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杜先生請 (1)

這個秋天, 整個上海灘熱鬧的不行。

一個是秋天裏新上的電影熱度斐然，另一個則是從春天就開始連載的小說《娛之逋盡仿舻腦嚼叢膠茫熱度越來越廣, 被很多外地的報紙轉載。

曲小西又多了幾筆稿酬。

恰好, 這兩件事兒都與曲小西有點關系。

電影廠的新電影賣的盆滿缽滿，樂得老板合不攏嘴。陶曼春也一躍成為上海灘最火最有名氣的女明星。勢頭強勁, 無人能敵。

即便, 她演技不堪入目。可是, 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她的電影賣座, 她本人好看, 這就可以讓許多人趨之若鹜。而因為報上不斷的誇獎, 大家骨子裏，就是覺得陶曼春可以稱得上是滬上第一美人。

又或者，更甚一些，稱得上是江南第一美人。

再大一點，影壇第一美人，國內第一美人。

這些都是不好說的，畢竟, 也沒有出去比過的啊！如若真的比一比, 未見得，就一定是輸了。

正因此, 即便是陶曼春只是一個“戲子”，但是卻豔名遠播, 真真兒稱得上電影廠一姐。年底的聚會比較多，大戶人家, 無不以請到陶曼春登門參加宴席為榮。

而陶曼春的大火下，黎經紀也一下子就成了電影廠宣傳經紀第一人。

許多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陶曼春能夠一下子成為最火的女明星，電影能夠成為票方史上最賣座的電影。與黎經紀的宣傳緊密相連。

黎經紀最近也是因着這件事，春光燦爛。

不過饒是如此，他雖然得意，但是與人交往倒是沒太飄。畢竟，他心裏有數兒，這次能夠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高老師的手筆。這聲“高老師”真是一點都不白叫的。

一大早的，黎經紀就叫：“媳婦兒，你收拾好了沒有！”

黎太太也是個富态的，她急匆匆出來：“你再等一下，我把禮物編個好看的花樣。小姑娘都喜歡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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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經紀：“對對對，你弄好看一點。”

很快的，黎太太搞定了一切，點頭：“果真好看。”

黎經紀和黎太太有一雙兒女，這一家子，倒是都差不多。長相富态。

黎姑娘是姐姐，今年十六七歲的樣子，她摸着自己兩個大辮子，說：“爸，真的不用我陪你們一起去嗎？我們年級相仿，說不定能夠聊得來。再說您曉得的，我可會說話了！說不定，我們能成為閨中密友呢。”

黎經紀看了女兒一眼，他認真說：“你可給我消停點！你看過她的那些文章了麽？”

黎姑娘點頭：“都看過的。”

正是因此，她才十分欽佩這位高小姐，就不知道她怎麽那麽厲害哦。可以一人分飾無數人。

“見字如見人，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如果她真的用心，一百個你她都能賣掉！而且每次花樣兒還都不一樣！你可給我老實兒點，別往她身邊湊，不經意得罪人可就毀了。雖然高老師年紀小比較不計較小事兒，比較醇厚。但是我覺得她這人骨子裏還是多少有些清冷的。不太喜歡別人跟他們家靠的太近。所以你幹脆給我老實點。拍馬屁的功力，你們可差得遠了，是吧媳婦兒？”

黎太太：“可不是！走走，咱們走。”

夫妻二人一起出門，黎姑娘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糕點，一口吃下，自言自語：“我怎麽就不會拍馬屁了！哼！”

黎先生和黎太太兩個人叫了黃包車，很快的來到了曲小西的住處，他們今天過來，除了給曲小西送這段日子的“費用”，還是來學發豆芽的。

黎經紀的收入，養活一家人綽綽有餘。

他們家也委實用不上這樣的手藝，但是誰也不敢保證說自己以後一定就用不到。學了不用和根本不會是兩回事兒。再說，冬日裏的小青菜價格一點也不低，雖說還是不如肉價，但是真真兒也挺貴了。一般普通人家可不舍得買！

