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溫暖人生

景弦一直睡不着。

互道晚安後,枕下手機又響, 他拿出來看, 小朋友:景弦哥哥, 我還等着你請我吃飯的, 我還想要當面告訴你, 我喜歡的人到底有多好,我也想讓你知道,喜歡上一個男人真的不丢人,能找到喜歡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而又快樂的事。值得全世界來嫉妒的同時,也值得全世界的祝福。

景弦到底扯唇笑了笑,小朋友是還在怕他自殺嗎。

先前那個情緒上來時,的确又有點犯病, 沒有勇氣再去面對別人的眼光,耳邊都是那個女人尖利的“死同性戀”。後來被那個誤接的視頻一打岔, 他就回了點神, 再後來聊了那麽久,他好很多了。

是啊,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平躺着,手握手機, 看天花板, 到底是緩緩睡着。

早晨,景弦準時起床,刷牙洗臉, 比往常更早地出門去上班。

停在路口等紅燈時,他看着前方出神,有人敲他的窗戶,他以為是交警,回頭看去,卻是大吃一驚,是已經消失好幾天的Cyan。

他發愣,艾青映再敲敲。

艾青映指着紅燈,示意快變綠了,叫他趕緊開門。糊裏糊塗的,景弦就真的開了車鎖,艾青映立馬笑着打開車門坐上車。景弦還沒回神,他已經系好安全帶,笑道:“綠燈亮了!”

景弦才回神,不好再趕人下車,他踩了油門,将車開走。

景弦一直沒有說話,開出一個路口,他剛要問艾青映為什麽會在這裏,艾青映已經自己道:“我先前在這兒偶遇到你幾次,猜想你應該是住在附近,我今天就來碰運氣啦!果然又遇到你了。”

景弦沒有懷疑,開着車,問道:“我不是說過,我們再不見面了?”

“可是我有事情要找你嘛。”

“……你好好說話。”景弦話雖如此,其實心裏并不排斥,尤其經過昨晚一夜,再聽到熟悉的,撒嬌的又乖乖的聲音,他發現他還挺高興的,很安慰,心裏也暖暖的。

艾青映爽朗地笑:“你早上幾點上班呀?來得及的話,我們一起去吃早飯吧!”

“我可不想再吐。”

艾青映又誇張地笑,說道:“我先前去你單位門口等你的時候,看到有家烘蛋森林,好像最近蠻紅的,我們買了到你車裏一起吃吧?”

景弦沒理他,他又撒嬌:“好不好嘛。”

景弦趁紅燈瞪他,艾青映朝他認真眨眼睛:“好不好?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好吧。”景弦答應了,還順帶猜測,“是小熊貓崽崽要生了?”

“哈哈,還沒有,不過快了!”艾青映很高興,可見景弦是真的喜歡小熊貓,才一直記在心裏,這個禮物選得好!

到他單位附近,車子停在路邊,艾青映下車先去全家買豆漿,又到隔壁的烘蛋森林買了好幾包現做的各樣吐司,提着上了車,每一樣都拆開包裝遞給景弦:“多吃些,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都買了,沒有放奇怪的醬料。”

景弦無奈:“你就不能省着些?”

艾青映笑着不說話,盯着他吃了一塊,景弦點頭表示“還可以”,他也才一起吃。

景弦問他:“是什麽重要的事?”

“就是上次在烏魯木齊,你不是幫我們演奏過嘛。”

“嗯,怎麽了?”

