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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應該是走過來的，因為他頭上和肩膀上都落着雪花。他戴着圍巾和手套，鼻尖有些發紅，因為身高的原因，總讓人覺得穿什麽都好看，都出彩。

楊霖一進來就發現他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從小就跟他親近，或者其他什麽原因，明明齊天的存在感很弱，他卻總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他。

名字還沒叫出口，就已經看到他驚慌失措的神色，心中存着疑惑，但一看吳嬸跟旁邊的女人，便一切都明了了。

是吧，是在相親吧。

胸口像是被撕裂開一個大洞，風雪冰霜全部灌入裏面，來不及疼痛，一瞬間只感覺到麻木。

同事打招呼沒有辦法回應，微笑也不能再展現在臉上，眼中只看得到那個男人，看着他特意躲避的眼神，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終于排山倒海而至。

楊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繼續朝他走過去，腳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他畢生的力氣。他突然想到這幾天男人乖順的模樣，兩人之間溫馨的相處，甜蜜的親吻。

他以為這是戀愛，而他卻只是在遷就嗎？

是啊，他本來就說過，只要小霖想做什麽，他什麽都能接受，不管是喜歡的，還是違心的。

哈，原來兩人從未變過。

齊天從沒看過這樣的楊霖。即使他面無表情，他還是知道他在生氣，生很大很大的氣。

攥緊了手指，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連隔壁桌的人都發現了他們之間的異樣。吳嬸吞東西之餘，擡頭看到了楊霖，歡喜叫道：“哎呀，是小霖啊？回來了？都長的這麽帥了。”

她起身拉住他的胳膊，笑道：“過年有沒有帶女朋友回來啊？年紀也不小了，該找了，要不我幫你介紹一個？你看看小天，年紀還比你小五天呢，現在都在積極相親了……”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齊天吓的只想去拉住她，鼓起勇氣才開口，“吳嬸，小霖還有朋友在呢。”

吳嬸看了隔壁桌的俊男靓女，終于停了口，坐下來又意猶未盡的加了句，“想找女朋友随時找我哦，我吳嬸包管給你找個俊俏的媳婦。”

楊霖“嗯”了一聲，不再看齊天，走到隔壁桌落了座。齊天埋下頭，聽着隔壁桌的歡聲笑語，一瞬間如坐針氈般，全身充滿了不安。幸好她們都吃飽了，女人只是要走，齊天也不知道挽留，更沒有問聯系方式。他呆了一會兒，慢慢走到收銀臺去結了賬。

經過他們那桌時，幾個人正在舉杯對飲。齊天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說話，他慢慢往外走，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齊天擡起頭，看到楊霖平靜的臉。

他說，“雪下的大了，我開車送你。”

齊天呆呆的站着，楊霖找朋友要了車鑰匙，“你們先喝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男人沒有放開抓着他的手，一直拉着他往前走。齊天努力的走快一點，讓自己瘸的那條腿看起來不那麽明顯。走到外面，楊霖帶他到一輛黑色的車前，開鎖打開車門把他塞進了副駕駛座。

啓動車子，倒車，拐彎，走起來很費勁很遙遠的距離，開車只要五分鐘就能到達。齊天緊張的絞着手指，說話時，聲音有些發抖，“不是今天去公司那邊麽？”

“幾個同事要來拜年，就等着他們，結果我爸媽一大早就出門了，我懶的弄飯菜，就跟他們約在這個飯店裏。”

男人的語氣平靜無波，似乎跟平常沒有兩樣，也看不出生氣。

只有齊天知道他是在生氣，他突然懷念起昨天男人在他耳邊溫柔纏綿的語氣，這種差別讓他想哭，眼圈不可抑制的紅了。

如果……如果能讓男人不再生氣，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很快到了他們家樓下，男人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齊天也不敢動。絞着的手指發白，卻不感覺疼痛。氣氛太壓抑，他害怕，害怕失去，也害怕面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張開口，語氣又低又沙啞，“只要是女的……誰都行嗎？”

“小霖……”

“寧願跟那種女人，都不願意跟我嗎？”

他語氣中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痛楚。齊天有種錯覺，他好像在哭。心沉重的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齊天想解釋，卻沒有辦法解釋。

事實就是這樣，根本沒有辦法解釋。

“這幾天，我都以為我得到了。原來性別就是原罪嗎？”他埋頭在方向盤上，身體有一剎那間的抖動，突然又笑了起來，“我去變性也不行吧？因為不能生孩子……你還是不能接受我……為什麽要我抱呢？”

他知道原因，很多年前就知道，明明早就該接受的事情，現在才開始領悟到齊天的決心。

“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所以任我為所欲為吧？哈，還真是抱歉了。”

“小霖……”

“我明白了。”他抹了把臉，擡起頭來面對他時，臉上的笑容又變得陽光而又燦爛，“小天，就送你到這裏了，我還要回去陪他們。”

齊天眼圈紅紅的，抿着唇不說話。

“放心，我們還是朋友，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他手掌壓下來，摸摸他的頭頂，笑的一口白牙。

心情并沒有因為他的笑而放松，眼圈裏打轉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他努力用衣袖擦掉，聲音哽咽，“對不起，小霖，對不起……”

楊霖調轉車頭，從後視鏡看到齊天還站在原地，低着頭，想必還在哭。

心中一陣難過，努力讓自己踩動油門，離他而去。

距離越來越遠，心中的空洞也越來越大。他終于認命了，世界上真的有自己拼盡全力也辦不到的事情。他就像那只望着水中月亮的猴子，總以為自己一定能撈起來，一定能讓那珍寶變成懷中之物。等嘗試了，失敗了，跌的痛了，才發現一切都是泡影。

哈，其實他還是幸運的吧。只要自己違心一點，就能抱他親他，做各種自己想做的事，那個人不會拒絕，還會努力迎合，更會裝做很開心很高興的樣子。

只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自己心理這關啊。

既是不愛，便是竭力束縛在自己身邊，最終也是什麽也得不到吧？心裏不會為這種像施舍一般的感情而高興的。

也許，現在懸崖勒馬，還是來得及吧？應該也可以放開，去追尋自己真正的幸福。

他試圖安慰自己，心底深處卻也知道，這也僅是安慰罷了。如果能放開，他早就已經放手了。

但是現在，是必須要放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