他們家如果學會了，冬日裏吃菜方便省錢，拿出去送人都是送的出手的。

再說，這樣拉近感情的機會，黎經紀可不會放過。

夫妻兩個一同上樓，還沒走幾步，就聽到樓上鬧哄哄的咧。兩個人對視一眼，來到三樓，就看到幾個婦女正七嘴八舌呢。

龐太太聽到上樓的聲音回頭一看，就見是黎經紀，她說：“哎呦，你們過來了啊？這位是……黎太太？”

黎太太：“你是龐太太吧，我聽我們家老黎提起過你。說你是高老師的鄰居，人且好呢。就是八卦了點。”

龐太太：“……”有你家這樣誇人的嗎？

龐太太：“呵呵。”

她轉頭就看向了曲小西，說：“妹子啊，你家有客人，我們就不在這邊打擾你了。等我們回去按照你的說法試一試，有不懂的，再來向你咨詢。”

曲小西含笑：“好的呀。”

幾個太太紛紛跟曲小西告辭，不過看到黎經紀，腳步快了不少。

曲小西之前發了豆芽，一直都很成功。她自然不會主動去跟別人說。你來學吧。這樣就算是幫了人，也不算是什麽重要的事兒。這不，天冷了，他們才曉得。

一來二去，就過來學了。

曲小西也不藏私，其實這本來也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的。

大家學着，倒是都覺得挺好。冬日裏小青菜價格可是一點都不低的。他們真是占了大便宜。有些不好意思，上門的時候也會提上一包糖果或者一點別的小菜，聊表心意。

黎先生和黎太太一同進門，環顧一周就能看到，房子很普通，家裏也并沒有什麽過多的家具。

曲小西原來是想買一個沙發的，但是自從做了架子發豆芽，她這邊也放不開沙發了，索性就這樣。不過一進門，倒是能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跟外面可是截然不同的溫度。

一般人過得好，冬天裏也燒的比較多，但是如同這麽暖的，倒是沒有。

至于她本人倒是穿着一件棉襖，衣服很新，料子也不錯，看着輕靈如水。

黎經紀：“我來給你介紹，這是賤內。”

曲小西：“黎太太您好。”

這夫妻倆，一看就是一對兒，真是十分的相似，都憨厚富态的外表。

黎太太立刻：“早就聽聞高老師的大名，這百聞不如一見，見了我才知道，我家老黎形容的，不足萬分之一啊！”

曲小西淺淺的笑，說：“你們客氣了。”

黎太太：“我家老黎說您特別厲害，冬日裏能發出豆芽，頂頂的聰明，我這一聽，就忍不住了，您可千萬別笑話我小家子氣啊！這冬日裏買點東西。真是太難了呀。”

黎太太跟黎先生一樣，一進來就呱啦呱啦說個不停。

先是誇獎曲小西，緊跟着又誇獎這水靈靈的小菜，再繼續就是屋裏溫暖又溫馨。讓她說來，這裏沒有一分不好。果真是夫妻，風格都是一模一樣。

好在曲小西一貫都是個臉皮厚的，若是換個人，真的受不住的。

黎先生倒是見好就收了，他将自己公文包裏的一個信封遞給了曲小西，說：“高老師，這是這次的報酬。”

曲小西挑挑眉，按住了信封，伸手一摸就知道，信封裏不是現金，也不是大洋，反而是長條形。

似乎是……金條？

而且，是兩根。

曲小西當着他的面打開看了一眼，問：“這次倒是比以往多。”

黎先生嘿嘿笑，解釋說：“這次本來稿子就用的多。再說，我也該好生感謝一下您的。”

這肯定是比正常應該給的，多了不少。但是雖然多，從曲小西的貢獻來看，又一點都不算什麽了。所以曲小西拿的倒是挺心安理得的，她微笑：“謝謝您了。”

黎先生趕緊正色道：“都是應該的，真的不算什麽。”

他挽了挽袖子，說：“來，咱們幹正事兒，您給我們講講發豆芽。”

黎太太作勢打她，說：“你看你這人，這還說正事兒呢。轉頭兒就想着吃。”

她與曲小西抱怨，說：“我家老黎這人，只有吃上最講究了，旁的可都不行。”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哪裏有一份畫報，她立刻說：“你也喜歡看優格畫報？我們全家都十分喜歡其中一個欄目，那是探訪美食的。每一次讀一讀，覺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晚飯都能多吃一碗。可惜哦，優格畫報每半個月才一期，看的十分不過瘾。”

