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023

姜由和周願是在預備鈴響起之後才進的教室, 齊思正剛運動完，臉紅得像個小龍蝦, 捏着張紙巾正擦汗。

反觀旁邊的路洵，身上清清爽爽的。

姜由問齊思正：“你打籃球去了？”

齊思正笑着說：“踢足球。”

“哦。”姜由完全不能理解這項滿場跑的運動，就是覺得還挺累的，又轉過頭去跟路洵說：“那你一直在教室吧？”

齊思正接話：“他跟我一起去的。”

姜由有些吃驚, 畢竟齊思正都已經一副落水狗的樣子了, 眼前這人別說流汗了，壓根一點也不像運動過的樣子。

齊思正看見她看看自己又看看路洵的樣子，知道她大概在比較什麽, 笑着說：“別猜了, 他沒運動，只是去看球的。”

姜由又哦了一聲, 對路洵說：“原來你不會踢足球啊。”

路洵：“……”

她問題多得不像話，像個好奇寶寶, 還特喜歡給人下定義。

“我會踢足球……”

運動神經也挺發達的。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就聽見姜由“哦”了一聲，好像只是随便問問, 并不關心的樣子。

路洵輕嗤一聲, 覺得自己可能是太閑了才會跟她解釋。

他拖出一本數學習題，剛想做幾道題，就見她将兩只手搭在他桌子邊沿，半趴着，随後将臉湊到近前, 用類似于交換暗號一樣的語氣小聲跟他說：“那個帖子删掉了，你可以去論壇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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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迅速直起身子，臉上帶着些小得意。

路洵下意識伸手往桌上抓起一根筆，“不用。”

“不看？”姜由笑了笑，“那你就不怕我在騙你啊？”

路洵習慣性想轉筆的動作頓住：“你騙我了嗎？”

姜由一副坦蕩蕩的樣子：“當然沒有。”

路洵短促地笑了一聲，随後說：“那我就懶得看了。”

行吧，不愛看就不看。

姜由心裏的大石頭落地，為了免除路洵的後顧之憂，順帶讓顧承西免遭路洵的毒手，她決定當個中間人勸一勸：“我剛才一直在勸那個樓主呢，她已經想通了，決定放下和你的仇恨，以後再也不寫你的同人也不約你的畫了，你可以不要找她的麻煩嗎？”

頓了頓。

“要是我就想找她的麻煩呢？”他漫不經心說完，擡眼去看她的反應。

姜由像是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之後，才狀似威脅地對他說：“那我就幫她畫你，畫十幾張，再給你開十個帖！”

路洵手上轉筆的動作一頓。

前桌的小姑娘說完話，已經收起了那副自以為惡狠狠的表情，轉過身去。

路洵沒忍住笑了下，盯着姜由的後腦勺看了會兒。

她垂着眼，手上捏着筆勾畫幾下，又停住，伸手從桌洞裏拿出那條還沒開封的悠哈草莓糖，剝了一顆含進嘴裏。

她給陳雨薇遞了一顆，随後朝齊思正那邊轉身：“給，草莓味兒的。”

路洵狀似毫不在意地垂着眼，等着她繼續分。

然而，等她轉過身去，把剩餘的糖放進桌洞的時候，路洵才意識到，人家好像并沒有分他的意思。

他擡眼，看着她松松紮起的馬尾，輕輕啧了一聲。

脾氣還挺大。

第一天學習生活過去之後，姜由以為自己已經經歷完了來到新學校之後最難挨的時刻。

然而，第二天的廣播體操再次給了她沉重一擊。

再次像被趕鴨子一樣趕到操場上之後，班長讓他們按照昨天的隊列原地散開。

“第九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

姜由轉頭看着就站在她旁邊的周願：“怎麽辦我不會！”

“啊？”周願奇怪道：“你們學校做的不是這一套啊？”

姜由胡亂點了點頭。

周願跟着廣播裏的口號聲開始動了起來，同時鼓勵她：“沒事兒，你跟着我一起做，很簡單的。”

