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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事通常是以一頓午飯結束的,中國社會就是有這樣的習慣,不論是做什麽,只要忙活完,都要吃頓飯當做是儀式上的圓滿。陸鶴飛等不到那個時候,他幫着王寅把骨灰下了葬就得匆匆趕回片場。王寅叫他回去之後什麽都不要說,陸鶴飛以為是不要講他那凄慘的模樣,王寅是老板,在別人面前還是要面子的。其實王寅是不叫他說穿孝衣服這事兒。
不過陸鶴飛都一并答應了,保證守口如瓶,王寅這才叫陸鶴飛走。
中午王寅請全村人吃飯,事情忙完了,他覺得這三天就像活在夢裏,才發生沒多久,卻又覺得故事離他很遠,而被他的悲傷所麻痹的疲憊也堂而皇之的上線。王寅給小李打電話叫他來接,自己強撐着去洗了個澡,老太太這裏有他換洗的衣服,他随便找了件穿上,這才有了些人樣。
小李來的時候帶了一個信封,信封裏是厚厚的現金,王寅托付給了村裏人,并請他們幫忙照看房子。
人沒了,只能留下一些物件,當做活過的痕跡吧。
王寅在回城的路上累的睡着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穿着自己認為最好的一身衣服跟着父母來了北京,一路上都是高樓大廈,然後他到了家裏,一個小洋樓,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躲在保姆的身後好奇的看着自己,然後叫他哥哥。緊接着世界就變了,周圍都是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少男少女,他們穿的高級漂亮,自己穿着被沈阿姨洗的幹幹淨淨的衣服站在其中,土的掉渣。他好像非常接受不了這個現狀,氣的想要殺人,拿着鋼筆淩空亂捅,畫面如同玻璃一樣的就碎了,露出了王辰的臉,那時他已經長大了,十幾歲的少年陽光帥氣,拉着他的手,一邊兒跑一邊兒說,哥,我帶你走。
王寅身體一震,猛的從睡夢中醒來,心跳的聲音異常明顯,車裏還算溫暖,寒意尤然心生。
“王先生,就要到了。”小李看了看時間,“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再買晚飯。”
“不用了。”王寅揉着眉心說,“把我送到家你就直接走吧。”
小李看了眼後視鏡裏的王寅,也就兩三天沒見,王寅就瘦了一大圈,眼下浮青,狀态實在不好。他說:“王先生,還是吃點東西吧。”
王寅想了想,說:“那一會兒你随便看個賣粥的地方給我買碗白粥吧。別的我也吃不下。”
“好。”
小李一直把王寅送上了家門口才離開。王寅把手裏的粥随便放在桌子上,自己把衣服扒光了陷入柔軟的大床中。他總覺得自己鼻息間有股煙火味兒,煙熏火燎的環境裏浸泡三天,似乎那股味道都浸入了皮膚。王寅勉強爬起來去浴室把自己裏裏外外洗了個盡,吃了兩口粥墊胃,外面天都黑了。
他下午只在車上睡了一會兒,做了個不太好的夢,雖然精神還處于疲憊中,可是不想再夢到什麽。于是乎只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有趣的是,還能翻到他投的電視劇。他邊看邊笑,覺得劇情特別智障,想不明白投資動機,也許是覺得人民群衆就是喜歡三俗吧。
但是這劇沒給他賺錢,他覺得,觀衆變了,市場也變了,前幾年靠着炒IP賺快錢的時代似乎一去不複返了,地攤文學的春天也要過去了。
王寅閉着眼想未來的出路,這是個耗費精神的事兒,不知不知覺得,他就睡了過去,等再一睜眼,客廳的時鐘上指向了數字六,電視劇是順着播的,都要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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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個哈欠,把菜單退出來,外面一欄是一些新劇的預告,他看見了《飛光》,心裏想着這個劇出首版預告還挺快的,手上已經點了播放。
畫面開始就是幾組特別漂亮的空境,然後畫面一切變成了聲勢浩大的戰争場面,陸鶴飛身着異族服飾,一頭卷曲長發,中間一些編着飾品,上頭帶着金屬的護額,騎着高頭駿馬從山上俯沖下來,在這個過程中通過剪輯加進去了串聯劇情的畫面和臺詞,最後一幕,是陸鶴飛在破敗的宮殿裏抱着死去的公主,臉上緩緩滑落了一滴眼淚。
王寅看那個角色有些眼熟,仔細看了一下,才看出來是沈青蘿。他心中有些異樣,之前陸鶴飛提過這個事兒,他覺得王寅有病,把潛過的沒潛過的都放在一起搭戲,王寅當時覺得這不叫事兒,現在看到這個畫面,覺得詭異萬分。
當然這不是重點,王寅主要還是看了看戲裏的陸鶴飛,有一個異族造型,有一個漢人造型,異族的那個看上去特別性感,身着漢服的造型卻又玉樹臨風。這角色呢,與兄弟情深義重,徘徊在兩個女人之間又渣又蘇,倒是緊緊把握現代觀衆的興奮點。看的王寅都有點想看完整版了。
時間不早,他洗漱之後把昨天剩下的粥熱了熱吃完了,收拾一番便自己開車去公司。他平時會錯峰上班,但是今天趕上了早高峰,堵堵停停之後到了公司,正好是快上班的點。
電梯裏人滿為患,王寅從地下上來,到一層時趕着打卡的上班族一起往裏擠,王寅貼邊兒站着,最後一個女生上來時電梯超重的鈴聲響了,偏巧那個女生有點微胖,頓時尴尬的不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其他人也不願意下去,上班都要遲到了,誰還管這個?