曲小西笑而不語，并沒有說，這個欄目正是她寫的。

第一次收到她的稿子之後，那邊專程跟她約了稿，每個月她都會寄過去兩三篇稿子。基本上，從美食專欄賺來的稿費，曲小西也都會放在小東和小北那裏，做“美食基金”。

現在堪堪，收支平衡略有盈餘。

不過，他們倒也是品嘗了幾家還不錯的店。

“哦對了，你看我，我這記性真是不好。”黎太太從包裏拿出尺子，說：“來，我幫你量一下。”

曲小西挑眉。

黎太太：“我給你和你們家兩個兄弟量一下身材，我娘家那邊來了一批幾樣的羊毛呢子，最适合做大衣了。我來給你們做。”

曲小西：“不必……”

黎太太：“要的要的，你可要相信我的手藝，我沒出嫁的時候，可是在老師傅哪裏偷師過的。你且信我。”

曲小西依稀記得，許媽也這麽吹噓過，看來每個自認為手藝很好的婦女，都有一段偷師的經歷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用來自誇的。不過曲小西與她又推诿了一陣兒，總算是答應下來。

推算着小東和小北該是休息吃下午茶了，黎經紀主動下樓将兩個孩子領了上來。量好了才放他們回去。

要說這夫妻倆真是“契合”，兩人來這麽一趟，裏裏外外将曲小西家打掃了一通，又給她将晚飯做好，這才施施然離開。

曲小西送他們下樓，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謝謝你們。”

黎經紀夫妻立刻齊刷刷：“這有什麽可謝的。都是應該的，能為高老師做一點事情，是我們的榮幸。”

曲小西臉色微紅。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幾人順着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穿着黑色唐裝的男子下車，他直奔曲小西面前，客客氣氣：“高小姐，我家的杜爺，想請您吃個晚飯。”

曲小西：“？？？”

她緩和一下，平靜的說：“我不認識什麽杜爺。”

唐裝男：“富麗公司，杜先生。”

曲小西微微蹙眉，黎經紀一看，立刻上前：“大哥，我是電影廠的，正是我負責接洽高老師。我與陶小姐也是相識的。不知道，你們找高小姐，是有什麽……”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唐裝男：“高小姐，杜爺只是請您吃個晚飯而已。”

大概是看曲小西年紀小，頓一下，他補充：“陶小姐也在的。”

根本就不理會黎經紀。

曲小西短暫的慌亂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她淺淺的笑，說：“行呀，你等我一下，我上樓套個衣服。”

唐裝男：“您請。”

曲小西轉身就走，黎經紀夫妻到底不放心，準備跟她上樓。

曲小西倒是很恬靜，說：“黎經紀，你們回去吧，不用跟着我。我想，就是吃個飯而已，也沒什麽的。”

黎經紀表情糾結，他低聲：“富麗公司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麽。”

他原本願意把高老師的事情說出來，完全是因為即便是不說，只要陶小姐想知道，富麗公司也能查到。他說出來，讓他們知道寫了這麽多愛慕文章的人是個小姑娘，也省了杜先生心裏不痛快找麻煩。

畢竟，陶小姐是他的女人。

有人觊觎他的女人，當大哥的總歸不樂意吧！

所以，他當時才願意說出來。可沒想到，似乎是給高老師惹來麻煩了。

曲小西停下腳步，側眸：“他們能做什麽？黎大叔，你真的想多了，其實沒有什麽的。我寫了那麽多文章誇獎陶小姐，杜先生好奇想要見一見，難道是什麽很了不得的事情嗎？吃個晚飯而已，也許人家只是不相信，寫文章的是個小姑娘罷了！我去露個面，證明一下你沒有撒謊，不是挺好嗎？”

她輕聲細語：“我自己應付的來，你們回去吧。”

曲小西如同沒事兒人一樣，徑自上樓。其實她心裏是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冷靜的，不過就算是千萬個不冷靜，她也不是一個會外露的人。

曲小西叮囑了一下哥哥弟弟，随後換了衣服下樓。

小東和小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此倒是沒有什麽擔心。

曲小西下樓，一出門，就看到黎經紀夫妻還沒走，曲小西點點頭，說：“走吧。”

