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晚間十點半。

王瑜涵一邊低頭翻找包包裏的鑰匙,一邊做了個深呼吸,低喃道:“做了十幾年的護士就數今天最累。”

她一口大氣才剛嘆完,準備拉開家門,一只溫暖的大掌就突地揉上她的頭,讓她吓了好大一跳。

一回頭,一張英俊爾雅的男性臉龐立刻印入眼簾,她沒好氣地睨了身後那高大俊挺的男人一眼。

“哥,人吓人吓死人耶!”

王梓勉微微一笑,低沉的暖嗓帶着笑意開口,道:“我哪知道你膽子那麽小,何況方才上樓的時候,我就一直走在你身後了,你竟然神經大條到完全沒發現。”

話落,王梓勉沒好氣地彈了妹妹的額頭一下。

“哦,哥,很痛耶!”她撫額痛呼。

“不痛你怎麽會記得,以後神經別這麽大條,這樣很危險,萬一後面跟的不是我,而是心懷不軌的壞人怎麽辦?”

他們住的是沒有電梯的老式公寓,一共樓高五層,而他們家位于四樓,就算從一樓進門之後,她沒注意到他在她的身後順手關上鐵門的聲音,那麽他們一前一後爬着樓梯時也總有腳步聲啊,他哪裏知道她會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

“好啦,我知道了。”她推門入內,尴尬地笑了笑。

她一邊蹲下身子打開鞋櫃拿出兩人的拖鞋,一雙遞給王梓勉,另一雙則是自己換上,一邊解釋道:“以後不會這樣了,今天大概是因為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才沒注意到大哥在我後面吧。”

王梓勉接過室內拖鞋,道:“在想什麽想到連後面有人都不知道?而且,小妹,你累昏啦,你從護校畢業到現在真正在醫院裏工作也不過才幾年而已,哪來的十幾年?”

他家小妹今年也不過芳齡二十四,要是真讓她已經當十幾年護士的話,那豈不是才十歲就進入職場了?

聞言,王瑜涵的心一跳,連忙揚起燦笑掩飾心虛,道:“哎喲,一時口誤嘛,幹嘛計較這麽多。”

其實她剛才一直在想的是,謝沛軒不吃藥又不吃飯的行為該怎麽矯正才好。

這幾天接手他這個病人,她發現他不但不吃藥,而且還嫌醫院餐點難吃,沒有一餐飯是正常吃完的,雖然他的病情看起來是有起色沒錯,但是這樣的狀況下,他的病能好轉卻難以痊愈,所以,她得想想辦法才行。

“就算是口誤也差太多了吧,”王梓勉一臉的迷惑不解,不過也不做多想了,只是再一次揉了揉王瑜涵的頭頂,寵溺的說道:“你啊,累到連這種簡單的算數都算不清也太誇張,要不要趕快排個休假補補眠?”

“不行啦,最近人手短缺,我今天還支援急診室耶。”她微噘着唇,有氣無力的說道。

兩人換好拖鞋後一同走進客廳裏,坐在單人沙發上看電視的王父一見到他們兄妹倆,便關心地問道:“怎麽今天你們兩個都這麽晚下班,吃飯了沒?”

一進到客廳,王瑜涵立刻将手上的包包丢到沙發上,人也跟着整個都癱進沙發裏,然後就連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再動了。

“我吃過了。”王梓勉瞄了眼牆上的鐘,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王瑜涵阖着眼休息,不忘回應父親的問題。“我也吃過了。”

雖然工作很忙,但是她還是趁着八點多時一個十五分鐘的小空檔,把早已經冷掉的晚餐給吞到肚子裏去。

王梓勉的目光回到整個人像沒了骨頭的妹妹身上,道:“小涵,累了就趕快去洗澡睡覺。”

“哎呀,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兄妹倆都先把雞湯喝了再進去休息。”王母端着兩碗還冒着熱氣與香氣的雞湯從廚房走出來,一聽見他們說要洗澡睡覺了,便趕緊出聲。

剛才她一聽見大門那裏有動靜,就猜到是兒子女兒回來了,連忙進廚房去裝兩碗她熬了一下午的雞湯出來給他們補補身體。

最近他們兄妹倆也不知道是說好的還是太有默契,都開始加班,兒子每天不超過晚上十點絕對進不了家門,而女兒則是出門的時間愈來愈早,明明排了早班,卻還是在晚上八九點過後才回到家。

