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傳承與斷送

[預判，雙手控球...不用在意威力，打到場內就行。]

微斜的拍面迎上二百多時速堪比炮彈的網球，卸除大部分力道，由拍面往回彈高。一個底線高吊球，被竹下揚拍高壓打回。

“交給我。”桑原雙手正手向身後拉拍，在身邊接觸飛來的網球，然後擊回，後搖。

[有模有樣了嘛，傑克君。]竹下目光一淩，毫不示弱地抽擊回這發高速球。

“傑克君被竹下桑帶動起來了。”神永敏銳察覺到異樣，“可能傑克君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向竹下的動作看齊。”

“模仿也得有基礎，只能說傑克君他身體素質早已達到，而意識上現在才發生松動。”

“稍顯稚嫩，”幸村一句概括，“這局保發。”[如果傑克能保持下去，未嘗不可以翻盤。]

［game set, The seniors 3-1］

“抱歉，傑克。”局點丸井接發出界。

“沒關系。”桑原吐息幾秒松緩緊張的心态。[剛剛的發球，放松地抛球，然後從腳開始，往上像甩鞭子一樣......]

“Fault.”觸網。

“Double Fault.”

“诶？那球是界外？”

“界外。”X2

幸村和仁王相視一眼。

[0:15]

“沒關系，慢慢來。”丸井在前場吹了個泡泡糖，朝桑原比個“OK”手勢。對面的兩人也靜靜等待。

稍有心慌的桑原平靜下來。

咚！

“Fault.”未在界內。

[還是不行嗎......]

“安心了，傑克。”熟悉的聲音打斷桑原的自我詢問，“練發球也沒問題，本天才肯定能追上比分。”

[文太......好！繼續！]

“時速189！”柳筆下一橫劃掉半行數據，“我們的胡狼，終于覺醒了。”

[漂亮。]八神直面這一平擊球，反擊至底線，而傑克此時極為兇悍地反手抽擊回去，上旋球劃過曲弧，在中場下沉反彈後彈高。

[啧，難辦。]竹下點地跳起擡高重心，正手平擊。返回的網球上浮，球路極深，而桑原再次打出高速上旋。

“不錯，傑克打得兇一些，文太就有機會了。”幸村話音未落，丸井在前場雙手下削，卸力放小球。竹下上前挑球失誤。

“Let.”

[15:15]

[就當這是我和文太最後一場比賽，我們一定是No.1！]桑原沒再想自己要怎麽進步，也不想進正選了。他想用這場比賽來證明自己和丸井的雙打。以他們立海兩位前部長為對手，足以證明，不是嗎？他們的決賽對手未必有這種水準呢！

“這種情況下，文太和傑克的配合優勢完全發揮出來了。”柳開口解說，“以往傑克的回球以防為主，比較疲軟...咳，我是說，以前輩們的視角确實不夠看，所以他們會分出注意力觀察文太的動向，從而更容易控場和針對，文太和傑克配合上的優勢這時減弱許多。”

“現在回擊傑克的球需要集中心力，那麽放在文太身上的注意力就少很多，于是文太也能找到自己的機會球得分。”

“形象地說，若傑克只是一個盾兵，那麽敵方認為他威脅性不強，于是在兼顧前方輕裝兵的情況下，把矛頭指向堅盾試圖攻破它。”幸村做總結，“但如果盾兵手裏有矛，還向他們逐步推進，帶給他們壓迫感的話，文太作為刺客的存在感會相當稀薄。”

“傑克的力量上限很高，甚至不比真田低，是吧真田？”

“......沒錯！不能松懈！”真田在學弟們的目光中壓下帽檐，“我是說我自己。”

［game set, First stringers 4-3］

越打越順的情況下，正選隊連贏三局逆轉局勢。

“幹得好，傑克！”

“你也是，文太。”膚色差距顯著的兩掌相擊。

“竹下。”

眼前是幹淨的毛巾：“謝謝前輩。”

“很有朝氣的後輩，不是嗎？”