唐裝男：“……”

黎經紀夫妻：“……”

他們都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曲小西疑惑：“怎麽了？”

唐裝男：“沒事。請！”

曲小西上了車，車子緩緩的開走，曲小西坐在後座上，看着車窗外，好奇的問：“我們是去哪裏吃飯啊？”

唐裝男：“到了您就知道了。”

曲小西：“哦！”

她看着窗外的路，帶着笑意說：“那我希望，是去臨江飯店。”

唐裝男細不可查的挑了一下眉，說：“你想去那裏？”

曲小西點頭，承認說：“對的呀，我一直都聽說那裏的飯菜很好吃，只是很貴。所以我沒有去過。如果有人請客，我當然希望去那裏呀。”

唐裝男：“高小姐不至于差一頓飯的錢吧？”

曲小西笑眯眯：“那倒是的呀。但是，我家裏還有好幾個人呢！而且，還租房子住，總是要省一點的呀。我的目标可是在租界裏買一個房子呢。”

她也來了聊天的精神，繼續問：“大叔，我對上海的房間不是很清楚。您覺得，如果在租界買房子，需要多少錢啊？”

唐裝男：“……”

這還唠上了。

他說：“看你要買多大。”

曲小西：“普通的小洋房呢？”

唐裝男：“如果不大，十多萬是夠的。”

曲小西詫異睜大了眼睛，說：“多少錢？”

唐裝男：“十多萬吧。”

曲小西：“……”

果然，現代的時候我買不起房。

穿越了，我還是買不起房。

不管什麽時候，老百姓都要被房子折磨。

曲小西悵然的感慨：“那麽我今天回家就跟家裏人說好，明天就定臨江飯店。”

“怎麽？”唐裝男不知道話題怎麽突然又轉回來了。

曲小西：“反正，我一定是買不起房了，不如，吃一點呢。”

曲小西撐着下巴，說：“我大概真是高估自己了呢。”

唐裝男淺淺的勾了一下嘴角，說：“你可以努力。”

曲小西理直氣壯：“努力也要分怎麽看，有九十分的人，努力一點點就可以達到一百。如果有五十分的人，付出同樣的努力，只能六十。付出許多許多的努力，都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一百。而像是我這種十分的人，空有一身才華。不過我努力又有什麽用啊，我在努力，能努力到五十就很累了。九十、一百，根本就不要想了。”

“所以，就不努力了？”唐裝男沒忍住，問了出來。

曲小西更理直氣壯，點頭：“對呀，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唐裝男：“……”

司機：“……”

車子很快的到了臨江飯店，在他們兩個人無語的心情下，說：“高小姐，請。”

曲小西失笑，俏皮的眨眨眼：“還真是這裏啊！我竟然沒有猜錯。你們帶路呀。”

她笑着問：“我要怎麽表現，才能裝作是常來的樣子？”

唐裝男：“……”

他幽幽：“那就，不必了！”

他們平時出門也會偶爾招惹一些視線。不過那倒是跟今日完全不同。他們一進門，幾乎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目光，主要集中在曲小西身上。

曲小西自己毫無所覺的樣子。

“高小姐，這邊請。”

二人一同進入電梯，來到二樓。

曲小西跟着唐裝男拐過彎來到包間，一進門，就看到除了杜先生還有陶小姐，還有一個穿着長衫的老大叔。

唐裝男謹慎的介紹：“老板，高小姐到了。”

曲小西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視線也落在了曲小西的身上。就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小小的，短發軟趴趴的貼在頭上，待着一個毛線帽。身上則是穿着一個很肥大的黑棉襖，要說這棉襖是她父親的，都是有可能的。

視線向下，就看到她穿着小皮靴。

“你們好。”

曲小西清脆的打招呼，大家的視線這才從她的衣服上移開。其實，真的不是曲小西故意，而是，她就是喜歡這樣寬松又大一點的男盆友風的外套。

所以做棉衣的時候，她做了一件格外大的，不僅能在裏面套衣服，也長到膝蓋下。跟現代的男友風肥大羽絨服沒有區別。但是，這個年代的人是不能欣賞這樣的風格的。

大家做衣服，都喜歡正正好。

她這樣，委實讓人覺得，怪裏怪氣。

如果在大街上，有窮有富，她穿什麽也都還好，但是在這樣的地方不是，大家都體體面面。所以就顯得她格外的與衆不同。就像是一個突然進了城的土包子。

曲小西站在那裏，安靜的看着他們。

長衫老大叔笑了一下，很慈祥，說：“高小姐坐吧。”