“哇,好香哦!”一聞到雞湯那濃郁的香氣,王瑜涵立刻從沙發裏彈坐起來,雙眸閃爍着期待的光芒,往母親手上的碗望過去,她那一臉的饞相讓王母忍不住發笑。

王梓勉拉松領帶,将公事包往一旁放之後,便坐進沙發裏,他先端起一碗雞湯遞給妹妹,然後才端起自己那一碗。

“嗯……好好喝哦。”王瑜涵淺嘗一口,滿足地贊嘆完之後,對着母親問道:“媽,你雞湯煮多少?如果我明天要帶一些去醫院的話,夠不夠啊?”

“你是要帶去給你的病人喝?”王母揚起細眉問道。

“嗯。”王瑜涵點點頭,謝沛軒的身體狀況已經漸漸好轉,現在正是喝雞湯補身的好時機。

王母笑着搖搖頭,沒轍的說道:“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當護士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那病人是你的家人了。”

王瑜涵聞言,喝着雞湯的動作不明顯地僵了下。

“這樣仔細想來,小涵自從兩年前那場車禍之後,真的是改變很多。”王父也跟着開口,他一邊按着手中的遙控器轉臺,一邊說道:“以前的你對工作的态度随便,老是請假,還搞得差點要被醫院炒鱿魚,現在哥哥叫你請假,你還會說人手不足不能請,連難搞的病人你都那麽有耐心,甚至還親自煮粥給他們吃,以前你可是連飯都不會煮呢。”

王瑜涵聽得又是一陣心虛。

“哎呀,人家都說在鬼門關前走過一回的人會變得不一樣,我們家小涵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而且變了也不錯,以前她被你們父子倆寵得無法無天,根本是個任性的小公主,現在這樣不是好多了,又貼心又乖巧。”王母看着王瑜涵的目光充滿了慈愛。

“那倒是,妹妹車禍複原之後,真的是比以前乖了一百倍不止,不過不管是以前那個任性難纏的小涵,還是現在這個乖巧貼心的小涵,都是我最寶貝的妹妹。”王梓勉放下手上已經喝完的空碗,神色寵溺地看向坐在身旁的王瑜涵,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王瑜涵聞言,忍不住輕揚唇角。

她放下手中的雞湯,感動地偎近王梓勉的身側,抱着他的手臂,撒嬌地喊道:“哥,你對我真好。”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對你好要對誰好。”王梓勉好笑地望着她,那張好看的臉龐上明顯是滿滿的疼寵。

王瑜涵笑了笑,不語地垂下視線掩住一抹心虛。

他錯了,其實她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他們都以為在那個重大車禍後,王瑜涵幸運地清醒了,但其實醒來的人并非王瑜涵,而是她-安亞。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在醫院裏躺了半年之後,最後還是不敵病魔而死亡,她感覺到自己渾身輕飄飄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甚至還親眼看見自己的屍身被火化,在那之後,她的一抹游魂就在人間四處飄蕩。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飄蕩了多久,只記得後來她被一道白光給吸引,她怔怔地走進白光裏,然後就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疼痛,接着便沒了意識。

等到她回複意識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又躺在醫院裏。

她一張開眼時,看見的那片白茫茫的天花板讓她印象很深刻,因為就和她死前那半年每天所看見的景色一模一樣。

王瑜涵所住的病房,竟就是她死前住的那一間,甚至是同一個床位。

清醒之後,全身的疼痛讓她認知到自己不再只是一抹幽魂,而是個活生生的人,在那當下,她以為她所記得的那段飄蕩的日子只是一場夢,可是當她從鏡子裏看見自己那張完全陌生的臉龐時,她才明白那不是一場夢。

她重生了,但卻再也不是安亞,而是一個和男友吵架後,過于激動而不小心發生車禍的女孩。

這個女孩叫做王瑜涵,今年二十四歲,有一個把她當公主在寵的哥哥,一個把她當成女王在哄的爸爸,一個對她又愛又恨不得,因為怕她被家裏兩個男人寵成無法無天的鴨霸女王,而不得不扮黑臉的媽媽。

