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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書的真假暫且不能确定,傅浩手上果然也是一張傅老太爺的遺書,與之前那張筆跡毫無二致,同樣蓋有印章,但內容卻是南轅北轍。這張遺書上交代,幼子傅浩年幼離家受盡苦難,又憐其還未娶妻,待自己身死之後,一半家産分予幼子,兩位兄長也應該體諒幼弟,平日多加照顧。
兩張遺書不管孰真孰假,都可以說是非常偏心了,難不成傅家人都沒有聽過“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句老話麽……這次全家遭逢如此大難,搞不好就是因為遺産的分配問題。
“這張遺書從何處找到的?”程江雲問道。
傅浩似乎有了底氣,聲音都比之前大了很多,“在父親床下發現的,很明顯,這張才是父親親手寫的遺書,另一張是老大和老二僞造的!”
因為傅家一家子如今只剩下傅浩一人,理所當然的,他就是傅家家主了,傅家下人們也都得聽他的令行事,這幾天大理寺忙着查案,他倒好,帶着家丁們把兄嫂和父親的房子都翻了個遍,就像是戰争勝利者愉悅地巡視戰利品一般,已經看不到任何親人喪命的傷痛,其親情的淡薄可見一斑。
遺書內容究竟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但內容相反的兩張遺書所表現出的傅家父子之間的關系或許能給案子提供關鍵線索。
大理寺這邊的調查也未松懈,傅家一個小厮提供了一條有用的線索,幾日之前,大老爺傅濤曾經向他打聽過迷|藥的事,傅濤說夜裏野貓野狗叫得煩人,他又不想無辜殺生,姑且在飯菜裏拌上迷|藥,給貓貓狗狗們一個教訓。
這個小厮結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便介紹了私賣迷藥的小販給傅濤,經過大理寺确認,案發當天,傅濤确實購買了分量足夠迷暈兩個成年男子的迷|藥,藥物外觀正是酒瓶裏發現的那種白色粉末。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在誠意伯的酒瓶裏下藥的人正是傅濤,下藥的動機仍舊不明,或許應該從誠意伯那裏尋找答案。
程江雲帶着林君暖再次來牢房找誠意伯,并屏退了左右獄卒,省得對林君暖的身份起疑。
聽說傅濤在他的酒中下了藥,誠意伯當然難以置信,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不信,他淩亂地揉着因為在牢房住了幾天而顯得油膩的頭發,“怎麽會這樣,難不成傅兄弟一直在騙我?”
“伯爺和傅濤是如何相識的?”程江雲态度恭敬地問道。
誠意伯瞟了林君暖一眼,臉上透出一絲赧色,“一個多月之前吧,我那天看中了一幅字畫,身上沒帶銀子,是傅兄弟先墊付的。”
其實也不是忘記帶錢,他那天買了好些古玩字畫,結賬時發現身上帶的銀子還差了十幾兩,辛虧有傅濤及時出手幫忙,不然他可能要豁出老臉來賒賬了,這話他沒法直接在閨女面前說,畢竟他花的都是閨女做生意賺來的苦汗錢呀,別人是啃老,他卻是啃小,想想也是挺……值得驕傲的。
“當時傅濤知道爹的身份嗎?”林君暖給三人各倒了杯茶,歪着頭問道,若是早就認識誠意伯,傅濤出手幫忙很可能是有計劃的接近,她家老爹沒什麽心眼,要刻意讨好還是很容易的。
“應該不知道吧?”誠意伯不太肯定地揪了揪胡子,他頂多就是花錢大手大腳了點,平時出門都很低調的,不過他這張帥氣的臉在京城也算是難得一見了,認出來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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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暖看父親陶醉地摸着下巴,就知道他那自戀的毛病又犯了,于是換了個話題,“父親和傅濤相處時,可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誠意伯仰頭想了片刻還是茫然搖頭,“我們就一起喝了幾頓酒,傅兄弟對前朝的字畫很有研究,幫我鑒過幾次贗品,省了我不少銀子。”
“他有沒有刻意帶您去什麽地方,或者托您辦什麽事?”誠意伯雖然玩世不恭,但終歸還是個有爵位在身的伯爺,擺出身份來還是可以唬唬人的,傅濤是不是想利用這一點?
“你爹我又不傻,能輕易被別人利用?”誠意伯撇撇嘴,“傅濤就是這點讨人喜歡,咱們只談古玩字畫,從來不談商場官場的事。”
程江雲就安靜地坐在旁邊看着父女倆說話,時不時剝幾顆瓜子或核桃,也不吃,全都放在一個小碟子裏。瓜子核桃都是誠意伯府送來的,因為伯爺在牢裏,安氏每天都會派丫鬟婆子們送好幾趟瓜果點心,獄卒們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案發那晚,爹怎麽會突然去傅家?”
