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梁霁辰聽到易佳夕這話, 第一反應是想問, 她怎麽肯定他會打這通電話?

但又怕她說出什麽令人難以應對的話,索性作罷。

他覺得她是什麽都敢說的。

等他反應過來, 好像正在被她帶着走的時候, 已經有點無力招架了。

“我剛上完課。”梁霁辰想了想,又補充, “我在濱音大門口。”

易佳夕:“我在玉山北路。”

她心說:奇怪了,你在濱音大, 我還在玉山北呢。

梁霁辰竟然笑了一聲, 低沉地在易佳夕耳邊劃過。

她感到臉上莫名有些熱,心虛之下,音量反而變大,“來接我嗎?我喝了點酒, 不能開車。”

梁霁辰立刻說, “你沒喝酒也不能開車。”

這回換易佳夕笑,“我沒開, 很久都沒開了, 真的。”

說不上為什麽, 她一說真的, 他就覺得是假的。

他輕輕嘆了口氣, “具體地址告訴我。”

易佳夕報上地址。

就在這時,包房門被人打開,錢之航探個腦袋出來,看見易佳夕在跟人打電話, 不停沖她擠眉弄眼。

房間裏煙霧缭繞,才喝過一輪,煙味和酒味混在一起,還夾雜着不知道誰身上的古龍水味道。

她記得前幾次和梁霁辰坐在一起,他身上總帶着若有若無的香氣,不是人工香精味,也不是沐浴露,說不出哪種味道。

易佳夕不耐煩地沖錢之航擺擺手,意思是別搗亂。

她忽然覺得無聊,一秒鐘也不想待在裏面了。

“你要多久能到?”易佳夕問。

梁霁辰大致估算了距離後說,“二十五分鐘左右。”

左右?她還以為他是不會說“左右”、“大概”、“差不多”的人。

易佳夕笑着說,“那就算二十五分鐘,我開始計時了。”

挂電話後,她看了眼時間,九點五十分。

易佳夕回到房間裏,和朋友們打過招呼,拎上包推門離開,剛走了幾步,錢之航鬼鬼祟祟地跟了出來。

“你去哪兒?”

易佳夕:“回家。”

“看看我,我還沒喝多,”錢之航開玩笑似的說,“是不是找到新樂子了?和誰約會?”

易佳夕懶得理他,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

“剛才叫你來玩就不情不願的,這才剛接了電話就要走,到底誰啊,這麽大魅力。”

易佳夕走進電梯,“嗯,魅力挺大的。”

“引見引見呗,叫過來玩玩。”錢之航說。

易佳夕看了他一眼,“人家跟你不是一路人。”

錢之航聽得樂了,“跟我不是一路人,跟你就是一路人了?你這是要脫離群衆啊……”

他口無遮攔,這話本是無心,卻無意間讓易佳夕清醒了幾分。

是啊。

她呢?和梁霁辰又是一路人嗎?

錢之航喝了酒,說話颠三倒四,對着電梯裏的鏡子擠痘痘,嘀咕着自己眉毛太亂影響運道,所以打牌才一直輸。

“下次出來帶把修眉刀,幫我修修眉,再給我盒面膜,我這臉幹的……”

易佳夕說,“好的姐妹,你終于下定決心要出櫃了?”

錢之航氣得一把攬住易佳夕的肩膀,“說什麽呢,老子筆直!出什麽櫃?出道還差不多!”

話音剛落,電梯到達一層,應聲而開。

易嘉澤站在電梯外。

一個身材曼妙妝容精致的女人摟着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

他看見電梯內的兩人,神态自若,像是早料到他們在這裏。

易嘉澤先是盯着易佳夕看了幾秒,又把目光移到錢之航搭在易佳夕肩膀的那只手上,眼神森涼。

大堂金色的燈光在易嘉澤的眼鏡上泛着冷光。

錢之航像觸了電一樣縮回手。

心中暗罵:媽的,這哪是要出櫃,這是出了鬼!

易佳夕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易嘉澤,但相比之下,她的反應就冷靜許多,仿佛沒看見一樣,踏出電梯,越過易嘉澤徑直向外走。

這倆人間的淵源,錢之航一清二楚,他前怕狼後怕虎,幹脆心一橫,按下五樓,然後瘋狂按電梯關門鍵。

惹不起他還躲得起。

沒走幾步,易佳夕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诶”。

她頭也不回,好像沒聽見一樣,易嘉澤卻快步跟上來,拉了一下易佳夕的手腕。

易佳夕憎惡地看着他,“走開。”

“你怎麽總這個态度……”易嘉澤不僅不生氣,語氣竟像是有些無奈。

易佳夕早已習慣這人的喜怒無常,根本不為所動,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易嘉澤嘆了口氣,松開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既然碰到了,談一談?”