王瑜涵因車禍而入院,入院後失去呼吸與心跳,在緊急搶救之後才恢複生命跡象,然後昏迷了将近半年的時間,才終于清醒。

所有人都以為是王瑜涵清醒了,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她-安亞重生了,而真正的王瑜涵卻死了。

她取代了王瑜涵,成為她繼續活下去。

因為車禍重創了王瑜涵的身體,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做複健,也利用那一年的時間來了解這個新身份的一切,然後她赫然發現一件事,時間和她所認為的竟然不同。

她以為從她死亡到複生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日而已,豈料竟然已經過了七年。

複健期間,她一直想着好不容易能重生,她一定要讓自己的身體趕快好起來,然後去找謝沛軒,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後來卻從報章雜志裏看見他接任天粵集團總裁的消息,同時也有了一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一開始,她以為老天爺讓她重生,是為了讓她有機會和謝沛軒再當夫妻,所以他有未婚妻的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打擊其實很大。

但後來,她想通也理解了。

老天爺讓她以王瑜涵的身份活着,或許要給她的并不是和謝沛軒再次相愛的機會,而是給她一個擁有健全家庭的機會。

她原本是個孤兒,從來沒有體會過父母的關懷有多溫暖,重生之後,因為王瑜涵這個身份的關系,她第一次明白何謂家的溫暖。

雖然她的靈魂是安亞,她也不記得原本的王瑜涵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她一舉手一投足,甚至連生活習慣和個性都和王瑜涵差異甚大,但是王瑜涵的家人們無條件地接受了她。

重大車禍後,他們以記憶錯置、失憶來解讀她的所有行為,他們沒有因為她變得陌生而疏遠她,反而無微不至的關心着她,這種家的溫暖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感覺。

然後她才終于想通了,或許老天爺真正想給她的是一個擁有親情的機會。

“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雞湯喝完,你們兄妹倆都快去洗澡睡覺,要不然明天一早又要出門上班,每天這麽累,身體怎麽受得了。”王母一面收拾着湯碗,一面交代着。

“媽,那雞湯……”她問着。

王母笑着打斷她,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幫你準備好,明天早上熱一下就可以帶出門了。”

“媽,謝謝你。”她抱住母親,笑着撒嬌感謝。

她是真的感謝,感謝上天讓她重生,感謝上天讓原本是孤兒的她,能夠在重生之後擁有一個這麽幸福的家庭,雖然失去了和心愛男人重新相愛的機會,但是卻讓她擁有了前世所無法擁有的親情。

對謝沛軒來說,安亞已經死了七年,既然他好不容易擁有今天的成就,好不容易走出喪妻的陰影,也終于有一個可以好好照顧他的女人在他身邊了,那麽,不要去介入他現在所擁有的那一切,或許才是對他們兩個人都好的決定。

因此,她最終還是決定,将對謝沛軒的那份感情悄悄地藏進心裏,只要偶爾還能從報章雜志裏看見他的消息,知道他過得很好很幸福,那麽她也就放心了。

老天爺真的待她不薄,雖然不讓她再有愛謝沛軒的機會,但是卻再一次的将他送到離她這麽近的地方來,讓她有機會親自照顧他,就算他們能相處的也只有這一段短短的時日,她也覺得滿足了。

現在她只希望他能将她的話聽進去,出院之後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讓每一個愛他的人再為他擔心。

“你怎麽又把藥丢掉?”

王瑜涵又生氣又無奈,因為她一進門看見的又是他在丢藥的畫面。

謝沛軒真的是一個極度不合作的病人,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一樣。

她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他人成熟了,對于吃藥這件事的态度也成熟了,結果卻……唉。

他因急性胃出血而入院,護理長本來想着因為他的身份是堂堂天粵集團的現任總裁,絕對不能有一點點的輕忽或怠慢,所以就算她的專業能力足以讓護理長信任,但是護理長一開始還是決定選擇其他更資深、服務VIP病人的經歷比她多的專任護士來照顧他這個大人物,直到他這個燙手山芋連續氣跑了四個負責VIP病房的資深護士後,他的病歷最後才落到她的手上。

