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阿竹被引去花廳時,便看到這裏玩耍着的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姑娘,其中嚴青梅像個合格的主人一般照顧着那些小的,和幾個同齡的小姑娘說話。嚴青蘭和一些小女孩圍在一起,正在玩翻繩或者九連環,嚴青菊像個小媳婦一般坐在旁邊,明顯被那些出身高貴的小姑娘排斥着。

今日來靖安公府的都是各府的嫡女,少有像嚴青菊這般庶出,莫怪那些姑娘聽到嚴青菊的名字時,便很快劃分起了地盤來。

阿竹走進來的時候,嚴青菊正好看到她,眼睛一亮,頓時那張小媳婦一樣的臉上也仿佛亮了起來,忙跑了過來。

看到這長得像小白花一般柔弱卻乖巧的小姑娘像只小狗一樣蹭過來,阿竹心裏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得到小姑娘一個燦爛的笑容。倒是嚴青蘭看到自己的跟班又被阿竹搶去了,頓時不高興地撅起嘴。

阿竹的到來吸引了花廳許多小姑娘的注意力,嚴青梅笑着對她們介紹道:“這是我三妹妹嚴青竹,你們可以叫她阿竹。”

阿竹笑着一一和那些小姑娘見禮,很明顯她這副矮墩墩的胖萌蘿莉模樣沒法戳中同齡的姑娘的萌點,這回再沒有人捏她揉她了。不過,阿竹一眼看到了一名很眼熟的小姑娘,她認人的本事極強,很快便認出是上回在枯潭寺時遇到的孔小姑娘。

“這位是昭萱郡主。”嚴青梅介紹道。

昭萱郡主笑得十分明媚,朝阿竹眨着眼睛,“真是太有緣了,原來嚴妹妹是靖安公府的姑娘。”

阿竹也笑起來,軟軟地道:“是啊,沒想到孔姐姐是昭萱郡主,剛才在春晖堂,我家老太君正拉着安陽長安主稱贊了兩位郡主龍章鳳姿,少有人能及呢。”現下細看,突然發現昭華、昭萱兩位郡主都長得像安陽長公主。而且據說安陽長公主的驸馬确實姓孔。

見在場的小姑娘們都好奇地看着她們,紛紛詢問緣由,昭萱郡主笑道:“先前和嚴家妹妹在枯潭寺上香時遇到,就一塊兒去看枯潭寺的金菊。”然後等那些小姑娘又去玩耍時,湊到阿竹面前,明麗的臉龐露出了幾分好奇,問道:“那位柳公子呢?今天在不在?”

阿竹無語地看着她,七八歲的小姑娘應該不懂得什麽男女之情吧?雖是如此想,仍是道:“表哥在前院陪大老爺們說話呢。”然後故作天真地道:“郡主又想請教表哥學問了麽?”

“是啊!”昭萱郡主落落大方地點頭,“柳公子真是個奇怪的人,而且學問很好,我很欽佩他哩。”

“……”

阿竹的三觀再次被刷新了一遍,發現以往自己着相了。明明身邊就那麽多彪悍的妹子,什麽恭順、賢良、溫柔、病弱……尼瑪都是口口相傳做給外人看的,或者說只是世間男子稀罕這種類型,所以才會變成潮流,私底下便是各花入各眼,只有身在其中,才明白個中滋味。

昭萱郡主明顯是個思想比同齡的小姑娘們都成熟的,而且說風就是雨,根本不耐煩呆在這裏陪這些幼稚的小姑娘玩耍,抓着阿竹的手道:“走,咱們去找柳公子。”

阿竹遲疑道:“這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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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不好啊,如果昭萱郡主真的看上柳昶,她舅母一定不會同意的,先不說兩家門庭相差太遠,舅母應該不想三子媳婦身份比長子媳婦顯貴,然後壓得長房勢弱,家宅不寧。

不過昭萱郡主的力氣極大,不容阿竹拒絕地抓着她扯離了繡墩,笑眯眯地對嚴青梅道:“我和阿竹一見如故,想到阿竹那兒玩去。”

既然是在內院,那便沒什麽顧忌的,嚴青梅點頭應了,叮囑阿竹好生照顧好客人。

昭萱郡主說謊不打草稿,忽悠完了嚴青梅後,又拉着阿竹到暖房那裏,繼續忽悠那些少女。

嚴青桃是個性子柔順、不願意将人性想歪了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昭萱郡主撒謊了。但昭華郡主卻有些不好忽悠,點着她的眉心,懷疑地道:“你不會又想搞什麽幺蛾子吧?這裏可不是家裏,給我省心點!”

