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水笙那話一出,整間房裏的氣氛都随之一變。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滿厭惡,仿佛看着一團蒼蠅。甚至等不及羽鴻意開口,衆人已經想要直接把這女人給轟出去。

這陣仗讓齊将軍感到十分意外,想不通這姑娘是怎麽就能在這麽一會兒內得罪了這麽多人。他更想不通為什麽水笙要獨獨問詢一個花男,忍不住又将羽鴻意多看了兩眼。

水笙倒依舊是神情自若,對于自己被衆人厭惡這一事實毫不意外,十分坦蕩。

所有人都在等着羽鴻意的答案,羽鴻意則沉默了很久。

好半晌,羽鴻意終于開了口,卻是在古怪地看了水笙許久後問道,“你想要雇傭我們護送你穿過金水林,到達北明,為此你願意應下一切?”

“當然。”

“同時你又很明白你的态度有多麽令人厭惡?”

“那又如何?”

“這意味着一件事情。”羽鴻意道,“我有理由懷疑,對于你那所謂的目的,你其實根本不想達成。”

水笙頓了頓,半晌沒有說話。

“你并非真的迫切真的需要我們的護送,并非真的那麽想去北明,否則你拿不出這種态度。”羽鴻意的目光最後在她臉上轉了一圈,而後便轉了身,竟直接帶着慎思離開了這衙門,“你不會不知道請人辦事需要怎樣的誠意。等你能拿出那誠意時,再來找我吧。”

他本來是因為炎龍寨的事來的。如今既然炎龍寨已經被水笙叫人殺了,他自然也沒有再留下來的道理。

衆人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方才的話語,一時間寂靜無聲。

仔細一想,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要麽這姑娘其實不想去北明,要麽她蠢,只有這兩個可能。

“水笙姑娘,”齊将軍的語氣中不禁帶了一絲焦急,“北明……”

“荒謬!”不等這齊将軍将話語說出,水笙搶先怒斥了一聲,憤然拂袖,惱道,“分明只是個花男,竟然如此氣焰嚣張,還敢指摘我的态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恨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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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罵完,她又擡起視線,看向那邊趙磐,“你呢,也嫌棄我的誠意?”

趙磐的情緒很複雜。他因為當初火珏姑娘之事,對花女的身份始終懷有某種敬意,但這個水笙又着實叫人厭惡。片刻之後,趙磐還是嘆了口氣,起了身,“抱歉,小五是我的人,你擅自控制他,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在你好好道歉之前,這件事情我不會考慮。”

說罷,趙磐也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方才還稍顯擁擠的房內,一下子只剩下水笙和齊将軍兩人。齊将軍看着水笙明顯快要氣炸的神情,黑着臉道,“若炎龍寨的人還在,你也不至于落到這種任人指摘的地步。”

“那又如何?難道炎龍寨沒了,我就非得求着他們了?”水笙氣鼓鼓道,“齊将軍,看來接下來還得麻煩你。偌大一個西澤國,我就不信還找不到其他人了。”

齊将軍眉頭一皺,不禁暗道這姑娘八成是真蠢。

随後齊将軍又想到之前離去的羽鴻意。羽鴻意今日的表現有點紮眼,由不得他不在意,“方才那名花男,談吐氣度都是不凡,我總覺得……他會不會就是……”

“怎麽,你又以為找到你家侯爺跑掉的妾室了?”水笙譏笑道,“你不是給我看過他的畫像嗎?花男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真面目的。我如果看到了,一定會告訴你,不需要你在這裏瞎猜。除非你不信我。”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齊将軍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懷疑。

接下來的幾日,水笙便在下陽郡住下,齊将軍則每天焦頭爛額替她物色護衛人選。

前前後後倒也找來了十來批人,卻沒有一個能在阿歲手下走得過十招,被水笙一概轟走。齊将軍青筋額頭跳了又跳,簡直毫無辦法。

實力不足被轟走是應該的,齊将軍無法因此而對水笙有什麽意見。但西澤國再大,下陽郡也就這麽旮旯點的地兒,成氣候的勢力就那麽兩家,一家被水笙殺光了,一家被水笙得罪了,還能剩下什麽?如果去物色別地的高手,等高手趕來,至少要一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齊将軍急啊,簡直快急白了頭。

水笙也每日暴跳如雷,看起來比齊将軍還急。但她實際上究竟急不急,那便誰都不知道了。

她足足在這下陽郡內耗了五天。如果沒有意外發生,她或許還會繼續耗下去。

那意外便是,在一天傍晚,幾乎入夜的時候,一頭兇獸猛地從金水林上沖了下來,幾乎快要沖跨下陽郡的城門。幸好下陽郡城門結實,守備精良,幾只衛隊齊齊上陣,險之又險地将那兇獸弄死在了外面。

縱使如此,城門已經被撞變了形,當時幾個沒來得及進城的百姓也不幸喪命。

得知這一事情的時候,趙磐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臉色煞白煞白的,“那兇獸眼珠是紅的,你确定?”

