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美人尖

姚三三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新婚隔日,她居然真的睡了一整天,其實也不能算是一整天,不過是一直睡到下午罷了。

按當地習慣,結婚第二天,新婚夫婦不會有任何需要參與的活動,根本任務就是吃好睡好休息好,這總算是一種體貼的婚俗安排。姚三三把“睡好”這一條貫徹得十分到位,至于“吃好”,不好意思,她似乎不記得吃過東西了。

姚三三其實之前醒過一回的,乏乏的,就是不想動。這陣子真是累壞了,婚禮前又接連地熬夜,睡眠嚴重不足,索性就懶懶地賴床,隐約記得鮑金東那家夥居然還拍着她睡,哄小娃娃似的。賴着賴着,大約就又迷迷糊糊睡了。

再醒來,睜開眼,屋裏光線十分的暗,她費了半天精神,想了想,這是一早晨呢,還是黃昏了?并且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屋裏一點動靜也沒有,那位呢?

爬起來,她四處摸了摸,在床頭櫃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開機,下午兩點多鐘了?外頭陰天了嗎?不然怎麽這樣暗?不作他想,打給鮑金東。另一端滴滴了幾聲,掐斷沒接,幾分鐘後,鮑金東推門進來,一大片明亮的光線便歡快地跟在他身後撲進來了。

姚三三望着門外燦爛的陽光,眨眨眼,終于反應過來。這家夥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窗緊閉,人為制造了讓她安心睡懶覺的“夜晚”。

“醒了?”

“……醒了。”窘啊。

“你還真能睡。”鮑金東拉開一層厚窗簾,留下一層白色花邊的紗簾,叫她,“起來吧,也該餓了。”

“你幹嘛去了?”

“去老家那邊了,昨天辦喜宴,整個家裏亂糟糟的,一起收拾一下。”

老家指的是姚家那邊,如今倆人結婚搬進了新宅子,便這樣區分開了。

“有沒有人問我?”姚三三問得十分心虛。

“沒。真的。”

鮑金東自然知道她擔心什麽,憋着笑,走過去想拉她起來。姚三三本來是拉高被子,半靠在床頭,被他一拉,就勢坐了起來,然後……又趕緊滑了下去,魚兒一樣躲回被子裏,光溜溜的呗。她可憐巴巴地望着他說:

“給我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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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金東暧昧地笑了,目光灼灼,看着她慵懶迷糊的樣子,卻沒忍心再使壞,去櫃子裏給她找了衣裳來。舒适的內衣,薄毛衣,大紅的西裝小外套。這是她櫃子裏陪嫁的新衣裳,還有好幾件呢,都是大紅色的——不用懷疑,作為新媳婦,她這一個月,都只能穿這樣鮮紅耀眼的衣裳了。

姚三三真沒有這麽喜歡紅色啊!她一向喜歡清爽的顏色。

鮑金東顯然并不懂得什麽叫“非禮勿視”,站在那兒看着她。但性格使然,姚三三卻無法像他那樣坦然地裸.身穿衣,在他笑微微的注視下,姚三三躲在被子裏穿上內衣,薄毛衣,再套上外套,赤着腳,終于在床上站了起來。

“他們都在?”

“都在。大姐夫、二姐夫在收拾院子,大姐二姐都在抱着孩子閑聊說話兒,爸媽在處理昨天喜宴的剩菜,四處給親戚鄰居送。”鮑金東好心地,詳盡地一一告知,臉上的笑意依舊,那嘴巴分明咧得更寬了。

說着再補刀一句:“真沒人好意思問起你,其實我也沒起的多早。”

都在啊?可以想象,她要是現在去老家那邊,就要面對好幾雙眼睛的關注,各種揶揄的目光,說不定還要被大姐二姐打趣說笑幾句。

他們新房子沒開夥,隔得近,吃飯自然去老家吃。

姚三三當機立斷,索性也不去穿鞋了,又坐倒在床上,懶洋洋地說了句:

“算了吧,我睡過頭了,反倒不怎麽餓,幹脆別回去了。”