“談什麽?”易佳夕忽然想到,對他說,“這麽有空,不如抽點時間把耳環寄給我。”

“不在我這裏。”

易佳夕看着他,“你扔了?”

易嘉澤笑着搖搖頭,“我交給連紹了,你去找他要。”

瘋子。

簡直無可救藥。

“哦對,消防搞定了吧,等開店那天,我會跟連紹一起去祝賀你的,到時候你再找他要好了。”易嘉澤輕飄飄地說。

許是被冷落太久,跟在易嘉澤身邊的女子走過來,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上去吧。”

易嘉澤面上的笑意在瞬間隐去,他說,“你自己先上去。”

“我、我不想一個人……”女子柔柔地撒嬌,同時警惕地看了易佳夕一眼。

“要麽自己上去,要麽滾。”

易嘉澤語氣平淡,卻吓得她幾乎在一瞬間縮回手。

一句話不敢多說,老老實實地乘電梯上樓,幾乎是落荒而逃。

易佳夕曾有耳聞,易嘉澤身邊女人不斷,今天看來,也不過都是些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露水情緣。

她多少是了解他的。

作為冷血動物,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服從。

仔細看,易嘉澤這張臉是極英俊的。

他小時候瘦弱蒼白,氣質偏柔,現在五官和個子都長開了,氣場也足,随随便便就能給人壓迫感,再加上那股冰冷的邪氣,對女人是很有吸引力的。

也難怪錢之航怕他。

這怕裏,只怕還摻着點嫉妒。

就易嘉澤身上那股甜膩的脂粉香氣,不在女人堆打滾幾回熏不出來,醉生夢死,欲壑難填。

奇怪的是,明明他現在是個大男人的樣子,易佳夕卻總覺得他渾身都充斥着一種瘋狂的毀滅氣質。

毀人,也自毀。

易佳夕走到大廳,易嘉澤姿态悠閑地跟在身後,“姐姐,最近集團裏幾個老家夥處處為難我,還有警察咬着我,我都快煩死了。”

“不是那塊料就別幹了,請個職業經理人,你就花花錢玩玩女人,不挺好?”易佳夕諷刺道。

易嘉澤笑着去牽她的衣袖,好像是小時候鬧着玩一樣,“姐姐,我遲早會把那些眼中釘拔掉的,你等着看。”

“你指的是哪顆眼中釘?”

“哪個最喜歡擋我路,我就指誰。”

易佳夕微微颔首,指着她自己,說,“是在說我嗎?”

易嘉澤好像聽到件極為好笑的事,“我們是一家人,我對付誰也不會對付你的。”

“是嗎?我就不一樣了,”易佳夕無動于衷,“我最想對付的就是你。”

他扯着易佳夕的袖子,語氣無奈,“你怎麽總說這麽無情的話啊……”

易佳夕幾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無比嫌惡。

每次碰到這個瘋子,總能惹得她渾身不舒服,完全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

就在這時,易佳夕的手機響了,她低頭看一眼,不再同易嘉澤廢話,疾步而出。

十點十五分,還真是準。

外面下雨了,梁霁辰的車停在門口,打着雙閃。

雨勢不小,但剛下起來沒多久,地面才打濕了一半。

距離挺短,易佳夕打算跑過去算了,卻看見梁霁辰在車裏對她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下車,舉着傘朝她大步走來。

“這個又是誰啊。”易嘉澤的聲音冷冷地在她耳邊響起。

易佳夕說,“與你無關。”

說話間,梁霁辰已來到跟前,他将傘舉到易佳夕的頭頂,自己站在幾步之外的臺階上。

“姐姐,介紹一下吧。”易嘉澤說。

易佳夕沒有理會,他倒不覺得尴尬,主動向梁霁辰伸出手,語氣散漫,“我是易嘉澤,你是?”

梁霁辰看了他一眼,然後看着易佳夕。

他從未見過易佳夕這副如臨大敵的狀态。

如果她是只貓科動物,只怕此刻全身的毛都要炸了起來。

梁霁辰想起那天在飯桌上,無意中聽到的話。

雨水從屋檐滴落,他的大衣左邊和半個背部很快沾上雨水。

易佳夕忽然朝梁霁辰走近,挽住他撐傘的右臂,半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不由分說地帶着梁霁辰往下走。

他身上有雨水的濕意,體溫卻是暖的,令人心安。

在梁霁辰轉身的一瞬間,易嘉澤好沒意思地收回手,自言自語了一句,“連紹知道了可怎麽辦……”

隔着雨幕,他的目光由始至終跟着那兩人,看着他們走下樓梯,來到車旁,那高大的男人為易佳夕拉開車門,然後他坐進車裏,利落的掉頭,離開。

直到那輛車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易嘉澤站在外面抽完一根煙,才返身走進樓裏。

車外是一個世界,車內又是一個世界。

安逸,溫和,仿佛與世隔絕。

易佳夕感覺整個人都松弛下來,她捏了捏脖子,手指冰涼,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用這只手挽住了梁霁辰。

他自上車就一言不發,易佳夕又忘了系安全帶,他這次居然緘口不提。

這是生氣了?

