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興許是最重要的幾場感情戲都拍完了,且效果都讓人滿意,紀之楠的精神迷之亢奮,洗完澡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坐起來抓抓頭發,在心裏暗罵秦魏宇烏鴉嘴,咒得他真的失眠了。

他下床穿衣,準備出去走走。

這個點路上幾乎沒有人,初春的夜間還是很冷,涼意通過呼吸沁入心脾,紀之楠更加精神抖擻。

他幹脆在人行道上慢跑,心想說不定跑跑就累了。

約摸跑了半個鐘頭,身上涔涔冒汗,手心腳心也開始發熱,他才放慢速度往回走。

一路靜悄悄的,行至酒店門口,才終于有了一絲困意,紀之楠漫不經心地邊踱步邊伸了個懶腰。

經過路邊的灌木叢,忽然聽見些突兀的動靜。

“別在這兒行嗎……我們回屋,回屋随你怎麽辦……好不好,嗯?……啊,別……”

紀之楠知道灌木叢的樹後面有一小塊空地,卻沒想到會有人在這裏打野炮。

聽聲音還是個男孩子。而另一個人一直不說話,只聽見這個男孩子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哀求,還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聲。

“會被人看到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我……腳好疼,疼……嗚……”

紀之楠已經在考慮是否要插手,這種情況他只要遠遠地喊一聲,施暴者應該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然而那句“腳好疼”引起了他的注意。

影視城附近,腳上有傷,男孩……紀之楠幾乎立刻就想到了寧瀾。

上次意外受傷後,他的腳還沒大好。他演的是侍衛,拍戲時經常磕磕碰碰,本身又是個上竄下跳靜不下來的性子,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所以好得特別慢。

這樣聯系起來,紀之楠越發覺得這聲音跟寧瀾十分相似。

那麽眼下的事情就很難辦了,寧瀾畢竟是公衆人物,如果貿然出手打草驚蛇,情況可能會更糟。

紀之楠還在試圖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全然沒注意灌木叢中已經安靜許久。

突然有人在後面冷不丁拍了下他的肩膀。

紀之楠吓得差點跳起來,回頭正對上寧瀾燦爛的笑臉:“紀老師晚上不睡覺,在這兒幹嘛呢?”

“啊……睡不着出來走走。”

這種突發情況下,紀之楠的演技完全發揮不出來,幸好天黑路暗,他背光站着,寧瀾應該看不出他神情異樣。

紀之楠借着背後照過來的路燈光打量寧瀾,他跟平時一樣,笑得露出兩個小酒窩,一派天真坦蕩,仿佛剛才在裏面哀聲求饒的根本不是他。

然而微紅的雙頰和皺巴巴的領口已經将他出賣了個徹底。

紀之楠有點尴尬,輕咳一聲說:“你呢,這麽晚怎麽還在外面?”

寧瀾嘿嘿一笑:“跟您一樣,出來透透氣。”

看來他沒有向自己坦白的意思。紀之楠也不是多嘴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敷衍着演戲,對他來說反而輕松。

他用餘光往灌木叢那邊瞟了一眼,道:“很晚了,一起上樓吧。”

寧瀾愉快地“诶”了一聲,目不斜視地和紀之楠一起走進酒店。

又過幾天,正式進入三月,天氣回暖很快,尤其是拍攝地所在的長江以南地區,每天起床都能感覺到氣溫比昨日更舒适幾分。

那天的小插曲并未對紀之楠造成什麽影響,寧瀾還是每天來找他玩。他絕口不提,紀之楠也樂得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其實寧瀾的拍攝部分已經結束了,拍完那天劇組還給他辦了一場小型歡送會,誰知他第二天依舊早早地出現在片場,導演問起來,他就說最近檔期空閑,沒別的事,待在這裏學習學習演技。

紀之楠心想你小子演技挺好的,臨場應變能力也很強,沒必要刻意留下來學。

他仔細回想過,上輩子是沒這一出的,寧瀾拍完出組後,直到劇組轉外景拍攝,才再次見到他,兩人甚至沒有互通聯系方式。

難道是因為那次結婚證遺失,才引出這一連串的變化?

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老天不可能再給一次重來的機會,只好聽天由命,見招拆招了。

這天下午拍攝任務少,紀之楠半下午就回到酒店。

網購的瑜伽墊和啞鈴已經到貨,這些天他沒事就在房間裏做做平板支撐、舉舉啞鈴,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MAN,下回可以不用怕被秦魏宇攥住腕子不撒手了。

……好好的怎麽又想起那家夥?

一定是運動使人大腦缺氧。

紀之楠從墊子上翻坐起來,去衛生間沖了把汗濕的臉,回到房間就聽見床上的手機震動。

QY:【天氣很好,今天公司組織春游,我沒去,等你回來】

紀之楠歪着腦袋看了好幾遍,有點理不順這個邏輯。

等我回去幹嗎?

春游嗎?