“是啊，跟我們那時候真的不一樣。”

“這是件好事。”放下水壺的八神微笑，“說明我們立海一直在往強大的一面發展。”

“......嗯。”[要是那時候......算了。]

“我提前向你們承諾一句。”竹下在發球前向對面喊道，“如果我這一場輸了，那就證明，你們的實力在我之上，我将為我之前針對傑克君的訓斥而道歉。”

“前輩，一場比賽證明不了——”

“輸就是輸。”竹下很幹脆地打斷柳的調解，“強者才有資格訓導弱者，比賽的輸贏，就是證明強弱的唯一标準。”

“......”

“所以，為了證明你們并不是靠人情才得到正選名額，請不要留手！”

“我開始懷疑竹下桑是怎麽當上部長的......”仁王忍不住發問，“真的很容易得罪人吶。”不讓別人給自己留面子，也不給別人留面子。而且言辭也太絕對了。

“仁王君好奇的話，可以等一下去問八神桑。”增田好脾氣地答複，“竹下桑同樣承認自己太絕對與固執，這大概是受當年影響吧？”

“當年？”衆人都豎起耳朵。

“聽說竹下桑一年級的時候就很強，也很傲。但是，當年的新生沒資格做正選。對，連機會都不給，只有撿球、揮空拍的份。”增田嘆了口氣，“他一直以作為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一員而驕傲，把立海當做一個戰隊。他想提升‘戰隊’的戰力，讓立海有更突出的成績，但是，沒人理他。”

“因為他只是個新生，沒資歷，還因為個性沒人情。”

“等等，那為什麽竹下桑會為立海驕傲？那時候還沒關東連勝吧？”

“現在更注重立海的關東連勝，但是你們可能不知道，當時的立海在保持另一項連勝——”

“神奈川縣的27連勝。”

“二...二十七！”

“沒錯，整整27年，國一，加上八神桑當部長那年，是29年的縣大賽連勝。”

“......”幸村輕聲道，“就是說，竹下桑那年斷了。”

“對。”增田點頭，目光投向場上準備發球的竹下，“國一國二被壓抑兩年，八神桑認定他為部長後，四五月份他跟三年級生鬧翻了。”

“我當時剛進部，聽說有新生選拔，順利出線。然後正選選拔賽跟他，還有當時的長野副部長分在一組。我贏下長野桑，差點贏過竹下桑。”

“我成了副部長，當時八個正選，一年級生三個，二年級生一個，占據整整一半名額......”增田朝門外望去，似曾相識的場地勾起從前的記憶。

“我們走了。”三位國三學長只是報備一聲，就扛着包離開。

因為校規剪了齊耳短發的增田收好網球，放下中網，讓夥伴們一起拖到器材室，然後往社辦走去。

他是副部長，需要報備一下今天的部訓成果。

[竹下部長最近脾氣不太好......]雖然對他很和藹。

嘭！

社辦裏的聲音吓了增田一跳，緊接着是竹下的聲音。

“我為什麽要讓他們上正選？他們憑什麽？啊？”

“不是，竹下。”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自己菜，還想去比賽？”

砰——

“人走完了！我告訴你！”另一個聲音是原來的副部長長野，“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三個一年級上正選，騎到學長頭上，誰樂意啊？”

“因為他們強啊。很簡單。”

“竹下，我們在網球部裏整整兩年啊！辛苦了兩年，就等着有一天能上場比賽。憑什麽那些新生一來就可以擠走位置？你想想黑部、西門他們，他們是兩年的雙打你懂不懂？配合那麽默契，”

“輸了就是輸了，配合默契又怎麽樣？配合默契就有特權進正選？不公平！”

“你讓新生進正選才是對我們不公平！我跟你說，竹下，你熬兩年，好不容易從被使喚的小豆丁變成可以使喚別人的前輩，有了熬出頭上正選的希望。你想一半的正選名額被小豆丁占了？”

“那是他們菜！”

