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解釋
明雲見緩步靠近, 祝照的每一次呼吸都随着他的靠近越發急促起來, 直到人站定于她跟前了,她才慢慢松開緊握的雙手, 定定的望着對方。
四目相視,明雲見朝她粲然一笑, 笑容過于純澈, 叫祝照一時有些恍惚了。
二人之間, 因為祝照的一個噴嚏打破了對視, 明雲見瞥了一眼地上落入泥濘中的桐樹花,還有許多花兒沒被清理走。
明雲見問:“你是想出府?”
祝照搖了搖頭, 回到月棠院離那院門前的桐樹花遠一些,小雨如霧落在兩人身旁,明雲見手上的傘漸漸撐過了祝照的頭頂。
替祝照撐傘的桃芝機靈, 立刻将自己的傘往後退了幾分, 讓祝照與明雲見站在一傘之下,回頭再望檀芯的臉色, 有些蒼白。
“你是不是不舒服?”桃芝小聲地問了檀芯一句。
檀芯頓了頓,看着明雲見的背影微微皺眉,搖頭道:“恐是昨夜起來取炭, 冷着了。”
桃芝道:“你昨夜取炭,可瞧見王爺還在?我晚間見他坐在臺階上, 瞧着像是娘娘若不見他,他就不走了似的。”
檀芯一時啞言,沒有回答, 桃芝只是随口問問,也沒追要答案。
明雲見與祝照二人走到長廊前,長廊邊上一排海棠花經過一夜薄雨的滋潤,茂盛了許多。
昨晚明雲見墊坐的軟墊還在走廊上放着,被雨水浸濕了些,祝照瞧見軟墊後略微一怔,又朝身邊的人看去,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明雲見吩咐人砍樹,她還以為明雲見是要砍月棠院的樹威脅她,逼她主動出面與他說話,現在看來,倒是明雲見比她自己更注重細節了。
昨天桃芝帶着桐樹花枝回來時,祝照便頻頻打噴嚏,她自己沒有察覺,還以為是多雨的天裏受了寒,現下看來,的确是她聞不得桐樹花的味道。
明雲見砍樹是為她好,祝照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麽想都覺得自己不該。
本說起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慕容寬提了兩句明雲見去了青樓。當朝王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唯獨這一個在文王府裏也算給足她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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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照心想,她不得明雲見喜歡,總不能還吃旁人的飛醋忘了自己的身份。
入了長廊,雨傘收起,祝照與明雲見走到小廳,檀芯連忙下去泡茶,桃芝去小廚房裏看看祝照的早飯煮好了沒,恐怕還得多加一份明雲見的一起端上來。
小廳內就只有祝照與明雲見兩人坐着,祝照半低着頭有些無措地玩兒着自己手指,眼眸偶爾擡起朝身旁的明雲見看去,每每看去時,明雲見都在瞧她。
這視線無法忽略,祝照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放輕了,她有些話在心裏醞釀了許久,欲說不說,總得有人打破這份沉默。
明雲見看了祝照許久,便是方才在月棠院門前的那一眼,他就看出祝照心裏當是對他沒有多少氣了。她這人便是如此,一人對她好一分,她便能記十分,明雲見不過是砍了一棵樹,祝照便能将昨天躲在小廳裏不願見他的所有氣性全都滅去,還能想着自己是否無理取鬧了。
他朝對方伸手,牽着祝照的袖擺,祝照一怔,驟覺這個舉動有些像她之前扯着明雲見袖擺的樣子。
明雲見輕聲問:“現在,小長寧算是願意見本王了吧?”
“我說不見,難道還能攔得住王爺嗎?”祝照的下巴還是低着的,只是說着話時,略微擡了點兒眼眸,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明亮得發光,小心翼翼地試探明雲見。
“你若不想見,本王就不勉強,但本王想見你,故而還是會等你。”明雲見說着,握住了祝照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裏,抓着放在膝前。
“本王有些心裏話想與你說。”明雲見面上挂着淺笑,眼底卻有些沉重:“有些原因,我不能現在就告訴你,不說與你聽,其實也是保護你,有時人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我懂。”祝照知道,無知是安全,她還想說,如若明雲見當真不方便說也不必開口,但明雲見沒給她說這話的機會。
“首先,我想解釋青樓的事,免得你莫名誤會了我的為人。”明雲見說時話時看着祝照的雙眼,眼底真誠,但也有些無辜的無奈:“的确,近來我常去青樓,這是事實不可否認,但事出有因,我去都是為了公辦,也非我一人在場。”
祝照聽明雲見主動提起青樓之事,只窘迫地眨了眨眼,道:“王爺……在青樓裏可有喜歡的人?”
明雲見眉心輕皺,祝照以為這一問觸及了他的忌諱,連忙解釋道:“我、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其實昨夜我也有仔細想過,如若王爺當真有喜歡的人,不妨告訴我,古來這類事……都、都是女主人安排的。”
明雲見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吞回去,他倒想聽聽祝照這張小嘴裏還能說出什麽叫他吃驚的話來,于是他問:“照你這麽說,本王若真有其他喜歡女子,你當如何?”
“王爺放心,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常事,你是文王,府裏只有一個女子的确不妥。”祝照說這話時,心裏酸澀得厲害,就像是泡入了老陳醋中,澀得人難受。
“我、我于王爺而言恐怕就是個孩子,若煙花柳巷中有王爺更為看重的女子,王爺便将其名告知,回頭我讓府裏人去銀庫裏取些銀子出來,私下将女子贖出。”祝照輕輕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氣道:“王爺是文王,常去煙花柳巷于名聲不好,我會将事情辦妥,等将您喜歡的女子帶出後便重新安排個身份,體面地納入王府,可好?”