曲小西：“好的呀。”

她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自己主動去挂在了衣架上，厚重的棉服下，她穿了一件的鵝黃色的毛衣與深灰色的長褲。雖然這衣服倒是沒有什麽不妥。但是，好端端的，她的褲腿兒又紮在了靴子裏，還是奇怪。

總的來說，讓陶小姐來點評。

她真是沒有一點審美可言。

曲小西不是短發，但是也不長，她在頭發後面紮了一個小尾巴，兔尾巴那麽短，卻別了一個碩大的黑色蝴蝶結。

陶小姐：“……”

年紀小，就是可以胡亂打扮。

她重新坐回位置上，含笑說：“謝謝你們請我吃晚飯。”

杜先生笑了出來，他的手放在桌上，說：“大概三個月前，我就聽說高小姐的名字了。不過，一直沒有空。這不年底了，我這人不太喜歡把事情留着過年，所以就令人去請了高小姐。沒有吓到高小姐吧？”

曲小西真誠：“其實有點吓到了。不過，很快就好啦！我估計，您一定是把我當成愛慕陶小姐的人了。想到這裏我就不擔心了呀。您見了我就知道，我才不會觊觎你女朋友呢！”

這樣近距離看杜先生，他也沒有戴帽子，就可見這人寸頭，一身匪氣。

就，很符合大家想象中的大哥！

“女朋友？”杜柏齊笑了一下，他掃了一眼陶小姐，陶小姐挑挑眉也笑。

“你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也不是的，其實我雖然知道沒有什麽可怕的。但是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有點忐忑。不過，想點別的就好了。實不相瞞，我其實一路都在想，會到哪裏吃晚飯呢？”她翹着嘴角笑，說：“我早就聽說這裏的飯菜很好吃了。”

杜先生：“那不如上菜？”

他看向了唐裝男，唐裝男按了一下桌子，随後也坐了下來。

很快的，魚貫開始上菜。

曲小西側眸看着飯菜，嘴角一直噙着笑意，一派不谙世事女孩子的姿态。

“聽說，高小姐在優格畫報有個美食專欄？”長衫老大叔笑：“嘗一嘗，看一看值不值得寫一寫。”

曲小西軟糯：“好的呀。”

曲小西專注夾菜，說來吃飯，就是來吃飯，十分的乖巧。倒是其他三個人吃的不太多。

“高小姐覺得，飯菜的味道怎麽樣？有什麽要改進的麽？”長衫老大叔慈祥的笑問。

曲小西：“很好吃的。大叔，雖然我寫文章很行，但是我不是萬能的呀，做菜我是不行的。我雖然會吹，但是做菜可稱不上高手哦。指點不了你們啦。”

大家都好脾氣的笑了笑。

曲小西：“唔，這個椰子凍嗎？很好吃耶。”

“好吃你就多吃一點。”

曲小西：“嗯嗯。”

整整一桌子菜，這幾個人都沒有吃的意思，曲小西倒是真的吃飽了，就算一個嘗一口，她都要飽了的。更不要說，好吃的她還吃了不止一口。

她吃完了，乖巧的看向了幾個人。

總歸，人家叫她來一趟，總歸不會是為了看她吃飯。

“您叫我來，就這些事情嗎？”

他們不提，曲小西自己提呀。

杜先生呵呵一笑，笑容一點也不真誠，反而像是冷笑一般。

曲小西抿着嘴，等待他開口。

杜柏齊點燃了一根雪茄，笑着說：“如果，我想讓我百樂門還有俱樂部的生意好一些，寫文章宣傳，你覺得怎麽樣？”

杜柏齊盯住了曲小西的眼睛，曲小西想了想，說：“不、不怎麽樣吧？”