“昨晚,我們将那個視頻傳到了微博上。”

“嗯。”景弦知道,演出時,他們有請攝影師在下面錄。

“反響特別棒,全是誇你的,還有瘋狂迷戀你的。當然了,也順帶着誇我們樂隊,哈哈,多虧你。”

景弦微愣,微笑道:“那挺好啊。我也要謝謝你們樂隊給我這個機會,那晚,我也很開心。”

艾青映笑着直點頭,邊吃邊道:“我們這個周末要去無錫表演,那是個新開的livehouse……”艾青映昨晚沒吃飯,坐在景弦家門口坐了一夜,口渴,肚子也餓,吃得不免就有些快,景弦便皺眉:“你慢些。”

艾青映朝他笑笑,拿起豆漿仰頭就喝,喝太快,嘴邊流下一些,他還不知,繼續吃着吐司說:“我們是第一個上臺表演的樂隊呃——”

景弦伸手,用指腹揩去他嘴邊的豆漿印子,無語道:“就不能慢些嗎,又沒人跟你搶。”,說着,景弦抽來面紙擦手,對上艾青映微怔的表情,才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的舉動,他立馬又尴尬了。

“嘿嘿。”艾青映張大嘴巴,“啊嗚”一口,把剩下的半個吐司塞嘴裏,就當沒看到景弦的不自在,吃下去,才雙眼亮亮地說,“我們想來點有新意的東西,能再請你表演一次嗎?”

景弦聽說是這件事,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而是認真思考起來。

他很喜歡樂隊與表演的氛圍,可是,他不能總是與這個人見面啊,也不能總是參與這種活動,他想了想,拒絕:“不好意思——”

艾青映打斷他的話:“不要拒絕我嘛。是周末,不占用你工作的時間,無錫很近,我們坐高鐵過去,一個小時都不用。我們周五晚上去,可以去逛南禪寺!周六晚上表演,周天還可以去鼋頭渚,或者去看靈山大佛!傍晚回來,半點不影響你上班,還能早些睡!”

景弦又有些心動了,轉念一想,不行,上回說好,再也不見面的,他再拒絕:“不行。”

艾青映就很失望地委屈巴巴看他,又翻出手機來給他看:“你看,下面留言都是求上次那位神仙哥哥再表演一次的,我沒有任何意思的,表演完絕不糾纏。就當是為了這些可愛的歌迷們,好不好啊?我也是代表我的歌迷、我的隊友,我們整個團隊,很鄭重地邀請你。”

景弦看他手中的手機,的确,大家都很真誠地誇贊他、期待他。

不得不說,這令剛被當面指着鼻子罵過的他,倍覺溫暖。

他又想起烏魯木齊那晚,的确是非常美好的一晚。

他猶豫了一分鐘,點頭:“好。”

艾青映驚喜笑開:“真的?!”

景弦不由也笑,點頭:“嗯。”

兩人又針對表演的問題聊了十來分鐘,快到景弦上班的時候,艾青映非常自覺地準備下車,景弦将沒吃完的吐司都遞給他:“拿去吃吧,記得慢點吃。”

艾青映很聽話地都提上。

解安全帶時,景弦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

艾青映笑道:“我有乖乖聽你的話,努力充實自己的生活哦,過得非常開心!”

景弦挺高興的,淺笑:“那就好。”

“你呢?你也要過得開開心心才是!我們當時說好的!”

景弦想到昨天的事,面上沒有顯示,只是笑着又點點頭。

“那我走啦?你晚上下班來酒吧,我們大家一起讨論讨論。”

“好。”景弦目送他下車,直到他開進單位大門,那人還站在原地,站在他的後視鏡裏。

九點之後,同事們先後到了,景弦正拿着噴壺在給窗臺上的文竹澆水,還沒來得及道聲“早安”,就聽剛進來的女同事興奮道:“看見沒看見沒?!”

另一個同事早一分鐘進來的,就差沒跳起來尖叫:“看到了!小帥哥又來了!”

“提了好幾袋子的早飯!這是又改送早飯了啊!”

“我就說他沒放棄吧!”

“希望那個不知到底是誰的小姑娘不要再這麽狠心了哦!”

說完,同事們跟景弦打招呼:“早啊!景弦!”

