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賞識

潘欽沒有想到在自己和裴朝劍的意見之外還有另外一條路，在聽夏安講解的時候才仿若醍醐灌頂。

其實夏安的方案應用到的都是很簡單的攝影理論，并不需要有十足的靈氣才能想出來，只是在如今的攝影中不常應用罷了。

他和裴朝劍因為太多次的實踐拍攝，有些東西已經固化了，他們習慣性地以最簡單最讨巧的方式去進行拍攝，甚至因為意見不合吵了一架，但是聽了更佳的方案，才豁然開朗。

潘欽定了定神，擡起頭深深地看了夏安一眼。

“方案很好，”他肯定地說道，“比我們之前想到的還要好。”

夏安還未說話，傅簡豫已經上前走到了他的身邊，他也聽到了潘欽的話，淡淡地笑道：“既然小夏同志的方案很好，不如試着拍一次？”

潘欽嗯了一聲，将臺本還給夏安，想了想道：“我更傾向于第二種方案，畫面會更完整。小艾過來一下，跟簡豫一起重新确定一下走位吧。”

在一開始，夏安只想着聽一聽潘欽的指導意見，卻沒想到傅簡豫和潘欽的對話直接将他的方案拉上了正軌，這是夏安未曾預料到的。他負責的機位參與這一場拍攝，将自己設計出來的分鏡方案呈現到攝像機前，這是夏安在電影制作中邁出的一大步。

當潘欽與演員們進行交流時，夏安在一旁聽着，期盼與不安同時充斥着他的心髒。

背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手，夏安怔忪了一瞬，轉過頭便看到了傅簡豫俊朗的側臉，他在專注地聽着潘欽說話，但是背後的手掌輕輕地貼着夏安的衣服，又告訴夏安，他在被關注着。

之前被給予過的安全感又一點一點地彙入了他的心髒，夏安鼻頭有點微酸，眼睛也有點酸脹，怕被身邊人察覺，他垂着眼眸，手指輕輕地撥弄着分鏡臺本的紙張，白紙的邊角被不斷地折動着，同時也在他的心間掀起漣漪。

好像太幸運了一點，但還想繼續幸運下去。

潘欽接受了夏安的第二個方案，以視角交叉的方式拍攝男女主的初遇劇情，夏安負責的恰好是傅簡豫的那一部分。

在夏日裏布置雪景還是要耗一番功夫的，幾臺雪花機運作了一陣，地上鋪滿了一層“積雪”。雪景是白茫茫一片，對于人物拍攝技巧的要求也不低。

燈光調試了幾遍之後，确認沒有問題，拍攝正式進行。

冬日的禦花園景致不算蕭條，腳底除了厚厚的白雪，踩在上面會發出吱呀吱呀的雪聲，腳邊也有幾分綠意，只是不甚明朗。

夏安屏住呼吸，輕輕移動攝像機，讓自己的鏡頭跟着傅簡豫的腳步沉緩地向前。

經鴻然山莊泅水救寶之事，南國皇帝龍心大悅，在城南賞賜了一處宅院，賜了不少金銀與侍者，連帶着郁承的養母淑妃都升了位分，成為了淑貴妃。

半年以來，母子倆的關系親近了些。淑貴妃漸漸明白，自己的命運和郁承是關聯在一起的，在之後的皇權鬥争中也為郁承最終奪權登基貢獻了不小的力量。

禦花園之行，郁承的衣着已經比剛從元國回來時要精致很多，衣袖上繡着繁複的皇室花紋，裴朝劍注重細節，這一部分的分鏡內容夏安沒有改動，鏡頭拉近，雲紋在鏡頭中停駐，細密的針腳也呈現了出來。

那邊，唐甄在侍女的陪伴下閑逛到附近，太後前陣生了疾病，這幾日她一直都在宮裏服侍，身上的藥味在沐浴之後淡了許多，但是侍疾勞累，精神不大好，躺在床榻之上反而遲遲無法入眠，索性到這禦花園中閑步。

蘇艾的走位出現了一點偏差，潘欽在旁邊提醒之後又很快調整了過來，拍攝繼續進行。

傅簡豫行至一處假山旁，嶙峋的湖石上堆着幾捧白雪，光潔異常，傅簡豫擡手拂去一層，夏安的鏡頭在此時已經切換到了近景。

鏡頭忠實地描繪出他筆直的眉峰，黑曜石一般深沉又透徹的雙目，那裏面映着瑩瑩白雪，黑白映襯，讓人怦然心動。下颚到脖頸處的每一處起伏都能勾起人的遐想，尤以那喉結處最為性感。