被這人盯上，如同被一頭狼盯上，并不讓人覺得舒服。

她聲音弱氣了幾分：“這跟吹噓電影是兩回事兒呀。而且，電影能夠炒起來也是因為陶小姐是真的很美。若不然，也不好炒呀。但是百樂門你怎麽宣傳啊！難道宣傳誰好看啊！誰聽你的啊。”

杜柏齊似笑非笑的盯着曲小西，曲小西小小聲：“這樣真的不好的。”

杜柏齊突然就笑出了聲，他說：“靠着一支筆，一手将她炒作到這個地步，把電影炒的爆火。你覺得，我相信你是一個單純的小白兔？”

曲小西認真：“我不是小白兔。但是，人總是有擅長和不擅長呀。寫東西是我擅長的，我知道從哪方面找觸角來寫。你讓我搞這個已經涉及經濟領域了，不是我這個智商操作得了的。我如果能夠知道怎麽讓那種地方生意更好，我就去做生意了，還用在家裏吭吭哧哧的憋個辛苦錢嗎？”

杜柏齊笑了出來：“辛苦錢？我倒是你這錢賺的挺好的。”

曲小西瞪大了眼，說：“我超辛苦的。”

杜柏齊突然就伸手，曲小西吓了一跳，不能就要後退，不過剛一動椅子。突然就反應過來，他們中間還隔着一個可大的桌子呢。他是不可能碰到她的。

曲小西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杜柏齊說：“你別動。”

他的手掌橫放，遠遠的，倒是正好擋住了她的臉，可以看到眼睛。

杜柏齊緩緩說：“只看眼睛，你有點眼熟。”

曲小西：“咦？那我像誰？我還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好看呢。”

這個時候，陶小姐嗤笑出聲。

曲小西摳了一下桌布，一下又一下。

杜柏齊：“有點熟，但是想不到了。”

曲小西沒言語，眨巴大眼睛。

杜柏齊突然問：“你的名字，怎麽寫？”

曲小西：“就是高若萱，若是……”

“你寫一下。”

曲小西哦了一聲，她接過紙筆，直接簽上了高若萱三個字。随即交給杜先生。

杜柏齊微微眯眼，本來就是小眼睛，倒是不怎麽能看出來了。

他念出聲：“高若萱。”

曲小西點頭，輕聲：“對噠。”

杜柏齊點了點紙張，又看向了曲小西，曲小西乖巧坐。

好半天，杜柏齊突然說：“時間也不早了，老五，你送高小姐回去。”

唐裝男幾乎就沒怎麽吃飯，他起身，“高小姐，請。”

曲小西被他們這一出出兒鬧得迷茫，不過很快的，說：“好的好的。”

曲小西裹成了企鵝，跟着唐裝男出門。

走到門口，杜柏齊突然說：“高小姐。”

曲小西回頭：“嗯？”

杜柏齊微笑：“如果高小姐的小說出版了，記得送我一套。”

曲小西一愣，随後爽快的答應，笑着說：“好的呀。”

她出了門。

杜柏齊将直接用打火機将手中的紙條點燃了，他看着已經快要燒燼的紙條，又用它點燃了雪茄。

陶小姐輕輕靠過去，依偎在他身邊，吳侬軟語：“柏哥，是有什麽不妥麽？”

杜柏齊笑容不達眼底，他說：“沒有。不過，她的長相，我一定在哪裏見過。”

“沈先生。”長衫老大叔開口，他說：“她的眼睛，長得像是沈先生懷表裏的那個女人。”

杜柏齊恍然，說：“對！我說她有點像誰。不過，也只有眼睛像，如果看整體，就不像了。”

“是的。”

陶小姐軟着聲音說：“上一次沈先生來上海，似乎要找一個什麽女人。不過當時他兒子又惹事兒了。他時間太急了，最後放棄無功而返。你說，會不會是找這個小高姑娘啊？”

“應該不至于，他一直在找他的初戀情人。我想，這一次也不例外。高若萱的年紀，不會是他要找的人。”

陶小姐：“那倒是，他要是稍微成親早一點，孩子都跟高若萱差不多大哩。”

提到高若萱，杜柏齊點點桌面，說：“師爺，你怎麽看她？”

被稱為師爺的，正是長衫老大叔，他點評：“聰明人。”