“早。”景弦回身,面向她們,滿臉笑意。

兩位同事差點沒被他笑花眼,景弦已經再度轉身,仔細給他的文竹澆水。

窗外陽光明媚,他擡頭看去,金黃色的樹葉間,是藍色天空與最美好的秋日。

景弦對着無人天空放肆露出大大笑容。

能夠擁有這樣一個美好的早晨,他又充足了再度僞裝的電,他會努力活下去,也會盡力地開心。

去無錫表演,自然又是艾青映臨時決定的。

昨夜,他也沒事做,在網上搜找了不少關于抑郁症的資訊,似乎非抑郁症的人很不好真正理解與共情他們的敏感與脆弱。艾青映不是心理醫生,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多帶着景弦出去玩,讓他多見見缤紛世界,讓他能夠感受到真正的快樂,總歸是好事。

上次出去玩,景弦就很開心。

他便将那段視頻傳上網,也才有了今早這一出。

景弦進單位後,他又等了會兒,便轉身走了,邊走邊笑,興許是脆弱的緣故,今天的景弦格外的柔和,那點刺全都軟了下來,軟綿綿的,他好想伸手抱抱。

只可惜,怕吓着景弦。

艾青映聯系了心理醫生,離開博物館後便打車去醫生那處,他得去咨詢咨詢。

下班後,景弦開車到青映。

艾青映已經在樓下等他,此時是十一月,天已黑,艾青映站在路燈下,遠遠地,景弦便看到了他與他的影子。他也看到了景弦,景弦的車還沒停下,他就笑着大步跑來。

景弦一眼認出來,他竟然穿的還是自己給買的那件風衣,風衣很薄,只有一層,不冷嗎?

“你來啦!”艾青映跟他說話,景弦按下車窗,點點頭,“往這兒停,走的時候好倒車。”艾青映指着一個方向,景弦按他說的停好車。

下車的時候,到底忍不住,他問:“你不冷嗎?”

“啊?”艾青映納悶。

“這件衣服太薄,晚上很冷。”

艾青映滿臉無所謂:“不冷不冷。”說罷,又笑,“這是你給我買的衣服呀!”

景弦心裏又有些酸酸的,覺得他好可憐,應該是除了這件衣服,其他也沒有能穿的了吧。景弦差點又要開口,帶他去買衣服,好在及時剎車,畢竟他們不能再有其他關系,尤其是金錢關系,會令對方誤會。

停好車,上樓,艾青映的隊友們已經在了。不知艾青映是否提前打過招呼,先前在蘭州與烏魯木齊時,隊友們還開過他們倆的玩笑,這會兒倒是一點也沒開,見他來了,紛紛高興地喊他“景大神”。

景弦翹起嘴角對他們笑,又一一打招呼。

大家便更驚訝,也更佩服,當時也沒有相處太久,景弦竟然還記得他們的名字!

艾青映本想先去吃飯,是景弦說先讨論演出的事,他才作罷。

隊友們水平很高,性格也好,景弦一直都很喜歡他們,讨論會開得很愉悅,效率也非常高。

景弦從來是個有能力且又認真努力的人,青映的歌,上回在烏魯木齊時,他幾乎就已全都記到腦中。只是上一回,青映新出的那張專輯不曾表演,這回打算表演新專輯中的歌,艾青映拿出幾張譜子來:“這是幾首新歌,我們來看看哪一首适合加古筝。”

景弦下意識就道:“就那首純樂《pigeon》好了。”

艾青映愣住,景弦也才反應過來,隊友先道:“景大神你竟然連我們的新專輯都聽過!!我們從來不搞宣傳的!”

景弦只好說:“我買過你們的新專輯,我很喜歡。”

艾青映的目光霎時變得灼灼,隊友們已經興奮地問他:“景大神最喜歡哪一首?”

“呃,我就最喜歡那首鴿子。”

“哈哈哈哈!那是Cyan寫的!一手包辦!”

“…………”景弦便變得有些尴尬,艾青映則是笑眯眯的,他與景弦坐在一邊,隊友們分坐其他沙發,沙發中間圍了張矮桌,他擡腳踢踢桌子,示意笑得前俯後仰的隊友們:“繼續繼續!”