“是啊,老大。”那傳遞消息的小弟道,“其實那兇獸我認識,就是刺尾獸啊,山林裏隔三差五就能碰到一個。但是這一頭太可怕了,不僅眼珠是紅的,身形也比普通刺尾獸大了一圈,而且跟發了瘋似的,見人就咬,普通刺尾獸哪有這麽兇的?”

趙磐聽到這些描述,記憶裏可怕的東西翻了出來,弄得他臉色越發白了。

“怎麽了?”羽鴻意問他。

趙磐不知道該怎麽說,半晌嘆了口氣,反倒問了一句,“南丹……南丹國滅的事情,你聽說過嗎?”

羽鴻意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足一個月,只到過關陽郡和下陽郡這麽一片,南丹國對他而言還很遙遠。但相關的事情,他這些時日還真聽過一耳朵。據說是十年前的事了,南丹起了獸亂,皇族壓制不住,竟舉國葬于兇獸之口。時至今日,南丹國境之內依舊生靈塗炭,西澤與南丹接壤的邊境也沒有活人敢靠近。

“那個時候,遍地、遍地都是這種,”趙磐深吸了一口氣,指尖有點發顫,“紅眼珠的兇獸。”

羽鴻意聽到這裏,渾身汗毛也不禁豎了一下。

很快,他就帶着慎思趕去了城門。

那紅眼珠的兇獸屍體仍舊被放在城門外面,衛隊的人站在旁邊昂首挺胸,享受着世人的圍觀。與此同時,還有人在收拾着城外不幸遇難的百姓屍體,在城牆角落擺了一排。

羽鴻意在這裏意外遇到了水笙,但水笙并沒有看到他。

水笙一心盯着那紅眼珠的兇獸屍體,視線偶爾轉到遇難百姓身上,仿佛視野裏只看得到這兩樣東西。她臉色慘白,渾身發顫,好似流了一身的冷汗,頭發都被冷汗打濕貼在了臉上。

羽鴻意回去時,聽到水笙在那裏喃喃自語。她反複低聲念叨着,“不能再等了,必須要去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快……”

金水林是北明與西澤交彙之處。西澤此時歌舞升平,會有赤眼兇獸從金水林而來,必然是北明的問題。

就在這天的晚上,水笙便再度來來找了他們,直接站在季音那院子外面等了半個時辰。季音氣惱她那日所做的事情,故意晾着她。天氣很涼,後來更是飄起了細雨,水笙就一直等着。

等到終于被放進來時,水笙已經被凍得嘴唇發紫。

她是獨自來的,那五個簇擁着她的花男全部被她留在了住處,因為他們比她自己還忍受不了她所受的委屈,這種時候不能帶着。

“我這次是帶着誠意來的。”水笙向羽鴻意及趙磐道,“請你們答應我上次的請求。”

“誠意?”小五就站在邊上,忍不住刺了一句,“誰看到了你的誠意?”

水笙轉過身,看着小五,朝他走了一步。

小五不禁往後一退,很快反應過來,強行耿着脖子瞪着她。上次水笙以勢欺人,差點把他給壓跪了,他還有點發虛。

結果這次,水笙看了他片刻,忽然一彎膝蓋,竟反倒直接朝他跪下了,“上次是我任性無禮,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其實我是知道錯的,請求你能原諒我。”

衆人都驚呆了,小五自己更是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見小五不再說話,水笙直接跪在地上轉了身,又向羽鴻意和趙磐道,“我上次說過,無論你們提什麽條件,只要是能答應的,我都會一概應下,那并不是什麽虛言。但我那時确實誠意不足……你說得沒錯,我确實知道什麽叫誠意。”

說着,她将雙手放在地上,身體彎下,額頭貼在手背,竟直接作出一種叩拜的姿态。

誰都看得出來,此時她的目光依舊冷冽,骨子裏仍舊傲慢,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得不做小伏低。或許此日一過,她還是那個嚣張跋扈叫人生厭的她。但至少此時此刻,沒人再能對她的誠意有絲毫質疑。

“羽公子,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在西澤,總不能終日帶着面具。我承諾,只要你陪同我一齊到達北明,我能讓你在北明得到足以享用一生的榮華富貴,以及絕對的自由。”

“趙将軍,我知道你當年在南丹的威名。你負國而逃,當了這麽多年土匪頭子,可曾心有不甘?我承諾,只要你陪同我一齊到達北明,我能讓你在北明得到同樣的将軍之職。雖然不會一開始就像你以前那麽穩,必定将有很多質疑的聲音,但我相信你有能坐穩那個位置的本事。”

“不必懷疑我的承諾是否真實。此時此刻,至少在我到達北明聖山之前,北明皇族不可能拒絕我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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