事到如今，姜由也沒什麽辦法，只能有樣學樣跟着周願一起做操，前幾節還比較簡單，動作都挺慢的，她基本都能跟上，只不過随着時間推移，她逐漸開始懷疑人生。

都什麽破動作！

眼睛才剛看會了這個，動作還沒比出來就到了下一個。

這套操實在是太不利于初學者了，差評！

隊列最末，齊思正迅速捕捉到了在人群中痛苦且努力地摸魚的姜由，卧槽了好幾聲，已經笑到不行了：“你看你前桌，原地蹦跶啥呢，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路洵沒應聲。

早看見了。

這時，小姑娘正無措地扭頭看着周願，試圖跟着做操，動作卻一直慢半拍，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像小企鵝。

恰好到了跳躍運動，眼見周圍的人都跳了起來，她莫名慌亂，也跟着蹦。

蹦前兩下的時候，她仿佛還試圖跟着學習一下，到了後來發現實在跟不過來，直接喪氣地一氣瞎蹦跶，蹦跶出了一套自創的廣播體操。

廣播響停的時候，她轉過頭來看着周願，臉上的表情委屈巴巴的。

路洵垂眼，笑了一下。

姜由花式做操的畫面齊思正自然也全看進了眼裏，他笑着随口說了句，“你前桌有點兒可愛啊。”

路洵視線定在某處，低低地“嗯”了聲。

齊思正見鬼了一樣看着他。

老師一聲令下，同學們四散。

姜由丢人丢大發了，哭喪着臉恹恹地跟着周願上樓，一副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不想看的樣子。

周願拍拍她說：“沒事兒，不就是個廣播操嗎，今天晚上下完晚自習你先跟我回家，我教你！”

“不用了，我去網上搜一下廣播操，跟着學就行了。”

下晚自習就已經九點半了，等去周願家學完廣播操再回來，說不定作業都沒得寫。

周願看她這樣還是忍不住笑，“行了，別不開心了，沒幾個人看見的。”

姜由：“……”

真的嗎，我不信。

“就是看見了也沒事兒啊，你跳得又不醜。”

姜由：“可還是丢人啊。”

這話周願沒法兒接，于是選擇沉默。

見她不說話，姜由就更喪了，跑回座位一連拆了兩顆糖塞進嘴裏，餘光發現課桌一側站了個人。

她擡眼一看，路洵的目光落在她桌上剩餘的糖上，她大方地拆了一顆遞過去，“想吃這個？”

路洵接過：“謝謝。”

姜由撇了撇嘴：“道個謝都那麽沒有誠意。”

給了路洵這顆糖之後，裏面就只剩最後一顆了。

她将外包裝撕開，在手裏團成一團，正準備拿去垃圾桶裏扔掉，一回頭發現路洵不知道為什麽，還站在他的課桌旁邊，沒有坐下。

路洵看着她，眉一挑。

一道清潤的嗓音自上而下，落下來。

似乎帶着幾絲調笑。

“那要怎麽謝你，教你做廣播體操？”

姜由一愣。

我殺了你！

她耳尖微紅，臉頰也抑制不住地發燙，起身就伸手去搶他手裏的糖，“你還我糖！”

“危險！讓一下——”

從走道飛奔過來的一道身影見姜由突然起身，根本剎不住車，猛地撞到姜由身上。

她一個踉跄，頭直接砰地一下撞到了路洵胸口。

疼疼疼！

原本吵鬧的教室安靜了一瞬。

“卧槽？”

“怎麽抱上了？”

“不是抱，宋狗撞了姜由。”

“宋狗也是不要命，把一女孩兒怼校草懷裏，牛逼！”

姜由因為這一下，直接被撞出了生理性的眼淚，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腕被一只手握住，往旁邊輕輕拉了一下。

她下意識擡眼，路洵的臉就在眼前，正垂着眼看她。

宋敘看見她淚眼汪汪的樣子，也是滿臉着急：“對不起啊姜同學，你沒事兒吧？”

剛才還追着宋敘喊打喊殺的鍋蓋頭捏着個粉筆頭，站在宋敘背後，見這狀況心裏也挺怵。

姜由搖了搖頭，顫着嗓說：“沒事兒沒事兒。”

話音才剛落，她眼眶裏的眼淚就順着臉頰滑下來了。

鍋蓋頭：“……”