隊友們又笑了會兒,才又繼續讨論。

初步拿了個方案,景弦試彈幾次,他們又改了一些編曲,便已快到晚上九點。

艾青映中途出去了,不知做什麽,景弦當時在彈琴,也沒顧得上問。看時間差不多,景弦打算回家,隊友們也沒有久留他,景弦不好意思道:“我回家還會再練習的。”

“哈哈!”Link大笑,“景大神我們有什麽不放心的?你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說着,又道,“景大神不如也加我們的樂隊群?”

景弦便有些猶豫,若是真的加了群,仿佛真的就是朋友,卻也真的無法再與那人斷了關系。

景弦抱歉道:“不好意思。”

其他人連忙道:“沒事!!”再道,“我們相信景大神!你回頭有不知道的,下回見面時我們再讨論好了!”

景弦再朝他們笑笑,見Cyan還沒有回來,下意識地等了十分鐘,依然沒回來,他起身道別離開。

景弦走出酒吧的門,往自己的車子走,剛打開車門,正要坐進去。

“景弦!”身後傳來艾青映氣喘籲籲的聲音,他立即聞聲回頭看去,艾青映大步奔跑而來,手中提了幾個袋子。

沖到他跟前,艾青映扶着車門直喘氣。

景弦不由道:“你慢點。”他又回身,從車裏找了瓶礦泉水,遞給艾青映,“喝點。”

艾青映笑着接到手裏,将手中幾個袋子遞給景弦:“給。”

“什麽?”

“蛋撻,莉蓮蛋撻。”艾青映已經将袋子塞到他懷中,“在蘭州的時候,說好了回上海給你買莉蓮蛋撻吃的。”

“…………”熱熱的蛋撻盒子抱在懷中,景弦的手掌心不由也被熨得溫熱。

所以臨時出去,是給他買蛋撻嗎?

景弦的手摩挲着蛋撻盒子,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更何況,他其實不是特別喜歡吃甜食,那天在蘭州,之所以吃了倆,是因為比起炸雞、薯條來,蛋撻稍微好了那麽一點,他當時的确餓了。

感情卻無法阻止,他沒有将蛋撻歸還,只是點頭:“謝謝你。”

艾青映立刻就笑得特別高興。

景弦不敢再看下去,回身坐進車中,想了想,他又擡頭看一眼車外穿着單薄風衣的艾青映。

他想,周末去無錫時,他可以用感謝讓他參與表演作為借口,再給艾青映買幾身衣服,這次再買,就連帶着冬天、春天、夏天的都買了吧,買上十來套才行。

景弦按下車窗:“我走了。”

“好!”

“明天下班我就過來,你別去我單位找我了。”

“好!”

景弦将車子開走,剛開離這個街區,他便忍不住在路邊停下,回身看副駕上放着的三盒蛋撻。拿出手機,借着車外路燈,拍了張照,還很仔細地用專門的軟件調色,才上傳到朋友圈,他莫名想記錄這個秋日夜晚的平常而又不平常的瞬間。

很快就有人評論。

小朋友:看起來很好吃!!

景弦回複他:嗯[微笑]

小朋友再回複他:誰給景弦哥哥買的[機智]。

景弦想了想,認真回複他:一個很溫暖而又可愛的人。

與隊友們勾肩搭背行走在路邊,正要去吃火鍋的艾青映看到這句話,立馬就高興地原地跳了起來,他的影子被拉得更長。

隊友拽住他:“看什麽呢!我們也看看!”

艾青映揮開他們,笑罵:“滾!別扯我的衣服!這可是我們家景弦給我買的!”

“哦哦哦~~~你們家景弦!人家景大神答應了嘛!”

艾青映笑着跟他們推推搡搡,一行人繼續往火鍋店走去。

艾青映沒有再回複,面上笑容卻一直在。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讓他這個既溫暖又可愛的人來全方位溫暖景弦哥哥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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