翻看過他的病歷之後,才知道他是因為長期的胃潰瘍而并發急性出血症狀。

胃會出毛病通常都是日積月累下來的,一開始常只是一般的胃炎,若患者輕視自己的病症而不治療,長期累積下來便會變成胃潰瘍,而像謝沛軒這樣已經從胃潰瘍又并發急性出血的狀況,一看就知道他根本從未認真地看待過自己的胃病,才會讓狀況變得如此嚴重。

思及此,王瑜涵就忍不住有一股火氣,氣他怎麽會如此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正式接手管理他這個病人之後,她才赫然發現他不吃藥,而且還把藥丢掉的壞習慣又犯了,胃都已經潰瘍到出血了,怎麽還是不學乖,寧願讓病痛折磨自己也不願吃藥。

“為什麽又是你?”将藥丢進垃圾筒,謝沛軒轉身冷淡地看她一眼。

“謝先生,容我第八百萬次提醒你,除了我你已經別無選擇了。”當然八百萬次這數字是誇張了點啦,但是她是真的沒唬他,能接VIP病房的護士真的都已經被他氣跑了。

謝沛軒原本打算不再搭理她,可是一陣熟悉的香氣随着她一并入了門,他疑惑地攢起了濃眉。

“紅蘿蔔排骨糙米粥?”他的最愛。

她輕笑着,同時揚揚手中的保溫瓶,“你鼻子真靈,還有雞湯哦。”

他回到沙發上落坐,一雙深邃的眼眸深思地望着她。

“幹嘛這樣看我?”她一邊将保溫瓶中的粥倒到碗裏,一邊疑惑地問着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問:“這是你做的?”

“粥是我做的,不過雞湯是我媽熬的。”她輕點了下頭,在粥裏放上一支湯匙,然後端到他的面前。“快吃吧。”

鼻端傳來的是濃烈而熟悉的食物香氣,他望着她雙手捧到他眼前的那碗粥,平靜了一整晚的心情瞬間又亂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問。

“你不是吃不慣醫院的食物嗎?”她瞅着他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反問他的口吻裏很無奈。

病床旁的桌上還擺着一早醫院送進來的餐點,他确實是一口也沒有動過。

“所以你就親自煮粥給我吃?”他深黝的眸望着她,始終沒有将碗接過。

他臉上的神色平靜無波,但王瑜涵卻看懂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沒有普通的護士會為病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即使他是VIP房的病人,她也不必管到他的三餐上頭來,因此對他來說,她已經逾矩了。

意識到這一點,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麽時,他又出聲了。“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他輕佻濃眉,語氣裏有逗弄也有一絲譏诮。

她的心一震,驀地有些心虛。

她怎麽可能不喜歡他,但是,她說什麽都不能讓他知道她喜歡他的這件事,因為她早已決定不會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去破壞他現在的生活了。

她正了正臉色,道:“你想太多了,你這碗粥我只是順便煮的,不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特地為你煮的。”

“是嗎?”他目光銳利地盯着她,語氣裏擺明了不信。

她撇撇嘴,不由自主地細細打量起眼前這個已經二十八歲的成熟大男人。

過了這麽多年,原本就好看得過分的那個大男孩長成了一個穩重俊美的大男人,他的五官一如她記憶裏那般深邃立體,墨黑的濃眉下是一對沉冷的黑眸,刀鑿似的鼻梁下是一張厚薄适中的唇,古銅色的肌膚讓他看起來充滿男人味。

相較于原本那個稚氣未脫的他來說,現在的他絕對是一個非常迷人的男人,在每個女人的眼裏,這樣的男人無疑是一個上等好貨。

任何女人要喜歡上這樣的男人都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更遑論是原本就愛他的她了。

不過,這件事将會是永遠的秘密。

她再次将粥往他眼前送,然後揚起一抹笑,道:“當然是,我的粥是幫隔壁房的廖爺爺煮的,想說反正都要煮了,煮一人份和煮兩人份也沒什麽差別,所以才順便幫你煮,要不然你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啊?”