宋敘：“……”

他更愁了。

這都哭了，确定沒事嗎？

路洵眉頭很輕地蹙了一下，松開握住姜由手腕的手，探身往桌子上拿了一包紙遞給她。

姜由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張紙，有點不好意思，急忙解釋：“真沒事兒，我沒哭，就是撞了一下鼻子撞出來的，你們繼續。”

“……”

這他媽誰還敢繼續，嫌命長？

兩個男生看着大佬陰沉的表情，心裏七上八下的，讪讪地回了座位。

姜由捏着紙巾擦了擦臉，一擡眼就看見路洵的表情好像不太好。

再跟她說話時，嗓音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啞。

“你搶什麽？讓我還你就是。”

姜由垂着眼搖了搖頭，也沒了開玩笑的心思：“本來就想分你吃的，我剛把你撞疼了嗎？”

她擡眼看他，眼眶還帶着濕意，略微發紅，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低着嗓，緩緩開了口。

“不疼。”

……

自從姜由的兩張偷拍照被傳到論壇裏之後，最近班級門口來明着偷着看她的人多了不少，有時候姜由出教室門的時候，會恰巧碰上滿臉好奇的陌生同學。

她也不管別人偷看她被撞破之後的尴尬神情，滿臉無所謂地沖人家善意地笑。

每次都是來看她的人站在原地臉紅害臊。

她倒像個沒事人一樣。

而周願覺得很奇怪的是，她本來以為姜由那條帖子底下，最後肯定會吵起來。

以往只要有人提出誰誰誰是自己心裏的校花，沒過多久就會有人出來反駁争辯，其中以寧嬌的顏粉們戰鬥力最強。

但這個帖子非但沒有吵起來，甚至還歪樓歪得有些可怕。

從某一樓起，突然出現了一個自诩為“知情人士”的人，張着一張嘴就開始瞎吹姜由的學習成績到底有多好。

天花亂墜得讓人以為姜由都能直接碾壓路洵，躍居新的年級第一了。

路人一看見這個爆料，自然開始感嘆命運不公，紛紛留言說為什麽人家長得又好看家底又好成績還那麽好，一個二個化身檸檬精，很快就将這個帖子頂成了熱帖。

姜由看着這些留言，心裏有些沒譜，問了周圍聽見她說自己學習還不錯的幾個同學是不是那個爆料的人。

齊思正和陳雨薇都表示不是自己。

路洵也搖了搖頭，看着她那副有點怪的表情，難得多了句嘴問：“怎麽了？”

姜由一頓，欲言又止。

她總不能說等物理周考成績出來自己就要被打臉了，就算早晚都要丢人，也得先讓她多撐幾天。

“也沒什麽事兒。”她笑笑轉過去，盯着手機屏幕又看了會兒。

陳雨薇琢磨着琢磨着，突然捂住了嘴：“寶貝！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我透露出去的！”

姜由轉頭看她：“那個知情人士是你嗎？”

“這倒不是。”

陳雨薇把那天寧嬌的兩個小跟班找來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有些後悔。

“早知道我就不瞎出這口氣了，那天我感覺她們倆對你挺有敵意的，實在聽不下去了就亂吹了一波，說你成績很好什麽的，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謝謝你維護我。”姜由笑着說完，指尖在桌面上輕磕了兩下，像是并不在意，收起手機開始看物理書。

轉天就是周五，一早空中便滾過幾個悶雷，外頭的雨下得跟依萍去找她爸要錢的那天一樣大。

物理老師錢铎捏着改好的周測試卷進教室的時候，表情十分微妙。

大家見他這樣，即便上課鈴聲還沒響也都停止了說話，安安靜靜等他發飙。

他的視線在教室裏繞了一圈，準确地停在轉學生的身上。

而此刻，轉學生正在裝死。

教室最後面兩個不明情況的同學見狀開始竊竊私語：“錢多多這眼神什麽意思？難道轉學生考得比路洵高？”

“不能吧，路洵物理就沒幾次不是滿分的。”

“那錢多多這眼神什麽意思？”

“有點吓人的那意思。”

錢铎盯着把脖子縮得像鹌鹑一樣的姜由，嘆了一聲氣：“姜由是吧。”