“你說這話,幾分真心?”明雲見問。
祝照坦言:“沒有女子想要與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但王爺從不是我的,也就沒有分享一說。”
她頓了頓,又說:“當初嫁入文王府來,王爺也非本意娶我,而今王爺終于碰見了心儀的女子,又怎能因為我占了個王妃的身份,就阻礙你們的姻緣。我、我想了很多,也不知這樣做是否妥帖,只要王爺應下,今日我就可讓古伯找個人去青樓問問,若是對方要價不高,月餘就能好,若是對方要價太高……王爺恐怕還得緩一緩。”
祝照的話,像是一根刺,直直地刺入了明雲見的心中。
他不禁苦笑,若是旁人娶了祝照這樣‘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妻子,恐怕做夢都得笑醒,只是祝照越是這樣說,就越叫明雲見覺得自己不受她待見。
“王爺不說話……是覺得我這樣安排不好嗎?”祝照擡眸,看向對方。
她輕咬着下唇,心口突突直跳,腦海中湧出了許多明雲見的反應,也想過許多種他的回答,但無一能叫她心安。
做到如此,祝照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體貼大方了,心裏的酸澀因為明雲見狀似思考的沉默越來越沉,就在明雲見松開她手的那一瞬,祝照的心突得一下,大腦一片空白。
她就這麽愣愣地等待明雲見的回答,仿若等着生死宣判。
“這樣安排,自然是不好的。”明雲見側過頭,看着祝照時一雙桃花眼微微睨着,臉色冷淡:“若是我心儀之人,怎能屈于他人之下,不是納入王府,而是娶入王府,你可同意?”
祝照心底咯噔一聲,臉色頓時蒼白了。
她讷讷地點頭,又聽明雲見道:“既然娶進王府,月棠院便不能你住了,後頭的聽風院與藍芷院你選一處吧。”
祝照摳着手指,一雙眼睜得很大,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青瓷茶壺,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她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明雲見見她居然還嗯了聲,心下無奈又氣急,伸手在祝照額頭上彈了一下,這回倒是挺用力的,叫祝照怔愣地望着他,一雙眼睛紅紅的,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你便這樣将本王拱手讓人了?”明雲見也氣,他是好氣又好笑,但是瞧見祝照眼眶都紅了,心裏又舍不得,伸手摸了摸方才下手彈她額頭的位置,柔着聲音問:“疼嗎?”
祝照被他一問,眼眶積了淚水如一粒透明的水晶豆子,挂在下睫上只需輕輕眨眼就能落下。
她搖了搖頭,額頭上不疼,不過心裏是真的難受。
明雲見見她眼看就要哭了,一顆心仿佛化成了溫水,簡直拿她毫無辦法。
“那你……那你……”祝照你了半天,說不完整,明雲見知曉她的意思,端着凳子靠近了些道:“本王心儀之人只有一個,你還想知曉她叫何名嗎?”
祝照搖頭,嘴唇扁成了委屈的樣子:“不想知道了。”
“方才都是違心之言嗎?”明雲見問。
祝照誠實點頭,明雲見才道:“本王去青樓,是因為工部尚書喜歡這些,本王并不喜歡。本王沒想到會有人将這些事告訴你,造成了你的誤會,今後青樓本王不會再去,也沒有什麽青樓女子能讨本王歡心的。”
“昨晚便想與你說這些,今天說也不遲。”明雲見拉過祝照的手,拇指輕輕擦着她的手背道:“小長寧,我喜歡你,這話先前說過一遍,現在再說一遍,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不管你信與不信,我都喜歡。”
祝照聞言,頓時一怔,眼中的淚水欲落未落,顯出幾分震驚的可憐來。
“你……”祝照此時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她不記得明雲見何時與自己讨論過喜歡不喜歡的事了,她記憶中最深的片段,就是明雲見在景州與她說的那番話,她想她在小皇帝生辰那日借着酒醉,已經将他的心還給他了才是。
“你說的喜歡……”祝照一時啞言。
明雲見道:“便是那種想要與你親近的喜歡。”
祝照已經徹底傻了,明雲見淺笑着,擡手擦過祝照眼睫處挂着的淚珠,食指上沾了點兒。
“這話若你想聽,我日後可時時說給你聽,若你不信,便日日看我如何做的就好。”明雲見道:“所以,沒有青樓女妓一說,也不是砍樹故意氣你,這樣解釋了,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祝照張了張嘴,尚未說話,門外桃芝便吆喝着下人将飯菜端來,明雲見眉心輕皺,回憶起好似每次他與祝照推心置腹時,總有人過來打擾。
桃芝還沒跨入小廳門,便見明雲見冷着臉,回頭呵斥了聲:“出去。”
桃芝一頓,明雲見又說:“門也關上。”
桃芝哦了聲,茫然不解地退下,順手帶上了小廳的房門。
這時安靜且封閉的環境,并未緩解祝照心裏的緊張,反而讓她更加局促了起來。
她的呼吸變得淩亂,望着明雲見眨着眼,問:“你……你真外頭沒人?”
“沒有。”明雲見道。
“那……那吃早飯吧。”祝照臉上微微泛紅,半低着頭說。
明雲見怔愣片刻,大約明白了過來,想要讓祝照完全信任自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她曾給與過他百分信任,是他走錯了路,才讓兩人關系變成如此,明雲見願為行為負責,故而他道:“好,吃飯。”
他說過,他不急,他能等。
權利地位尚懂徐徐圖之,更何況是一顆遠比之珍貴的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期間真的好多意外的事情啊,今天就這樣更了,剩下的下次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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