謝沛軒無言,有些不悅地眯了眯眼,冷哼一聲。

就他所知,隔壁的VIP病房确實住了一個姓廖的老人家,據說是個暴發戶,脾氣暴躁,極度挑食,他的兒子人在國外工作,所以請了一個全天候看護顧着他。不過,這女人果然膽子不小,竟然還敢這樣嗆他。

面前那碗排骨粥的香氣不斷撲鼻而來,他的目光無法控制地從她的臉上移到那看起來非常令人垂涎的粥上頭,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起來。

咕嚕咕嚕。

謝沛軒臉上那冰冷的面具瞬間尴尬地碎裂了。

“噗。”坐在一旁的王瑜涵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看着他悄悄紅了起來的耳根,努力抑下歡快的笑意,擺出讨好的表情,“好啦,反正我都已經煮了,你不吃的話我還要帶回去,多麻煩啊,你就幫我把它解決掉,算我拜托你好不好?”

其實他真的餓了。

醫院的餐點真的很難吃,一點味道也沒有,所以這幾天他真正入口的東西并不多。

他清咳兩聲,一臉勉強地開口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當好心幫你一個忙,不用謝了。”

他接過碗,吃了一口粥,那熟悉的味道卻讓他瞬間失了神。

怎麽可能?這味道竟然和以前安亞煮的排骨粥一模一樣?

“怎麽了?不好吃嗎?”她見他吃了一口便神色怔愣,疑惑地問着。

“你加了薏仁。”他皺眉。

以前安亞煮粥的時候也喜歡加薏仁,只要是出自她手裏的各式粥品就一定少不了這一味。

“我加很少,而且還刻意先處理過了,薏仁的味道應該很淡了吧?”她狐疑地攢起了眉,很自然地便伸手想拿回他手上那碗粥試味道。

“你做什麽?”他瞪着她那只已經伸到他眼前的細白柔荑,忍不住提醒她,“這是我吃過的。”

他們的關系不過就是病患與護士,還不到可以間接分享口水的地步吧?

王瑜涵聞言,這才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将這個不恰當的動作表現得有多麽理所當然。

“……咳。”她不自在地清咳一聲,收回的小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耳垂,然後思索着該怎麽把這個尴尬的話題給帶過。

她左思右想,努力地想了好半晌,腦袋裏卻還是只有一片空白與尴尬。

最後,她幹脆沒好氣地睨向他,“薏仁是很好的食材,可以健脾補肺、清熱利濕,而且我也沒有加很多,更何況,煮給你吃就不錯了,你少啰哩叭嗦。”

他一臉古怪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王瑜涵并沒有留意到他的目光,話一說完,她擡手看了一眼腕表,接着叮囑道:“我要先去忙了,不管你有多讨厭薏仁的味道,總之這些粥你一定要吃光,還有雞湯,如果喝得下的話,吃完粥就喝掉它,我等一下會回來檢查。”

話落,她起身走向病房門口,在步出門口之前,她的腳步一頓,接着便回眸看向他,那雙圓圓的黑瞳裏閃爍着明顯的威脅光芒。

她刻意壓低了嗓音,道:“還有,別以為你把藥丢了就可以逃過吃藥的命運,等一下你吃飽之後,我會再拿藥過來,這次我會親自盯着你把藥吞下去。”

謝沛軒的目光從頭到尾都定定地跟随着她,直到她已經消失在門板的後方,他仍久久無法收回視線。

他從來就沒有告訴過王瑜涵他讨厭薏仁的味道,為何她會知道?

還有,她剛才那個跟安亞一樣,一感到尴尬就摸耳垂的動作,是偶然還是習慣?

王瑜涵說到做到,說會檢查他有沒有把粥吃完就真的檢查,說要盯着他把藥吞下,就真的盤着手站在他旁邊監視他喝水吃藥。

最誇張的是吃完藥之後,她竟然還要他張嘴讓她檢查。

牢頭都沒有她這麽嚴格。

而且已經一連三天都是這般,這讓謝沛軒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住的究竟是頂級病房還是頂級牢房?