誠意伯一點也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程江雲剝好的核桃塞進嘴裏,“傅濤說家裏有好酒,還有幾幅前朝書畫名家的真跡,邀請我去做客,”頓了頓又補充道,“傅家老太爺身體不好,傅濤擔心他撐不了太久,若是有個萬一得守孝三年,就不能宴客了。”
“傅老太爺的病真的有那麽嚴重麽?”
“不知道,我沒見到傅老爺子。”誠意伯又吃了一把瓜子仁,還敲敲碟子厚臉皮地催促程江雲快點剝,程江雲也不生氣,完全是一副盡心盡力讨好老丈人的姿态。
林君暖沒有留意到這一幕,“您是說當天傅老太爺沒有出席晚宴?”
“沒有,傅濤說老爺子經不得風,飯菜都是讓人送進房裏的。”
可是連晚宴都沒有出席的傅老爺子,為何會在晚宴結束之後,和傅家其他人一起死在大廳?當天晚上傅家究竟發生了什麽?
“傅濤為何要迷暈您,爹真的沒有任何頭緒麽?”
“難不成他想要……劫財劫色?”誠意伯腦洞大開,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林君暖:“……”您還能再不靠譜點麽。
程江雲擦了擦手上的瓜子屑,突然開口:“為了作證。”
“什麽意思?”林君暖皺眉看他。
“根據當朝律法,除非沒有子嗣繼承,才可立遺書另行分配家産,傅老太爺有三位親生兒子,死後理應三人均分家産,兩份遺書上對遺産的分配都是有違律法的。”程江雲把裝瓜子仁的碟子往林君暖的方向推了推,又道:“但如果有伯爺在場,親自證實遺書的真實性,傅家老三傅浩又久久未歸,傅濤和傅浪二人想要吞分財産也不是不可能。”
是這樣的麽?林君暖和誠意伯面面相觑,臉上都寫着大大的迷茫,林君暖是因為受現代思維影響,一直以為遺囑繼承在古代也同樣具有最高效力,至于誠意伯……伯府幾代都是一子單傳,根本不需要考慮財産分配這麽複雜的事情好麽。
“你是說,傅濤是為了讓我爹看到遺書才邀請他去吃飯?那為何要下迷|藥?”
“不止是看到遺書,”程江雲臉色微沉,“他使計讓伯爺夜宿傅宅,或許還想讓伯爺親眼看到,傅老太爺臨死之前是如何思念幼子,傅家的不孝子老三卻對父親的死一直不聞不問……就算以後傅浩得到消息,趕回家争財産,光憑‘不孝’這一條就能堵得他無話可說。”
“他就那麽确定……傅老太爺會在那晚出事?”
程江雲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老人家身殘體弱,什麽時候出事都不奇怪。”
意思是說……謀殺?還能有這種操作?林君暖現在倒是非常好奇傅家究竟有多大一筆家産,值得父子兄弟這麽相互算計争來争去,要是以後林君恒跟她來這一套,她一定……打斷他的狗腿!誠意伯得知自己很可能被一直視為知交好友的傅濤利用,失神地看着桌面懷疑人生。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相。”注意到兩人的表情,程江雲又補充了一句。
是真是假暫時也沒法證明,瞧着在誠意伯這裏也問不到其他線索,程江雲起身離開牢房。林君暖擔心父親在牢裏吃苦,正打算安慰幾句,就見伯爺就着剛進門的獄卒高聲囔道:“老李呀,今天天氣有點涼,咱們吃羊肉鍋子怎麽樣?讓人送過來,我請客!”
林君暖:“……”是她杞人憂天了,老爹的監獄生活過得很滋潤嘛。
“閨……小林,留下來一起吃吧?”誠意伯甚至還一本正經地留她在牢裏吃飯,林君暖擔心父親失言扒了她的馬甲,趕緊擺手拒絕。
離開牢房後,發現程江雲坐在書桌前翻看一疊厚厚的文書,“驗屍的結果呈上來了?”這個案子統共有六具屍體,仵作光是一具具查驗就耗費了許久,還得兼顧屍體之間的聯系,因而好了幾天才呈上報告。
“嗯,”程江雲微微點頭,分了一半文書遞給她,“你也看看。”
大致的驗屍結果之前已經知道,傅濤和傅浪兩對夫婦都是死于刀傷,傷口形狀和遺落在現場的菜刀一致,少女傅明珠和傅老太爺傅強運則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具體的死亡時間無法确定,大概推算為戌時到亥時這段時間。
文書裏還補充了一些細節性的線索,比如兩個媳婦陳氏和王氏臉上的劃傷都是死後形成的;比如傅老太爺的鞋底并未被浸透,襪子上卻染上了血,說明他在躲避兇手時可能跑掉了鞋子;比如傅明珠雙手有幾片指甲剝裂了,指甲縫內殘留有些許血肉,應該曾經掐過什麽人——極可能就是兇手,換句話說,兇手身上可能帶有被她掐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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