昭萱郡主摟着她姐姐的胳膊一陣撒嬌歪纏,旁邊的安嫣然一陣吃笑,說道:“昭華,你就允了她吧。咱們昭萱妹妹素來乖巧伶俐,不過是想和新朋友一起玩耍罷了。好啦,昭萱妹妹,你安姐姐我應了,去玩吧。”

昭萱郡主馬上順杆爬,拉着阿竹飛快跑了,幾個丫鬟忙提着裙子跟上,嘴裏驚呼連連,讓她們別摔着了。

出了內花園,昭萱郡主便理所當然地對阿竹道:“你快使人去将柳公子請過來。”

這小姑娘真是太有主意了,阿竹心裏直嘆氣。而且除了有主意外,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力氣大,拖着她一路跑都不見累,北風吹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就像紅蘋果一般,雙眸燦亮若星辰,真的是個十分活潑可愛的姑娘。

嗯,就是脾氣大了點兒,不聽人勸。

阿竹轉頭看向跟着來的碧草,對她道:“你去請表少爺去五柳院。”

知道阿竹這是妥協了,昭萱郡主笑得極歡快,雙丫髻上纏着紅色細繩和紅色垂珠簪,紅色的珍珠流蘇一陣晃動,顯得十分的俏皮可愛。

到了五柳居,已經回五柳居歇息的柳氏自然被驚動了,劉嬷嬷迎出來,看到自家姑娘帶了個陌生的小姑娘回來有些吃驚,不過以她的眼界,也看出昭萱郡主出身不凡,忙上前來行禮。

得知柳氏有孕,身子不适正在偏廳歇息,昭萱郡主極有禮貌地去探望。

柳氏聽說阿竹帶安陽長公主府的昭萱郡主過來,同樣吃了一驚,待得見到昭萱郡主,聽說了是上回在枯潭寺認識的,便放下心來,溫柔地和昭萱郡主寒暄,心裏也極樂意自己女兒有個郡主手帕交,便吩咐阿竹道:“你好生招待郡主。”

阿竹無奈地看了眼言笑晏晏的昭萱郡主,點頭答應了,便帶昭萱郡主到花廳去玩。

柳氏坐在炕上,嘴裏含着幹檸檬,稍微緩了些難受後,端着丫鬟遞來的茶喝了一口。

一會兒後,劉嬷嬷掀簾進來,禀報道:“夫人,柳少爺過來了,碧草帶他去了花廳,據說是咱們姑娘叫他過來的。”

柳氏眉稍微蹙,說道:“阿竹是個懂事的孩子,斷斷不會在這種時候叫昶哥兒到院裏來玩,恐怕不是阿竹的主意罷。”說罷,又嘆了口氣,突然不知道讓阿竹與昭萱郡主相交正不正确了。

不管柳氏如何想,柳昶已經到了五柳院的花廳,原本以為阿竹找他有什麽事,當發現在場還有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時,有些吃驚。

“柳昶,又見面啦!”昭萱郡主笑眯眯地道。

柳 昶禮貌性地颔首笑了下,那笑容依然奇特,昭萱郡主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半會,直到男孩白晰的臉微紅,方笑道:“上回在枯潭寺,聽了你的話,回家後,我也養了幾 盆菊花,有白玉珠簾、胭脂點雪、草舍如籬、玄墨、二喬等幾個品種,都是按你說的培養的,放在暖房裏,這幾天開得不錯,改天帶過來給你瞧瞧。”

柳昶一愣,沒想到這位郡主會如此上心,不過是因為在家裏見祖母伺弄的那幾株菊花,當時便順口一說罷了,便道:“郡主客氣了!多謝郡主的美意,只是我過兩日要随父母回西北,恐怕看不到了。”

昭萱郡主大失所望,明媚的臉蛋都蔫了,默默地坐到阿竹身邊。

阿竹淡定喝茶,見柳昶朝她使眼色,只能挑了下眉,表示自己愛莫能助,真心不知道這位郡主是何意啊。總不能直白地說,這位小郡主過于早熟,對男女之事開竅了吧?

不過,昭萱郡主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沒關系,明兒我便使人送盆過來給阿竹,到時阿竹轉交給你就是了。”

柳昶的臉真的紅了,精致的眉宇都燦爛起來,正欲拒絕,昭萱郡主已經不容他拒絕,拉着阿竹道:“阿竹妹妹,我見你這兒有棋盤,你平時喜歡下棋麽?前兒我也和宮裏的女先生學了一些,咱們來手談吧。柳昶你也一起。”

面對反客為主的昭萱郡主,阿竹頓時對柳昶求救的眼神愛莫能助,這位郡主估計也是個彪悍的,只希望等柳昶回西北了,久不相見便忘記了他。

丫鬟沏好了香茶,又去廚房端了剛出爐的點心過來。

三個小朋友坐在暖炕上,邊下棋邊聊天,時間很快便過去了,壽宴結束,賓客們紛紛告辭。

昭萱郡主似乎有些依依不舍,離開前對阿竹道:“下次我下帖子請你到我家玩,你可不許拒絕。”

矮墩墩、綿乎乎的阿竹一本正經地點頭,保證道:“放心吧,不會的!”