“我要投訴!”謝沛軒緊皴着濃眉,一想到自己剛才傻傻的張開嘴,讓她檢查是不是真的有把藥吞下去的蠢動作,他就覺得一陣羞恥。

若不是她煮的食物味道和安亞煮的幾乎一模一樣,總是讓他忍不住食指大動,他也不會落得吃人嘴軟,只好聽命行事的下場。

這三天因為有王瑜涵這個嚴格的牢頭盯着,他每餐都乖乖吃飯,也不得不乖乖吃藥,莫名其妙被吃得死死的謝沛軒都覺得自己反常了。

“投訴什麽?”始作俑者一臉不解地看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查看他的病歷記錄表。

嗯,很好,飲食正常、吃藥也正常,從數據上來看,他的病情果然好了不少。她又擡眸看他一眼,仔細地觀察他的氣色,原本略顯蒼白的俊臉也變得紅潤,雖然還是略嫌削瘦了點,但是目前為止也才認真的養了他三天而已,有這樣的成果也算勉強可以接受了。

“我要投訴你妨礙人身自由。”竟然還逼他張嘴檢查,真的太誇張了!

好險病房裏就只有她和他,要不然他堂堂天粵集團總裁的面子該往哪擺才好。

“我有嗎?”她一臉茫然。

“你沒有嗎?!”他臉色平靜卻目露兇光地質問她。

她聳聳肩,顯然一點也不怕他,而且也不重視這個話題。

她将他的病歷資料收好,走到他面前,從口袋裏掏出一顆麥芽糖遞給他。

“對了,這個給你。”

同時,她輕揚柳眉睨着他,口吻認真地警告道:“我接下來這幾天都要支援急診室,中午沒辦法盯你吃藥了,你自己識相點,不要我一沒看着就偷偷把藥給丢了哦!”

謝沛軒下意識地伸手接過糖,但是那顆糖才剛握進掌心裏,一陣懊惱就不由自主地從心底升起。

他這是怎麽了?也未免被她給訓練得太好了吧?

他明明不想吃藥也不想接受她的麥芽糖啊,可是為什麽她的手一伸向他,他就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了呢?

該死!謝沛軒閉了閉眼,暗咒了一聲。

一定是因為她這行為就和安亞以前對他的模式一模一樣,才會讓他無法順從自己本身的意志去拒絕,而是莫名地遵照了習慣回應,就像她做的三餐一樣,樣樣都有安亞的味道,讓他完全無法抗拒。

謝沛軒微皺着眉頭,深思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王瑜涵。

他不應該老是望着王瑜涵卻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安亞,因為她的外型真的和安亞一點都不像,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以提醒他,王瑜涵是王瑜涵,而非安亞。

“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他沉着聲嗓,不悅地質問。

以一個護士來說,就算她是專職照顧他的護士,她所做的也已經過多了。

除了基本的護士工作之外,連他的三餐都包辦,她又不是他請的傭人,不過就是個護士罷了,有需要做到這樣嗎?

他不喜歡她這樣的行為,但是卻又無法拒絕她,這種矛盾的心态讓他自己都覺得受不了。

“身為一名專業護士,管好自己病人本來就是應該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管太多。

心情複雜煩悶的謝沛軒聞言,驀地從沙發上起身,順手将麥芽糖放置到桌面上,原本還望着王瑜涵的目光猛然轉向窗外,不再去看她那一張明明和安亞一點也不像,但是卻又可以讓他不斷覺得自己看見安亞的臉。

“不是每個病人都會因此感謝你,而且像你做到這地步,只能證明你很雞婆。”謝沛軒沒有回頭,只是淡漠又譏诮地冷哼。

她望着他高大颀長的挺拔身影,不以為意地回應道:“沒關系,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謝。”她只希望他的身體能複原,一天比一天更健康就好了。

驀地,謝沛軒回過頭,卻在意料之外地撞進了一雙充滿思念與眷戀的明眸之中。

安亞的臉龐剎時仿佛與王瑜涵重疊了,他的心猛然一跳,思緒在瞬間混亂了,忍不住低聲輕喃:“安亞……”

王瑜涵沒聽見他的低語,但是卻沒錯過他原本淡漠的神色閃過的那一抹複雜與驚訝,來不及收咽的視線完全被他逮個正着,讓她不自在地別開了眼,小手又無意識地摸上了耳垂。

他怔愣着,因為她方才看他的目光和安亞看他時的目光是一樣的,但她并不是安亞,為何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還有,她的動作……難道不是偶然?

氣氛陷入一陣沉默。

王瑜涵默默開始動手收拾桌面上的餐具,而謝沛軒深思的目光始終定在她的側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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