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齊天在醫院住到年三十才回了家。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中間發過幾次高燒，又吃不下東西，一度只能靠打營養針維持。醫生跟楊霖說讓他帶齊天去心理科看看，楊霖也很是着急，但是過年了心理醫生幾乎都放假了，根本就預約不到號，他只能先把人帶回家。

齊天通過好幾天終于明白了自己真的還活着，而男人說還愛他，男朋友什麽的也是假的。他開始掙紮起來，也希望自己能好一點，把心底那只魔鬼徹底消滅掉。

他消極的時候甚至會對那只魔鬼做出請求，求它不要再出現了，魔鬼只冷笑着看着他，陰測測的說：不拉着我跟你一起死了？

齊天搖頭：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的跟小霖在一起。

魔鬼一臉高傲：可是我覺得活着也沒什麽趣味了，你的小霖也有可能是怕你再自殺才欺騙你的，你不是看過他的男朋友嗎？他長的那麽好看，他們那麽親密，哪點像是假的了？

齊天呆住。

魔鬼得意了：而且你還是個瘸子，性格又不讨喜，你哪點值得小霖喜歡？

齊天拼命搖頭：我……我還是很好的……

魔鬼：你遲早會變成跟爸爸一樣的瘋子，你現在不就有想砸東西的欲望嗎？小霖看到你這一面，還會喜歡你嗎？所以咱們還是死了的好，死了小霖就不會發現你的陰暗面了。

齊天幾乎要崩潰，又覺得魔鬼說的很對，他怔怔的走到陽臺，看着底下的房子和人群，腳步情不自禁的靠近了欄杆邊緣。

楊霖買的房子的陽臺是露天的，只要翻過這道欄杆，跳下去，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齊天抓緊了欄杆，思緒混亂，魔鬼在他心裏叫嚣：你快點跳啊，跳了就什麽錯都不會犯了，小霖也不會發現你可怕的一面了。

齊天覺得眼前又出現了一片幻象，房子和街道全部不見了，底下是一片潔白的雲，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跳上去肯定很軟很舒适，能讓自己好好的睡一覺。他對跳下去真的有些心動了，手掌撐住欄杆，正要往上爬的時候，他聽到了魔鬼的冷笑。

魔鬼笑的有些肆無忌憚，像是在嘲諷他的膽怯和卑微。他在笑聲中有了片刻清明，眼前的一切又真實起來，街道樓房和人群都重新映入眼底。

他跟魔鬼說：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的跟小霖在一起。

說完後也不管魔鬼的跳腳，他冷靜的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他身體很虛弱，經過剛剛的一番折騰，額頭都冒出了汗液。可是心髒是跳動的，一下一下，極有規律。

他開始積極的想治病。

等醫院開始上班，楊霖就挂了號，早早的帶了齊天去看診。醫院很冷清，因為過年，門上也貼了一個福字裝飾。楊霖說：“小天，你別緊張，醫生問你什麽，你就誠實的說出來，你要相信，我一直會陪在你身邊。”

但其實齊天看診的時候，他比所有人都緊張。他坐不住，便站起來來回的走動，雙手插/進兜裏，泛着微微的顫抖。他這時候想抽煙，又看到旁邊禁煙的标志，便極力忍耐了下來。

兩個小時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等看到齊天出來，他連忙迎了上去，關切的問：“小天，怎麽樣？”

齊天情緒不高，“我也不知道，可能挺嚴重的，醫生讓家屬進去。”

楊霖叮囑他，“那你好好坐在這裏，哪裏都不要走，一定要等我出來。”

齊天被确診為重度抑郁症，因為他已經出現了幻覺。醫生給他開了藥，又囑咐楊霖對他多加注意，特別是心理層面的，定期需要來複診。

楊霖很認真的記下了，他出來時，齊天果然還乖乖的坐在原地等着他，看到他出來，露出了一個笑容。

楊霖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治療的過程極為漫長，齊天的病情有些反複，不過他打起精神來努力配合。他幾乎不出門，開始還只能待在床上和黑暗的房間裏，慢慢的可以到書房，然後又恢複到可以每天碼點字。他的煙瘾戒不掉，楊霖也不強行阻止他，但是每天約定只能抽五根，齊天也乖乖的遵守了。

他難受的時候開始還是習慣的掐自己身上的肉，很快被楊霖發現了，他也沒有責備，只是握住齊天的手，溫柔的說：“小天，難受的話就說出來，或者掐我也可以，但是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好嗎？”他展露自己的手臂，“你看，我手上有肌肉，被你掐的話，并不會痛。”

他的語氣太過溫柔，齊天心裏有些暖，此後再發病的時候，就會使勁回想他說的這段話，拼命告訴自己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不然小霖會心疼。

在一個月後他們又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本來楊霖是想早就一起睡的，可是齊天嘴上不說，心裏似乎有些排斥，他沒辦法，只能順着他。但是那段時日，他發現齊天幾乎睡不着，便也幾乎整夜的陪着他不睡，跟他說話，說童年的趣事，說同事間的趣聞，反正什麽話題輕松他就說什麽。

齊天被他這樣照顧的有些不好意思，男人白天要上班，晚上還得不到好好的休息的話，身體确實會撐不住，所以他試着開始妥協了。

躺在一起後，聞着熟悉的味道，他的心好像又更暖了一些，漸漸的每天晚上也能安穩的睡上兩三個小時，後來變成能睡四五個小時，慢慢的就恢複成正常的睡眠。

睡眠恢複了，食欲也慢慢的恢複了，每餐能吃上一碗米飯和一碗湯，楊霖看到他這樣高興的很，每天的笑容也越來越多，而且不是勉強的笑，而是真心的笑。

為了他的笑容，也要好好珍惜自己啊。

齊天心裏想，可是他還是有些害怕，魔鬼還沒消失，而是躲在角落裏眼神怨毒的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心神松懈的時候，就跳出來把他拖入萬劫深淵。

他試着跟魔鬼講道理：你放過我好不好？我只想跟他好好的過下去，你不打擾我行嗎？我也不是非要你消失，只要你不作怪，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的。

魔鬼對着他冷笑不說話。

齊天覺得不高興，胸口的空洞似乎又有些死灰複燃，他害怕起來，趕緊找了藥片吞下去，然後躺在床上，想着我要好起來我一定要好起來。

可是身上還是焦躁不安，像有許多手在他心裏撓，撓的他煩躁起來。他下了床，開始在屋子亂走，他手在發抖，看到電視機的時候想到砸下去的破碎感，心裏隐隐期待起來。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手指快要碰到電視機的時候又停住了。

我先找個小的砸，小霖不會發現的。

他覺得這個是個好主意，他快步走到廚房，先看到了刀架上的菜刀，想到鮮血流出來的畫面，心裏更興奮了。不過他很快移開了眼。

不能傷害自己的身體，小霖會難過的。

他打開櫥櫃，打算找一個盤子來，等把盤子真的拿到手上，在快要摔下去的那刻，他看到了盤子後面貼了一張便簽紙。

上面的字跡清晰熟悉，是楊霖寫的。

“小天，世界上我最愛你。”

空洞感被灼熱的溫度燒的萎縮了一些，齊天撕下那張便簽紙握在手心裏，然後把盤子放回原位。

他的心情好了起來，甚至有些高興。

以往無數的懷疑和自我否定淡了一些，男人寫下的愛語像是給了他一針強心劑。此後他在屋子裏各種角落找到過這種便簽紙，上面無一例外都是男人親手寫下的愛戀的語言。

——小天，你是我的天使。

——小天，我最喜歡的是看到你的笑容。

——小天，我想牽着你的手一起走向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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