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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鴻意等了半晌,見周将軍還是站在那兒完全不吭聲,不禁皺起了眉頭,催問了一句,“周将軍?”
周将軍這才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似的,神情十分微妙地看了兩人一眼。
但關陽侯此次派他過來,只是命令他協助羽鴻意。至于侯爺的頭頂究竟綠不綠,周将軍覺得這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事情。如此緩了片刻,周将軍終于開口提及了此次要說的正事,“羽公子,我們當初定下三月之期,如今已經兩個多月。十日之後,無論這邊情況如何,我們都得回去西澤了。”
“一日也不能多留嗎?”
周将軍搖了搖頭,“開春之前,我們必須回去。”
看他态度堅決,羽鴻意也不再挽留,“既然如此,周将軍請放心,這幾日已經足夠我們取得最後的勝利,定然不會耽擱你們的回程。”
周将軍聞言皺起了眉,“如今尚在圍城,你卻已經信心十足,可有道理?”
羽鴻意笑了笑,“你就盡管看着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周将軍便不再多言,點了點頭就轉身回去。只是在臨走之前,他又将視線落在慎思的身上多看了看。
此時慎思站在羽鴻意的左手邊,一副安安分分的模樣。
之前所感覺到的暧昧,應該只是錯覺吧?周将軍如此安慰着自己,走出了林子,回到了軍隊的隊列之中。
幾乎剛一回到軍中,周将軍就聽到遠處不知哪個部隊的家夥鬼叫了一聲,“聽說了嗎?老大被搞大了肚子!是那個叫慎思的小子幹的!”
周将軍嘴角一抽,随後很快深吸一口氣:與他無關,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而那些流言,就在衆小兵不可置信的嘩然聲中越傳越廣,幾乎傳進了全軍上下所有人的耳中。
當然,這一切都只限于羽鴻意沒有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當羽鴻意和慎思終于一起從那林子裏出來,回到了軍中時,不管衆小兵心中對那流言還留有怎樣的震驚,都絕對不敢在羽鴻意面前說出半個字來。
羽鴻意只覺得所有人的臉色都非常奇怪,那表情就像是突然集體便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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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麽?”羽鴻意眉頭微皺,困惑地問道。
“沒有沒有。”小兵小将們連連搖頭,“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這些小兵眼中,雖然那流言講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樣,但是他們都相信,那絕對只是胡扯而已,決不能讓老大被胡扯給氣到!
而後一部分小兵掃了後面的慎思一樣,忽然覺得這個小子非常礙眼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羽鴻意又将慎思給派出去辦事,這些人便紛紛湊過來進言,各種暗示羽鴻意給慎思的待遇太好,那小子根本不值得老大如此關照。
羽鴻意完全沒有領會他們話語中的深意,只皺着眉頭道,“為什麽?我覺得慎思挺好的啊。”
此言一出,衆人的臉色又變了許多,那場景就好像集體便秘猛地又加重了似的。
“究竟怎麽了?”羽鴻意不得不再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小兵小将們連忙更猛烈地搖起了頭,“真的什麽都沒有,老大你別多心。”
而他們的心中都在哀嚎:不,老大絕對不是那個意思!假的,都是假的!
羽鴻意看着他們這異樣的反應,雖然覺得有十二分的古怪,卻終究沒有追根究底,很快談及了正事。
他将攔截援軍的任務給布置了下去。除了兵力的援助之外,都城裏的那些人更叫了許多糧草上的援助。羽鴻意同樣特地點了一批人來,命他們一定截下那些糧草,不能放一粒米進城。
都城因為正處北明中心,地理位置四通八達,貿易系統十分成熟,反而沒有太多糧米上的存儲。畢竟都城被圍之事,在北明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他們根本想不到要防範于未然。
如今他們已經在這兒圍了近二十天,都城那點微薄的存糧應該已經見底了。
羽鴻意之所以能在周将軍面前表現出那些自信,底氣正在這裏。
但饒是如此,周将軍依舊向羽鴻意表示,對他們奪取勝利的速度并不樂觀。畢竟就算存糧見底,如果都城內部一門心思負隅頑抗,強行再多撐個一兩月,并不是沒有可能。
羽鴻意只是微笑,“別急,你再看着。”
就在他撂下這話後不久,又一次乘着巨鳥去都城裏查看了一趟的慎思便回來了,并帶回一個消息,“有許多百姓已經餓得不行。我一路看見不少人都在哭喊着敲着官府的大門,但官府裏根本沒人出來管他們。我看着,再要不了兩日,就會有百姓被餓死。”
“這麽快?”周将軍有些驚訝,“根據你們對存糧的計算,不是應該這會兒才見底嗎,怎麽已經有百姓被餓成這樣了?”
“存糧确實足夠所有百姓用到這個時候,”羽鴻意搖了搖頭,對眼前的情況并不感到絲毫意外,“但這并不代表,這些存糧會用到所有百姓的頭上。”
周将軍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微微暗了下來,沒再說話。
“呵,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邊上的其他人忍不住罵出這麽一句。所有北明本地之人,無論是羽鴻意從北宜招收的羽家軍,還是之後并入的各方勢力,甚至一路上新招的許多新兵,此時都是義憤填膺,憤慨不已。
很顯然,權貴們為了自己能活得更久,根本就沒有管城內百姓的死活。或許有一些權貴想要管吧,但獨木難支,杯水車薪,終究無力回天。
憤慨過後,衆人又全都将視線落到了羽鴻意的身上。
他們都知道,此時城中百姓是死是活,全在羽鴻意的一念之差。
羽鴻意站起了身,幾乎沒經過多少考慮便道,“盡快清點出一些糧米出來,想辦法送到城內去。”
果然如此,老大就是老大。好些兵将都發出了敬服的嘆慰聲,卻又免不得在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些惋惜。
周将軍更是直接嘆了口氣,直言道,“羽公子,你的選擇我無法置喙。但如此一來,這個城究竟得圍到什麽時候?怕是必然又要往後拖延許久了。”
“那可未必。”羽鴻意只是微笑。
羽鴻意站起了身,環繞在坐的所有小兵,在衆人困惑的目光中問了一句話,“還記得你們為什麽要加入進來,為什麽要反抗朝廷嗎?”