好在新房這邊有各種點心,鮑金東去給她沖了杯豆奶,拿了些她喜歡的點心來,之後離開。晚上回來給她拎來一碗熱騰騰的蘿蔔肉圓湯,兩個才出鍋的韭菜盒子。

姚三三的婚後生活,就在這慵懶閑适的一天中開始了。

新婚第三天,按風俗要上喜墳。對于普通的婚娶,新郎帶着新媳婦上墳祭拜,而對于鮑金東來說,拜祭過姚家祖墳,才等于入了姚家的宗族,他便是正經的姚家長子了。

也不知多少年流傳下來的老舊禮俗,而今年輕人只把它當作個風俗罷了,對于姚連發來說,卻是足夠的重視,不光親自帶了鮑金東和姚三三去,還通知了姚老爺子那邊。在當地,女人無事不上墳,姚老奶本來就沒重視過大兒子一家,因為三文過繼不成,對鮑金東招贅的事情一肚子意見呢,自然也不會去,姚老爺子便自己拿了些上墳的火紙去了。

上墳燒紙,放鞭炮,給墳上壓了紅紙條,鮑金東跟姚三三一起祭拜過了,起身對姚老爺子笑笑,叫了聲:

“爺。”

“哎,好,好!”姚老爺子連連點頭,年紀畢竟大了,腰開始彎了,頭幾年還健朗的老人,如今已經是一副老态龍鐘的樣子,走路也慢吞吞的。

姚老爺子相較于姚老奶,大面上行事還是過得去的,他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對年輕人,曾經最被忽視輕看的三孫女兒,亭亭地站在那兒,衣着精致,漂亮出衆,甜美中透着幸福和自信,那氣質竟如此的清雅不俗,配着她身邊的鮑金東,高大壯碩,氣宇軒昂。

姚老爺子一雙渾濁的老眼都清亮了幾分。

大兒子一家,如今真是不同了。想起這些年姚老奶的偏心虧待,再想想家裏那幾個叫人頭疼的孫子,姚老爺子真不知道該怨誰恨誰了。

“爺,上完了墳,按規矩咱該去各家見見長輩,你說,咱該去哪幾家?”姚三三微笑着問。

結婚三天拜望長輩,不是白白去的,各家長輩都要準備一份紅包,姚老奶和二叔、三叔那邊,結婚都沒來,這叫他們去還是不去?好笑!

“你奶……這兩天雜事多,你叔嬸他們……也不用去了吧,自家人,不用多客氣。”

大兒子家過的好了,其實姚老爺子很想要三個兒子和和氣氣的,以大兒子一家如今在村裏的影響和地位,多少也能帶攜一下另兩個兒子,外人面前也好看。可姚老爺子想起自家做的那一堆瞎巴事,真是沒臉開口,再說人家孩子要是去了,姚老奶、姚二嬸姚三嬸她們很可能愛理不理的,錢字當頭,紅包也不準備,不是更糟糕?

短見識的女人!

姚老爺子心裏不由得恨恨罵了一句,從口袋裏掏出個紅包,走過來就往鮑金東手裏塞,一邊塞一邊說:

“拿着,你們結婚成家,爺爺該給的,給你買點東西。”

鮑金東怎麽可能要?他伸手壓住姚老爺子的手,輕松地抽出紅包,塞回姚老爺子口袋裏,笑笑說:

“爺,我們不要,家裏啥都不缺。我是晚輩,應該掙錢孝敬您才對。”

結婚第四天,按理是回門的日子,鮑金東自然帶着姚三三,去鮑家各個長輩處轉悠了一圈,看望鮑家幾個老長輩。先去鮑金東的親爺爺家,老爺子态度很有趣,因為孫媳要來,早早擺了一桌子小零食,準備了點心茶水,要說也蠻看重的,卻總有幾分別扭的感覺,似乎故意端着架子。

估計還在為最出色的孫子招贅的事情介懷吧。姚三三自然也不介意,人被她拐來了,還不許老爺子有意見嗎?對付老人嘛,她便只是嘴甜叫人。

“爺爺,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剝個核桃吧?”

老爺子牙口還好着呢,真的等着姚三三剝了核桃,接過來吃了,姚三三趕緊又端過去一杯熱茶。

“爺爺,您喝口茶。”

鮑金東笑着看着,也不幫忙,鮑老爺子抿了一口茶,看着姚三三,居然說了一句:“金東到你們家的,你這丫頭,看着怪懂事,就是有點強梁了,你往後可不能欺負他。”

招贅的女婿,在女家讨生活,男人底氣往往不足,常常有受氣的。鮑老爺子居然在擔心這個啊!姚三三觑着鮑金東,偷偷地笑,他孫子哪一點長得像包子?誰欺負誰呀!

