必要，絕不離開。

吃飯的飯桌上永遠是我愛吃的菜，永遠在房間裏準備好我愛看的書，跟我講話也永遠帶着笑容……永遠知道我在想什麽，自責什麽。

這個男人，多麽愛我，我并不是不知道。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我斬斷過去的一切，不管是刺傷迪諾先生亦或是其他的，他只是希望我活的好好的，哪怕他已經死去了。

「因為如果放着你不管的話，你一定會因為自責而擅自離開這個世界的吧。」

「不過如果用這種方法讓你記住我，也是一種幸運啊。」

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猜中了啊，白蘭。

等到我靜下來想想，我就無比的自責。沒有人是該死的，哪怕他做錯了再多的事情。

但是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且是在白蘭死去之後才有的想法。如果白蘭還在世的話，我肯定永遠都想不到這一點，帶着怨憤活下去吧。

“首領……”

羅德爾的話讓我回神，我扭頭看向他，只是勉強地笑笑。

“羅德爾，我想，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大概就是真正地踏入了黑手黨的世界吧。”

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迪諾先生，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也跟我沒有關系。

“首領？”羅德爾的表情更加擔憂。

“我沒事的。在有我沒能完成事情之前，我不會輕易死去的。雖然火焰會慢慢吞噬我，但是只要我不使用它，它就還有彌補的機會。”

對，我還有白蘭交給我的事情沒有完成，還有我必須救出桔梗，哪怕燒盡我的生命。

我有時候也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可是，偏偏就是不安，偏偏就是放不下。

所以當火焰焚身的那一刻，我也未曾後悔過。

這一切似乎都是一個冗長的夢境一樣，當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陌生的幻境和無力感一陣陣襲來。

“醫生，露西娅到底怎麽樣？”

是迪諾先生的聲音。我微微側過頭，就看到了他正背對着我跟醫生交談。

“迪諾先生，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醫生的口氣幾近絕望：“病人身體裏的能量已經在慢慢衰竭了，雖然之前有暫時壓制過的痕跡，但是這一次的爆發幾乎把她的一切消耗殆盡。就像是一個破了洞的木桶一樣……”

“為什麽會這樣？”發問的是沢田綱吉。

“大概是過度使用火焰的原因，還有病人天生體質的原因。病人雖然有強大的火焰蓄能，但是卻不能點燃。因為無法良好地控制火焰，反而使得火焰暴走，自己身體的能量供給又彌補不上這麽大一個缺口，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這種情況。而且這樣的暴走會随着點燃火焰的次數而變得越來越劇烈，而生命能量的供給也有限，所以……”說到這裏醫生嘆了口氣。

“沒有補救的辦法嗎？”沢田綱吉再度開口。

“對不起首領，以目前的世界的醫療情況，也找不到合适的辦法。因為病人已經屬于極度衰弱的狀态了。雖然不知道病人是靠什麽意念一直堅持到現在的，但是，我想，病人如果接下來不再使用能量，僅以病人自身提供的生命能量，大概還能活一年左右。”

……！！

此語一出，衆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早就知道這個情況了，是不是，露西娅？”

一直沉默的裏包恩跳到了我的床上，一雙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看到裏包恩的動靜，大家才發現我已經醒過來了。面對迪諾先生一臉擔憂的表情，我只是微微揚了揚嘴角。

“嗯，我知道。”我看向裏包恩，平靜地說道：“從我把尤尼從很遠的地方帶回來的時候，我就察覺了。那時候，幾近虛脫的無力感，讓我發現了身體的不尋常。”

“露西娅……你……”

“還有白蘭平日對我的訓練，也并非是要讓我爆發強力的火焰去戰鬥，而是希望我能操控自己的火焰。只是很可惜，不管我如何控制，還是沒法壓制住能量的流逝。”

“尤尼，也知道這件事，對吧！”裏包恩沉下語氣說道。

“是。”我點點頭。

“所以你們兩個都是在用命換取現在的一切。”裏包恩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我也緘默不言。

尤尼曾經對我說過，我體內燃燒着染色即變的透明的火焰。之後，她也對我說過，擁有這種火焰的人往往短命，不是因為染指了不同的火焰而內部克制而亡，就是因為駕馭不了而***。死因多種多樣，但與大空的彩虹之子一樣短命，卻是一樣。

“嘛，這都是你們自己的決定。”裏包恩說着，從我的病床上靈活的跳了下去，然後帶着沢田綱吉一行人離開了，只留下了我和迪諾先生兩個人，面面相觑。

我倆大概都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好，就這麽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