姜由擡眼看像他：“是。”

錢铎極力壓下自己的怒氣。

姜由之前的成績狀況劉陽跟幾個任課老師都大概說過，他其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這次周考總共也就四道題，一道也不做未免也太過分了。

錢铎語氣還算平靜：“這次周考，你考了零分。”

極靜的一瞬過去之後，教室裏充斥着小聲說話的聲音，沒幾個人不驚訝。

姜由：“……”

這麽說出來真的好嗎？

嗚嗚嗚好丢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和錢铎對視，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表情，于是視線亂竄，看起來就顯得有些恍惚。

錢铎将她這副表情看在眼裏，覺得她是有意在逃避問題，一下就覺得怒火已經抑制不住了，捏着她空空的試卷在空中揚了揚：“整張試卷上就寫了四個答字。答答答答、你倒是答啊！”

姜由不敢看老師，老師就更怒了：“說話！”

“我、我答不出來，老師。”

錢铎聲音一揚：“那你寫什麽答？！”

姜由：“……”

她長那麽大以來，一直以來只有被誇的份兒，哪裏被老師當面那麽兇的批評過。

一時間被唬得想哭，又不敢不接話，于是紅着臉，帶着試探小聲開口：“我想表示……其實我是想答的，只是實在答不出來。”

這話一說出來，不知道是誰沒忍住噗了一聲，這一聲就像一只推動了多米諾骨牌的手，底下瞬間充斥着同學們隐忍的笑聲，并有逐漸放大的趨勢。

姜由又擡眼看了錢铎一眼，滿臉難為情。

這一眼倒是把錢铎看得一愣，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他當即緩了緩表情，輕咳兩聲，開口：“不是故意不做的就行，學習上有困難的話多問老師和同學。”

姜由點了點頭。

“路洵。”錢铎又添了句，“沒事兒輔導輔導你前桌。”

數道目光集中在了路洵身上，他沖錢铎一點頭，說了個“好”字。

這節物理課，姜由過得格外艱難。

錢铎三言兩語就把四道題的思路講清楚了，讓大家回頭自己再把錯的地方看一遍。

讓大家打開課本接着上次的進度講課之前，他還添了句：“這麽簡單的題錯成這樣，你們晚上可以不用睡了！”

挫敗感包裹着姜由，直到聽到下課鈴響，她才稍微緩過勁兒來。

她長呼一口氣，正想叫周願跟她出去透透氣，就聽見身後的人開了口：“陳雨薇，換個位置？”

“啊？哦……我，我出去玩會兒。”陳雨薇不知道路洵為什麽會突然産生了坐她座位的想法，直到他坐下，扯過了姜由那張空蕩蕩的物理試卷，她才後知後覺。

剛剛錢多多讓路洵幫助新同學學習物理，路洵好像還真的說了句好……

陳雨薇一臉不可思議地跑了出去。

身邊乍一換人，姜由莫名地看了路洵一眼，“怎麽了？”

他視線掃着她草草用紅筆在空白試卷上寫上的幾行字，言簡意赅：“給你講題。”

姜由：“……”

她本來以為他只是随口一應，沒想到還真說到做到？

只不過……能有年級第一給她講題，她瞬間打消了出去的想法，手掌杵在課桌上，托着下巴颏兒看他，越看，就越覺得他表情不對。

她抿了抿唇，小聲說：“那些都是我剛才聽老師講課的時候記下來的……”

路洵掃了一眼，發現就連電勢公式她都能寫錯，不由眉心微擰。

姜由鼓囊了一下腮幫，伸手把卷子抽了回來：“算了吧，我還是先把基礎補補，要不然你講了我也聽不懂。”

“以前你一點也沒聽過課？”

“嗯，沒聽。”姜由捏着根兒筆，随手往試卷上勾出了幾個她不能理解的詞，有些煩躁地小聲嘟囔：“說了你肯定也不信，在我們那兒，壓根就沒有物理這玩意兒。”

路洵擡起眼皮，內雙褶皺微陷，隐藏的情緒仿佛就要外露。

他輕輕掃了她一眼。

似乎就在某一個瞬間。

他腦子裏閃出了一個很荒謬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