“什麽聰明人，不過就是有些才華的單純小丫頭罷了！”陶小姐嘟囔。

杜柏齊掃了她一眼，陶小姐立刻露出笑面兒。

杜柏齊：“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見見她嗎？”

陶曼春輕聲：“她能以一己之力做出這麽多事情，你好奇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同時，因為這事兒跟我有一點點關系，您不放心我！您怕我以後因為相關宣傳的事情繼續跟她接觸，被她坑了。但是，這不可能的啊，她雖然很善于寫文章，但是你也看到了。真是一個小姑娘。現在您放心了吧？”

杜柏齊捏住了陶曼春的下巴，緩緩說：“曼春啊，我跟你說過，不要小看任何人。”

陶曼春輕聲：“我曉得的，我知道您最疼我。”

杜柏齊拍拍她的臉：“我餓了。”

陶曼春立刻起身：“那我去給您下一碗面條。”

杜柏齊：“去吧。”

陶曼春踩着高跟鞋出門，消失在走廊。

杜柏齊嗤笑一聲，靠在椅子上，說：“她可真能想，水仙花啊！這麽自戀。老子只是想看看我的女神長什麽樣！”

師爺好脾氣的笑，說：“真是想不到，常歡喜是一個小姑娘。如若不是親眼見了她，我恐怕不能相信。但是見了之後又知道，她不會是假的。”

他們調查高若萱，意外的發現她是美食專欄作家水蜜桃，也是大衆故事《娛之逋盡返淖髡叱；斷病Ｈ绻說水蜜桃，他們倒是不在意，但是沒想到，她還是常歡喜。

要知道，他們可都正在追《娛之逋盡紡亍

上海灘，誰又不知道這個連載呢！

再嚴肅的人，都能被逗笑。

饒是杜柏齊這樣的人也每每都會被逗笑，實在是完全猜不到，她下一步如何發展。只想一直追下去。他并沒有從報社特意的打聽常歡喜的身份，但是隐約間卻是知道的，常歡喜是一個女人。

現在看，哪裏是什麽女人，分明就是個小女孩。

“我一直在想，常歡喜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今時今日看見，突然有一種感覺，就該是這樣的人。”杜柏齊點評曲小西，說：“聰明，有才華，還有幾分小狡猾。”

師爺對此十分認可，他說：“确實狡猾，她今天的很多表現，都是有心為之。她不想跟我們有更多的牽扯，所以把一個單純有點小聰明的姑娘表演的入木三分。這樣的人設，符合我們的想象，也不會引起我們的興趣。說句實在的，這演技可比陶小姐更好了！更有甚者，我敢肯定，她本名不叫高若萱。”

在這一點上，杜柏齊也是這麽想，他說：“對，雖然她處處表現的都很自然，但是倒是逃不過我的眼睛。”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什麽，但是他們這樣的人，接觸太多三教九流，太懂了。

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感覺。

“那還要調查一下她的背景嗎？”

杜柏齊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搖頭笑着說：“不必了！”

他緩緩說：“我想，可以留一點懸念。”

翻書，也不一定要立刻看到結尾。

師爺：“好的。”

曲小西就算是精明到竄天，也想不到，其實杜柏齊想要見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常歡喜”。甚至，見完了之後，她也沒有了然，他們見面的原因是因為這一點。

她下了車，與唐裝男擺手：“大哥哥再見。”

唐裝男嘴角抽搐一下，這一路上，她聒噪的可以。

曲小西進了樓道，就看藍小姐的房門開了，曲小西側身看過去，竟然是黎先生，他看到是曲小西，松了一口氣，說：“你終于回來了，沒事兒吧？”

他和他太太一直都等在這邊，也不好去兩個小孩子的家裏，只好厚着臉皮待在藍小姐這邊。

曲小西搖搖頭，說：“沒得，不用擔心，我吃完飯就回來了。”

她笑眯眯：“謝謝你的關心。”

黎經紀：“你沒事兒，我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這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倒是好了！那看來，八成還是因為你寫了太多恭維陶小姐的話，這都怪我。”

曲小西：“沒關系的呀，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兩人有寒暄了幾句，黎先生和黎太太這才放心出了門，藍小姐也出來拍拍她，說：“上去休息吧。”

曲小西點頭：“好的呀。”

她咚咚咚上樓，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