易佳夕看着梁霁辰,說,“對不起。”

梁霁辰:“什麽?”

她抿抿唇,“剛才不是故意的。”

梁霁辰聽懂後,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微微握緊,說,“道什麽歉。”

“不是你要我道歉的嗎?”

梁霁辰沒說話,悶聲不響地開車,途徑第二個紅綠燈,他停下來,開口說,“安全帶。”

得,終于恢複正常了。

易佳夕一手揉着肚子,一手伸手拉下安全帶,單手操作不方便,半天都找準地方。

梁霁辰微微靠過來,接過安全帶的卡扣,一下子對準孔位,幫她系好。

“謝謝。”易佳夕聲音很輕,身體微微蜷起,好像不舒服的樣子。

“你怎麽了?”

易佳夕輕輕吸了口氣,說,“跟那個瘋子說話就胃疼,疼死了……”

梁霁辰看了一眼後視鏡。

她的妝很淡,好像眉毛都沒描過,自然幹淨,沒有瑕疵,只是臉色略有些蒼白,嘴唇上只有淡淡的肉粉色。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捉到,和她的目光在鏡中相對。

易佳夕問:“你看我幹嘛?”

梁霁辰說:“我沒看你。”

易佳夕可不像他,要看就直接大方的看,直盯得梁霁辰開始不自在。

梁霁辰問:“你看我幹嘛?”

易佳夕回答:“你不看我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梁霁辰感到無言以對。

他這種樸實本分的說話方式,遇上易佳夕這樣的野路子,堅持不過三個回合。

他敗下陣來,轉移話題,“要去醫院嗎?”

易佳夕挺意外的。

明明剛認識那會兒,他們還算勢均力敵,互不相讓,現在她竟能稍稍占點上風了。

她知道,梁霁辰平時話雖不多,但絕對不是笨嘴拙舌的人,。

但凡他想,他就能贏。

至少不會輸得那麽痛快。

他沒有被打敗,他是主動舉起了白旗投降,甚至帶着一點點妥協退讓的意思。

盡管只有一點點,仍然讓易佳夕感到愉悅。

她說,“不去醫院,送我回家吧。”

“胃不疼嗎?”

“就一點點不舒服。”

梁霁辰記得她剛才怎麽說的,“你不是說疼死了嗎?”

易佳夕:“……那只是一個誇張的修辭手法。”跟着,她進一步解釋,“比如說, ‘我愛死你了’ 、’這個菜好吃死了’等等,都是誇張,大家都這麽說,明白了嗎?”

“我沒這麽說過。”梁霁辰往右打方向盤,朝着易佳夕家的方向,“你經常對人這麽說嗎?”

易佳夕愣了一下,“我?我……不怎麽說。”

他沒說話,好像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他只是安靜的開車,留給易佳夕一個淡漠的側臉。

很快,車便停在濱江麗嶼門口。

坐在梁霁辰的車上,易佳夕總是容易犯困,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時間,十點四十了。

“餓嗎?要不要吃點宵夜?”她問。

梁霁辰也跟着看了眼時間,“很晚了。”

“不晚吃什麽宵夜?”易佳夕笑了笑,“哦對,我忘了,你到該睡覺的時間了。”

她挑釁得不要太明顯。

梁霁辰問,“你想吃什麽?”

“我剛才做了塊蛋糕,在冰箱裏,”易佳夕說,“想吃嗎?”

“很晚了。”他又重複了一次。

易佳夕目光游移,打量了梁霁辰一會兒,随後淡淡地說,“你不敢,我不逼你。”

解開安全帶,她開門下車,一絲猶豫都沒有。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快,已經停了。

梁霁辰看着她的背影,收放自如,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

她好像總是走得很輕易,而且從不回頭看。

好像是知道那個被她甩在後面的人,一定會追上去。

她是有傲慢的本錢的。

易佳夕走到小區門口那兩顆裝上了燈光的聖誕樹前,有車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她不期然地轉過頭,那輛車就停在身邊。

車窗落下,梁霁辰看着她,“上車。”

棠芯城城整理:  老實的大灰狼被邪惡的小白兔拐回家啦啦啦,本章繼續發紅包~

感謝豆豆的火箭炮 x1,吃一口番茄火鍋的手榴彈 x1、地雷x2, 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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