王寅見狀,幹脆下了電梯,他不趕時間,就與人行個方便。
然後就在樓下碰見了于渃涵和高司玮。
他打了個招呼,問:“你倆怎麽一起塊兒來的?”
“我叫小高去接我來着,之前的司機走了,新來的還沒到崗。”于渃涵用眼神掃了一下王寅,“你還好吧?”
“還不錯。”王寅的臉上挂起了慣有的微笑,“那你就這麽折磨小高?人家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一周七天就沒閑着過,總得給人家留點談戀愛的時間吧。”随後他又問高司玮,“小高今年多大了?”
高司玮不知如何回答。
于渃涵不以為意地說:“現在的年輕人啊還是好好工作比較重要,有了錢什麽妞兒找不到?”她也問高司玮,“是不是啊小高?”
高司玮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王寅揶揄:“你還說我三觀有問題,我看你這三觀也沒好到哪兒去。”
“我不想跟你在下面臭貧。”于渃涵說,“我還得上去先喝杯咖啡呢,當誰都跟你一樣有美國時間?”她其實還挺想關愛一下王寅的,但看王寅還能開出玩笑來,就覺得王寅大約是不需要人關愛的,她強行溫情會适得其反,開幾句玩笑,那些難過的事情誰也不提就好,人總是要朝前看的。
王寅今天第一天回來,沒他什麽事兒。他不來都行,公司都是于渃涵主事,他來就是開開會簽簽字拿一拿大主意。可要說不來吧,他也沒什麽地方去了,不如過來勤勞工作,于渃涵還能少找他一點茬。
他正在辦公室裏發呆,于渃涵端着咖啡就過來了。
“怎麽?”王寅問,“你這麽閑麽?來我辦公室喝咖啡。”
于渃涵說:“今天是挺閑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得過來關心關心你,剛才小高在,說話不方便。”
“這有什麽不方便的?”
“我畢竟得照顧王董霸道總裁的人設。”于渃涵說,“唠家常這種事不适合在員工面前做。”
王寅笑了笑,沒接話。
“我聽老郭說……”于渃涵話鋒一轉,“小飛去看你了?”
“嗯,對。”王寅不含糊,順便嘲諷于渃涵,“你什麽時候和老郭成好姐們兒了?”
于渃涵損道:“你的好姐們兒不就是我的好姐們兒麽。”
“是啊。”王寅把鍋一推,“老郭這個長舌婦。”
“沒想到,小飛這孩子倒挺重情義的。”于渃涵感嘆,“你想過會是這樣的故事麽?”
王寅态度敷衍地說:“你怎麽不說他心機呢?挑個好時候去刷存在感,我看呀,這是武媚娘要離了感業寺了。”
于渃涵“啧”了一聲:“你怎麽說話陰陽怪調的?”
“我就是一比喻。”
“你搪塞我。”于渃涵說,“我還不知道你?你呀,越是在意的東西就越是搪塞,看來我說小飛這人重感情還真是說對了。他可不是挑個好時候去你眼目前兒獻殷勤,他呀……”
“诶你不覺得你話說的特別吃了吐麽?”王寅說,“當初說他藍顏禍水的是你,現在說他重情重義的也是你,你怎麽一會兒一個變?”
于渃涵說:“因為事物就是在變化中發展的啊。”
“行。”王寅說,“你想表達什麽?”
于渃涵說:“沒有,我就是純粹感慨一下。他真是行啊,跟你這一年都沒說上幾句話,到頭來還能跑過去找你,是真的忍辱負重呢,還是對你王寅上了心呢?我希望別是後者,搞崩了,我很難做。”她說來說去終于說到了重點上,意思是叫王寅心裏有點逼數,別腦子一熱就去談戀愛。她原來見王寅做過許多荒唐事,看似無堅不摧的樣子,往往受到什麽傷害也不會講。王寅接受了陸鶴飛的自薦枕席,于渃涵是知道原因的,所以她更不希望王寅重蹈覆轍。
所有接觸過陸鶴飛的人都對他交口稱贊,但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于渃涵總覺得陸鶴飛絕非善類,并且她驚恐于陸鶴飛看王寅時的赤裸眼神。
“我在你心裏只有兩歲麽?”王寅說,“我有我自己的把握。”
“行吧……”于渃涵嘆氣。她想跟王寅說,你的處事能力和交際能力跟你的年齡是相符的,但是感情上嘛……也是幼稚的可以。她的意思是真正的感情,而不是那些風花雪月,後者王寅倒是個中老手。
“周瀾約我周末吃飯。”于渃涵說,“你來麽?”
“不來。”王寅笑道,“周瀾的飯呀,怕是有毒,我消化不了的。”
他打發走了于渃涵,轉頭問自己秘書最近的行程安排,找出了兩天空閑的時間,就通知郭擎峰他要去探班了,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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