鮑金東對鮑老爺子是十分關心的,姚三三想,只要老爺子寬心待她,往後她也會跟鮑金東一樣孝敬老爺子。

蜜月還沒結束呢,四月初,育苗場開工。根據去年的經驗,今年姚三三便又擴大了規模,計劃的育苗量比去年要多上一倍還多,加上今年還有鋼針魚,也是打算要育出可以大批量投放養殖的夏花苗。

去年姚小改育出的一小批鋼針魚苗,專門用了個魚塘養了,如今也能提供一批親魚,不過才養了一年,為了保證育苗親魚的質量,姚三三早已經在周邊開始收購鋼針魚了。

她收購鋼針魚,不是像旁人買魚那樣按斤收,居然是按條收,當然,只要活的,不能有損傷。太小的不要,普通的、也就半拃長,兩塊錢一條。一條達能到四兩重的鋼針魚,她居然開出了十塊錢的高價,這東西長不大,半斤以上的,基本就見不到了。

這一來,西大河附近随處可見逮鋼針魚的人。

同時,鮑金東大手筆的承包了水庫幾十畝水面,還委托陸競波請了專門的技術人員,要搞鋼針魚的網箱養殖,他初中畢業那年,就一心承包水庫養魚,如今也算是實現心願了。可是家裏人手實在不足,工人可以雇,誰來管理啊?

如今這季節,省城那邊的門市不賣泥鳅,但開春正是鲫魚湯好喝的時候,鮑金東跟幾個養殖戶簽了合同,訂單銷售,這邊鲫魚和黑魚一車車往省城運,門市營業額雖然比秋冬少了些,生意卻照常。鮑金東索性把鮑金來留下來照管門市,自己暫時留下來張羅鋼針魚的事。只要一切上了正軌,魚苗放養下去,安排好工人,姚三三自己就能照看管理了。

然而今年的育苗場,卻有個絕對不容小視的問題,關系到一位重要人物——大牌的陸圓圓公主還不滿三個月,太小了,并且人小架子不小,這陣子旁人都忙姚三三的喜事,大牌公主被姚小改整天抱習慣了,如今除了她媽,別人抱她就有意見,張洪菊和陸競波勉強還可以抱一會兒,小臉皺皺的明顯不樂意,旁人更是碰都不讓碰。

這讓姚小改怎麽做育苗場的事情?

姚三三慢悠悠走進姚家的院子,老遠就聽到小嬰兒高亢的哇哇聲。圓圓又哭鬧了,聽這聲音,小公主今兒這脾氣還發的不輕,沒人哄她嗎?

姚三三緊走幾步,進了姚小改住的那屋,伸頭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只見姚小改兩手掐腰,俯着身子,正跟床上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母女倆在鬥法呢!

再看小圓圓,閉着倆漂亮的眼睛,小手小腳亂蹬,努力表達自己的不滿。

陸競波上班去了,張洪菊肯定不在家吧?不然早該跑來聲援外孫女,把姚小改狠批一頓了。

姚三三趕緊走過去,推了推姚小改,責備她:“你怎麽又整治她?跟個小娃娃上犟,真有你的!”說着走過去,撮起嘴唇,啧啧地去哄小圓圓。

“你別管!”姚小改一把拉開姚三三,本着臉說,“我非得拗一拗她這脾氣。你們都慣着她吧,你看看她,以後長得好看,性子再不好,還怎麽了得?”

連姚小改自己也承認,她閨女是個小美人尖子。話說姚家的閨女個個好看,姚小改就長得十分漂亮出衆,陸競波也相貌俊朗,這小圓圓真是繼承了她爸媽的優點,還要更出色許多。才兩三個月的小娃娃,誰看見誰驚嘆漂亮,那小小的臉蛋,那眉眼,那小嘴巴,已經展現出了十足的美人胎子的基質。

有人打賭,說用不了十幾年,這小圓圓肯定會是村裏乃至十裏八村最漂亮的姑娘,比她媽她姨都要超過。

這還了得!

姚小改腦子裏便開始無限發散思維,各種想法啊,歸結出一個念頭:這小孩,我非把她管好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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