那天秦魏宇走後,“新聞早晚報”照舊,紀之楠心情好的時候回過幾次,他就撒開丫子肆無忌憚起來,每日微信數量從兩條直飙十條甚至以上,內容從天氣預報到噓寒問暖再到彙報日常,沒話找話的無聊程度讓紀之楠嘆為觀止。

他記憶中的秦魏宇是個忙起來連吃飯喝水都顧不上的工作狂,再加上他對其他人與生俱來的不信任,公司裏的事幾乎事必躬親。

所以他總是很忙,忙到把兩個人的家當做客棧,回到家只吃飯、睡覺,偶爾有點時間,也是抱着電腦坐在書房裏,誰也不搭理。

紀之楠完全想象不出秦魏宇坐在那裏捧着手機打出這些句子的模樣,暗戳戳地猜想他有可能雇了個人專門發消息。

他已經無力去揣測秦魏宇這樣堅持不懈的原因,有可能是一時興起,有可能是他之前曾想過的,男人本性的征服欲在作祟,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執着不肯放手。

他花了幾年時間摸清秦魏宇的所有喜好和習慣,卻一直看不透他的心。

晚上父親紀安東破天荒地打了個電話過來。

紀之楠盯着屏幕瞅了許久才接起來,幹巴巴地喊了聲:“父親。”

紀安東鮮少跟小兒子通話,問了幾句近況後,直接切入正題:“馬上到你生日,秦家想給辦生日宴。”

紀之楠自是詫異:“生日宴?今年不是整歲,沒必要吧。”

“秦家二老主動提出來的,這樣也好,說明他們家重視你。拍戲不忙的話就抽空回來一趟吧,剛結婚就出去工作,把小宇一個人丢在家裏,也不怕外人說道。”

挂了電話紀之楠還是懵的,秦家這鬧的又是哪一出?

不多時他就琢磨過來,這件事一定是秦魏宇主導的,除了他沒別人了,秦家二老橫豎看也不像會給剛進門的兒媳過生日的有心人。

剛才的電話裏,紀之楠覺得這事情莫名其妙,所以沒有正面回應父親。

這會兒運動完洗過澡,他坐在床邊醞釀片刻,撥通秦魏宇的電話。

那頭很快就接起來了:“喂,小星?”

紀之楠握着手機的指尖輕顫了下。從前他最期待的就是秦魏宇叫這個名字,雖然來遲了些,可心髒依舊會為它悸動,這仿佛成為了某種本能。

“嗯。”紀之楠道,“在忙嗎?”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環境由嘈雜轉為安靜。

“不忙,在應酬,馬上就回家。”

最近秦魏宇頻繁提到“家”這個字眼,紀之楠聽多了,竟也慢慢适應了。

一句“少喝點酒”險些就要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拐了個彎,紀之楠險些閃到自己的舌頭,明知道對方看不到,還是尴尬地紅了臉,小聲道:“哦。”

秦魏宇主動問:“找我有事嗎?”

紀之楠穩住心神,三言兩語把生日宴的事情說了,表示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讓二老辛苦籌劃,他作為小輩實在過意不去。

秦魏宇沉默片刻,說:“是我想給你過生日。”

“啊?”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紀之楠呆了一瞬。

秦魏宇又重複一遍:“是我想給你過生日,如果我提,你一定不會答應,所以才請他們代我出面。”

糟糕,這話該怎麽接?

紀之楠被秦魏宇突然的直白坦蕩弄得手足無措,語塞道:“謝……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生日那天有拍攝任務,實在不方便。”

“我去跟你們導演說一聲。”

紀之楠驚得眉毛倒豎:“別別別,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誤整個劇組的拍攝進度,而且……”

而且這種事一旦傳出去,他在圈裏還怎麽混?

電話那頭的秦魏宇也意識到自己沖動之下的提議不妥。

他只是着急想讓紀之楠答應。生日宴什麽的不過是尋個由頭罷了,人在哪裏無所謂,他可以飛往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陪他過。

秦魏宇緩緩道:“這是我們結婚後過的第一個生日。”

紀之楠還在剛才震驚的餘韻中沒緩過來,不明白這個生日有什麽樣的重大意義,讓這家夥如此挂心。

他只記得這輩子重生後沒幾天就是秦魏宇的生日。那時候他還躺在病床上,住院部樓道裏有個小病友過生日,挨個病房分發蛋糕,他看着擺在面前的那一小塊蛋糕,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沒人能聽見的“生日快樂”。

紀之楠輕輕呼出一口氣:“那這樣吧,再過一個月劇組放假,我回家去。”

“真的?”秦魏宇忙問。

紀之楠哭笑不得,這人難道怕被自己騙了不成?

“嗯,生日宴就不必了,麻煩你幫我向二老轉達謝意。”

“好。”秦魏宇爽快應下。

3月17日,紀之楠生日的前一天,導演早早地過來打過招呼,讓他明兒個別溜,收工了一起吃飯。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劇組過生日了,上輩子也只有幾個圈裏人和粉絲們惦記着他的生日,他自己則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晚上回到酒店,正是明月當空時,彎刀似的月牙挂在天上,在雲層中慢悠悠地來回穿梭,煙霧朦胧,時隐時現。

紀之楠站着看了半晌,然後拍下來發微博。

粉絲們問他在生日的前一天發月亮,是不是想家了?

紀之楠随便選了一條回複:想你們呀[兔子]

粉絲們大呼受不了,問他今天怎麽這麽會撩。

紀之楠但笑不語,伸個懶腰,早早地洗洗睡下。

次日清晨打開手機,不出意料地看見滿屏幕的生日祝福。紀之楠随意翻了翻,沒看到天天騷擾他的那兩個字母。

又翻一遍,還是沒有。

……那家夥雇的人今天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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