“我在跟你講道理，竹下俊！你聽得懂聽不懂人話！”

嘩啦！椅子被踹翻。尖銳的響動吓得增田往後退了兩步。

“他們想把新生撸掉，門都沒有！而且長野平，你是不是因為被增田拿了副部長，所以幫他們說話？”

“......那如果你輸了，你會讓他當部長？”

“有什麽不可以的？”

嘭嘭嘭！

拍桌的響聲又讓增田驚了驚。

“你tm瘋了？蠢！”

“你才是傻，長野平！我手上的名單是立海的最強組合。我們完全可以打出縣大賽，不止關東優勝，連全國優勝都有可能啊。”

“沒可能！”

短暫的沉默。

“你什麽意思？”

“哦，意思是我們不來了，你自己愛怎麽搞就怎麽搞！把網球社霍霍完蛋都不管我的事！”

哐當——

“那你滾、啊！給我滾！”

砰。

長野走了。

蹲在社辦一側的增田，埋頭抽泣了好久。

“最後三年級生全部走光，包括和竹下桑曾經是雙打搭檔的長野桑。所以——”增田苦笑，“縣大賽決賽上敗給相原一中。”他單打三贏了，但是連勝斷了，單打一的竹下沒機會上場。

“可惜。”切原嘟嘟嘴，“這樣對部長好過分啊，還有不理竹下桑的學長......”

“只能說這是必然。”立石接話，“三十來年的連勝壓力是非常大的，當然得小心求穩。如果按照竹下桑的想法...結局你們也都看到。”部內分裂，連勝斷送的黑鍋讓竹下背了。而輩分資歷這種主流思想，他們有什麽辦法撼動呢？

“所以，八神前輩是末端，也是開端。立海的核心，其實一直都包含着傳承。”

“Ace.”

［game set, The seniors 4-4］

裁判椅上的徐佑報分後好奇地瞅了瞅寂靜的場邊。

“長野桑跟另外兩位學長縣大賽後回來了。”增田壓低聲音，“加上大家輸掉比賽後都特別...‘瘋’，于是好歹拿到關東優勝。”

“竹下桑啊...怎麽說呢？有種‘我付出了這麽多，背負了這麽多，所以一定要得到回報’的情緒。他想要的‘回報’是一個「實力至上」的網球部。那年真的...話語權完全依據實力，沒有實力，就沒資格發表意見。”

沒人能體會竹下的心情，包括增田。

“puri，所以八神桑為什麽會選擇竹下桑？”

“......大概，八神桑也有想法吧。”增田抱臂仰頭淡笑，“沖破死寂的想法。”

“不能說學長們不好，八神桑也對訓練表有所改動，那時候...反對的人不是很多。只能說竹下桑的舉措太驚世駭俗。”若說八神只是小心地削掉一小片做試探，那竹下就是一刀剜去整個爛肉，必定伴随着劇痛。

“人得往上走，往上探。但是當年的立海就蹲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只要能維系榮譽就很滿足。”長野摒棄自己的芥蒂後和他感嘆過，那時部裏死氣沉沉，大家都覺得只要自己比縣裏其他學校強就可以了，長野待久之後，甚至對自己産生懷疑：我為什麽在網球部練球？

所以對于一個核心為傳承的團隊，「實力至上」的原則真的很重要，也就是說，還需要另一個核心來平衡：征服。部內征服，獎杯征服。

傳承和征服是立海“軍團”的永動機。因為傳承的延續性和必斷性，意味着征服沒有盡頭。

“兩位前輩都很高興，現在的立海富有活力和...野心。”

［game set and match, won by First stringers 6-4］

“抱歉，竹下。”

“沒關系。”竹下朝八神笑着點點頭，轉身和桑原握手，“你确實有正選的實力。”

“是我過多地主觀臆測了，對不起。”

“前輩......”桑原不是沒贏過，但他第一次體驗到如此飽含意義的勝利。

“文太，我們贏了！”

“笨蛋傑克，有我的天才妙技，當然會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