那胖萌的蘿莉臉配上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反差太大了,旁邊的女眷們看得直發笑,安陽長公主打趣道:“萱兒這麽快就和三姑娘交上朋友了?可見三姑娘真是個可愛伶俐的人兒,讓我家萱兒都舍不得了。”

昭萱郡主眉眼飛揚,笑嘻嘻地道:“那是!娘親,我和阿竹一見如故呢!”

不,一見如故的恐怕是柳昶吧!阿竹清楚知道自己不過是附帶的,是中間搭線的紅娘。但也沒有揭露小姑娘的心思,笑着點頭。

果然,聽話乖巧又軟萌的阿竹惹得在場的女眷們又是一陣喜歡,安陽長公主摟到懷裏搓揉了幾下,說道:“既然如此,三姑娘有空便去公主府玩吧。”

旁邊送客的老太君、高氏等人皆笑起來,嘴裏說着謙虛的詞,唯有老夫人和鐘氏面上有些抑郁,嚴青蘭本也陪着來送客,見安陽長公主如此喜歡阿竹,甚撥下頭上一根含珠鳳頭釵簪到阿竹頭腦,面上一陣不高興。幸好現場人多,倒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們的情緒。

終于将客人送走後,熱鬧了一天的靖安公府将大門關了起來。

夜幕降臨,靖安公府點上了燈,靖安公府的大老爺嚴祈華将長子叫到了書房。

嚴長松長得并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高氏,反而像嚴祈文。不過若是見過嚴老太爺已逝的原配張氏的人,會知道這叔侄倆的長相都是遺傳自張氏,這點也使得嚴老太爺特別不待見這位嫡長孫。至于嚴祈文,嚴老太爺早就當這兒子不存在了= =!

雖然祖父不喜,但嚴長松并未因此而憂憤長歪,也沒有當年嚴祈文成長時的艱難,反而越長大性格越像嚴祈華,都是個嚴肅內斂的性子,那臉板起來,使得嚴老太爺每次一見這嫡長孫,便有些心塞,心情更不好了。

“父親,您叫我有什麽事?”嚴長松邊接過小厮沏的茶端到書案上,邊問道。

嚴祈華坐在書案前看着一份宗卷,身上披着一件青灰色的鶴氅,襯得英俊的面容越發嚴肅,連那法令紋也越深了。

嚴祈華的目光從宗卷移到長子身上,看到面容仍稍顯稚嫩卻已經越發行止有度的長子,心裏是滿意的,不過面上卻不顯,指着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後,方道:“今日端王來給老太君拜壽,後來在咱們府裏失蹤了大半個時辰。”

嚴長松雖然心理素質極好,這些年來也嚴格要求自己,看起來頗有風儀,但到底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在父親這句随意詢問中,不禁有些冷汗涔涔,小心地道:“父親,端王殿下只是去花園裏呆了一會罷了。”

嚴祈華盯了他一會,直到長子臉皮抽動時,方道:“守園的小厮看到了,不過後來也見到你三妹妹跟着出來。”

嚴長松大汗,同時心中又是一驚,沒想到父親對靖安公府掌控如此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還以為祖父在靖安公府經營那麽久,父親不過是接手靖安公府一年時間,且還未承爵,多少有不便。

不過,聽到父親後頭的話,又有些迷茫,問道:“三妹妹怎麽了?端王殿下去年救過三妹妹,對三妹妹另眼相待,來府裏自是想與三妹妹見一見的。且三妹妹還小,也不虞外人會說什麽。”

誰知嚴祈文卻是眉宇微蹙,看着長子的眼神有些失望,看來兒子還是太嫩了。想罷,轉移了話題,又問道:“你何時與端王有如此好的交情,還特意為他安排?”

嚴長松冷汗又冒了出來,沒想到父親會知道今日他安排的事情,想了想,決定據實以告:“父親,兒子素日與端王并無交情,今日是他找上兒子,讓我幫個忙。”

聽罷,嚴祈華心中微動,沉吟半晌,表示明白了,叮囑道:“以後這種事情能應下就應,但切莫傳揚出去。”

嚴長松自然沒有不允的,忙點頭。以他的本意,也确實如此,現在太子未定,雖然大家心知肚明端王最有可能會坐上那位子,但未來的事情誰又知道?還是謹慎些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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