傅簡豫走動時夏安才回過神來，連忙繼續跟進拍攝，心裏暗暗懊惱，差點就因為美色出了差錯。

驀地，傅簡豫停下了腳步。

他嘴唇輕抿，看着不遠處的蘇艾，情态有微微的變化，潘欽很快喊了“卡”。

兩個人單獨的鏡頭拍攝完之後進行了簡單的剪輯加工，呈現出來的效果比想象中更勝一籌。

潘欽連連點頭，拍着夏安的肩膀稱贊道：“拍得很好，想法也很好，小夏是個人才，以後有什麽想法多跟我交流，免得埋沒了人才，就是罪過了。”

夏安吶吶地說：“潘老師過獎了。”

一天的安排都如期完成，晚場拍攝結束之後，工作人員送來了夜宵。這麽晚了，傅簡豫和夏安也不打算像上次那樣跑去其他地方吃，各自拿了一盒坐在攝影棚裏開動。

吃到一半的時候，傅簡豫的電話卻響了，他喂了一聲，跟那邊說了幾句話，轉過頭時恰好和夏安對視了一眼，然後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夏安看着傅簡豫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中，靜靜地坐了幾秒鐘，想着大約是私事，低頭繼續動筷子。

吃完飯，傅簡豫還沒回來。夏安将飯盒扔到垃圾桶，洗了洗手，走回來後撩起褲腿一看。

一個，兩個，他數出來十幾個腫包，整個小腿腹都腫了。

傅簡豫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撩着褲腿用手撓着小腿，夏安聽到腳步聲立刻擡起頭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可能有點不太雅觀，立刻就将褲腿放了下去。

結果傅簡豫落了座，也沒繼續吃飯，俯下身握住夏安的小腿拉到自己一側，重新掀起褲子一看。

原本白皙勻稱的腿上紅腫了好幾片，夏安又忍不住動手撓了幾下，紅得就更厲害了。

“又被咬了？很癢嗎？”

“嗯，但是沒關系，我的腿到了夏天就是這樣。”夏安想将腿收回，但是傅簡豫已經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盒止癢的軟膏，單手擰開了蓋子，将裏面的膏體一點點塗抹在夏安的腿上。

皮膚上冰冰涼涼的，傅簡豫的手指卻溫熱，一暖一涼，夏安的耳廓暈紅了一片，兩只手攥着放在大腿面上，緊繃着身體說不出話來。

他反應遲鈍，但不是木頭，越來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傅簡豫對自己越來越頻繁流露的溫柔，他不知道這些意味着什麽，只小心翼翼地歡喜着，心裏像是結了滿樹的花骨朵，頃刻就開了苞，又軟，又香甜，整顆心像是飄上了雲端。

他不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幸運，幸運地待在傅簡豫的身邊，能被他這麽寵着。

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寵”字，夏安自己先吓了一大跳，覺得自己真是太膽大太敢想了。

傅簡豫擡起頭的時候就看到了夏安的姿勢，前傾着身體，兩只手蜷着手指，像是将兩只爪子縮在胸前的小倉鼠，還別說，越看越覺得像，不由失笑道：“想什麽呢？”

夏安瞬間清醒過來，想到自己剛剛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大膽用詞就覺得心虛，吞吞吐吐地說：“沒……沒想什麽……”

他看到傅簡豫濕潤的手指，很快從挎包裏取出了一張濕巾遞過去讓傅簡豫擦手，看到對方擦完放在桌上又準備主動去扔，手在空中卻被攔住了。

“急着做什麽，”傅簡豫看他一眼，複又彎下腰，幫他将褲腿一點一點放了下去，“哦對了，那個軟膏就是給你買的，你直接帶回去。”

錄影棚外，潘欽拿着手機，靜靜地抽了陣煙。夜幕茫茫一片，幾只夜蟲從眼前飛過，他用手輕輕撩開。

剛剛他将今天拍攝好的部分發給了裴朝劍那老古董，潘欽知道他性子硬得很，不可能主動向人服軟，兩個人相處這麽多年了他比誰都要了解對方，要想重歸于好，自己這邊怕是得先起個頭才行。當了這麽多年的知己和朋友，吵架歸吵架，鬧脾氣歸鬧脾氣，但要是真要讓兩個人從此恩斷義絕，怕心裏都是要郁悶出病來的。

他剛剛還發了一句話，算是對今天的拍攝給了交代。

「這一部分我幫你拍完了，小夏給的意見，我覺得很好就采納了，你過兩天回來，不滿意再改，我沒什麽意見。」

過了一陣，手機震了震，潘欽低下頭瞧了眼，噗嗤一聲笑了。

「滿意，你拍的我哪裏不滿意過？我過幾天就回來，這幾天你得給我看好場子。」

知道這就是裴朝劍服軟的方式，想到那躺在醫院裏別別扭扭回消息的人，潘欽低啐了一句：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