“當然記得。”
“是因為朝廷喪心病狂,害死我家人。”
“朝廷無能,幾乎要讓我餓死。”
“朝廷根本不管我們這些小人物,不直接弄死我們就是好的了,從來不在乎我們該怎麽活下去。”
衆人紛紛說起了自己的經歷,說起了自己下此決心的理由。
“大家都有各自的緣由。”羽鴻意點了點頭,又道,“現在我給你們布置一個任務——将你們的經歷和緣由寫下來,寫在一尺見方的白紙上。能自己識文斷字的自己寫,自己不會的就去後勤那兒找人幫你們寫。兩個時辰之後,我叫你們所有人都将這功課拿到我的眼前,有問題嗎?”
衆人聽到這個出奇新鮮的任務,心中都是一樂,紛紛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絕無問題。
随着羽鴻意一聲散會,衆人紛紛作鳥獸散,自己找紙筆的自己找紙筆,沖去後勤的更是可勁兒沖,生怕比他人慢了一步。片刻之後,原本熱鬧的主帳前面便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了。
“羽公子,”周将軍若有所思地問他,“你想要勸降?”
“顯而易見。”羽鴻意微笑。
“不會那麽容易的。”周将軍搖了搖頭,潑了一瓢冷水,卻也沒有多說,很快就告辭離去。
羽鴻意回過頭,看到慎思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樣,不禁問道,“你小子又是怎麽看的?”
“不會那麽輕易。”慎思道。
“哦?”
“但也不會那麽難。”慎思補充。
羽鴻意不由得笑出了聲,“究竟是怎樣?”
“掌權者早已習慣高高在上,必然不會輕易良心發現。所以會有人覺得這很困難。”慎思道,“可是,你此舉想要争取的,本就不是那些掌權者。”
羽鴻意嘆慰了一聲,“還是你懂我。”
兩個時辰之後,糧草已經被整理出來,衆人所寫的紙張也都送到了羽鴻意眼前。紙張上的字跡許多并不漂亮,更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字字都是這些人心底最真實的東西。
糧米被分成一小份一小份,裝進袋子裏,然後由慎思控制巨鳥銜到空中,抛到都城裏面。
城內的百姓原本都躲在屋中瑟瑟發抖,不知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襲擊。直到第一個米袋落到地上,被砸出一個缺口,灑出一地的米粒。
“糧食!”城內頓時有百姓喊叫出聲,“糧食!是糧食啊!”
他們從屋中沖出,紅着眼睛撲向了地上的米袋。巨鳥仍舊在空中盤旋,還有更多米袋被巨鳥帶來,從空中落下。
“神啊,是神跡啊,神明并沒有抛棄我們。”百姓們眼眶都發着紅,甚至有不少人開始對着天空跪拜,嘴裏喃喃喊叫着神鳥二字。
“不,不是神明……”忽然有人打斷了他們的誠懇跪拜。
不等其餘人發怒,這說話之人便舉起了手中的米袋,指着上面貼着的白紙,“是城外的叛軍。他們……他們說了好多話,在這些紙上……”
城中的百姓們頓時一愣。他們也不是人人識字,好些都指着米袋上的白紙四處問詢起來。
每一張白紙上的內容還各不相同,卻全都是城外那些叛軍的真心之語。
朝廷不可信,所以只能自己站起來反抗。
很快,城內的百姓人人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終于找到了糧食的單純欣喜還沒有持續多久,他們便紛紛又因為這些話語而紅了眼眶。
若是半個月前,他們或許還會對這些話語嗤之以鼻,但現在不會了。因為此時的他們正遭遇同樣的事情。當生命受到威脅時,對朝廷的信仰必然坍塌。朝廷不管他們的死活,他們必須自己争取。
城外,羽鴻意坐在車辇之內,視線一直落在城門上。
許多兵将立于他的身後。他們未必知道羽鴻意究竟在等些什麽,但只要是老大在等的,他們便會一起等待。
半晌之後,城內隐約傳出的打鬥之聲,有幾個守城的衛兵被人從牆頭推了下去。
終于,厚重的城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羽鴻意眯起雙眼,透過這初時窄小卻越拉越大的縫隙,将視線投入到了城內的街道上。
“刁民!好大的膽子!”一些官兵騎馬從街道盡頭冒了出來,火急火燎地沖向了這城門的方向。
但是晚了。随着百姓們的呼喝,城門已經大開。
羽鴻意面對面地看向了那些官兵。
明明是平淡至極的眼神,卻叫那些官兵忽然渾身發寒,忍不住勒緊了馬匹。
“殺進去吧。”羽鴻意擡起手中骨矛,矛尖直直豎向天空,“保護城內的百姓,殺死阻攔我們的人。”
“殺啊!”震天的喊聲中,衆人沖進了城門。
羽鴻意伸手駕着車辇前的馬匹,筆直駛向皇帝與太子所在的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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