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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盞萬萬沒想到原胥那麽激動地跑過來,不是要跟他過招,而是來點明天的菜,說得那麽懇切,中途似乎還吞了口唾沫。

這和想象的不一樣啊。

一幫隊友也懵了,錢宇在一旁喊:“我靠,原胥你丫不是要跟盞哥打架嗎?”

“打什麽架?”原胥回頭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打架?”

錢宇眼睛瞪得圓鼓鼓的:“我日?”

原胥不再理1班的尖子兵們,轉向周盞,展眉一笑,絲毫不見外地摟住人家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姿勢往外走,語速飛快地将入營後吃過的最好吃的十幾樣菜全部報了一遍,然後打了個響指,昂着下巴看周盞,“說,這些菜是不是全是你做的?”

很多年後周盞仍記得原胥當時的模樣,得意、快活、神氣,笑容帶着幾分痞氣,好像那十幾樣菜是他原盞“大王”燒出來的。

周盞怔了2秒,剛要說話,原胥突然往他眼前一湊。他下意識退了一步,原胥右手一抻,穩穩撈住他的腰。

兩人身高差了5公分,周盞更高,且過去從來沒被誰如此抱過腰,目光一凝,連渾身肌肉都緊了一下。

原胥卻唇角一彎,手臂往裏一收,“不是吧?你自己做過什麽菜都記不得了?”

這姿勢在軍營裏算不上出格,年輕的兵們經常鬧在一起,你撓我一下,我捶你一下。但周盞與誰都不親密,不習慣拉拉扯扯,于是又退一步,從原胥的臂彎裏挪出來,平淡道:“記得。”

原胥又樂了,“那你快說,我剛才報的菜是不是你做的。”

周盞其實已經記不得做過什麽菜了,但原胥既然報了出來,他就能對上號,那十幾樣菜确實是他做的。

“是不是啊?”原胥又催。

“是。”周盞沒什麽表情,心頭卻對這2班的“大王”更加好奇。

“我就說吧!我的味覺絕對不會出錯!”原胥笑起來時很有一番少年意氣,周身的活力像光一般,“這十幾樣菜特別好吃,和那些一般好吃的不一樣。我們班的隊員沒一個能分辨出來,就我能!”

周盞嘴角突然顫了一下,心道:看把你樂得。

之後原胥又念叨了一堆,回2班之前拍了拍周盞的肩膀,“明天一定要做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啊,咱們說好了!”

周盞看着對方一邊吹口哨一邊往回走,低聲說:“做什麽菜又不是我說了算。”

事實上,對“點菜”這件事,周盞沒怎麽上心,熄燈之後想了想原胥,單純覺得這人好玩兒,沒想象中那麽兇,有點二蠢二蠢的。

次日,原胥中午到食堂一看,沒有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傍晚到食堂一看,還是沒有!

周盞倒不是故意與他唱反調,炊事班有炊事班的規矩,每天做什麽菜是班長說了算,幫廚的隊員悶頭做就行。

晚上,周盞被原胥給堵了。

原胥看起來倒沒多生氣,但眉頭輕輕皺着,沒昨天那麽神氣了。

周盞說:“抱歉啊,昨天忘了跟你說,食譜不是我定,做什麽菜我說了不算。”

顯然原胥聽得懂話,也很講理——周盞想,否則也當不上2班的老大。

原胥堵周盞的地方在炊事班後面的巷道,堵的姿勢挺霸道,雙手撐牆。

後來兩人在一起了,周盞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原胥的原話是:“我比你矮嘛,一只手撐着沒氣勢,兩只手好一點。”周盞當場就給笑嗆着了。

“我以為你會中午做,所以早餐我只吃了一個包子,還是素包子。”原胥說:“上午練體能,餓得我腦袋痛。”

周盞“呃”了一聲,既想吐槽“你肚子餓為什麽會腦袋痛,難道不是胃痛嗎”,又覺得一本正經說餓的原胥有點那什麽……

可愛?

原胥又說:“結果中午沒有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那我就想,晚上肯定有了,畢竟我們昨天說好了。”

“我們沒有……”周盞對上原胥的眼,不知怎麽的,“說好”兩字說不出口了。

原胥嘆氣:“所以我中午沒怎麽吃飯,就一碗,沒添,沒吃肉,只吃了炒豆芽和鹹菜。下午跑5公裏,餓得我頭暈眼花。”

周盞一想,沒吃飽去跑5公裏是挺慘的。

“你知道我靠什麽堅持下來的嗎?”原胥問。

難道不是靠意志嗎?周盞想。

“是靠‘晚餐就能吃到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的信念!”原胥聲量往上一提,“結果晚餐也沒有!而且沒有一樣菜是你炒的!”

周盞這下震驚了,震驚裏還帶着幾分愧疚。

他今天雖然在炊事班幫廚,但因為人手不夠,一直在幫忙切菜洗菜,沒有掌勺。這事除了炊事班的隊友,沒別的人知道,原胥居然能憑一張嘴吃出不同。

“我餓死了。”原胥說到這裏才松開手,側身往牆上一靠:“餓過頭了,希望落空,晚餐也沒吃多少。”

周盞的負罪感上來了。18歲的半大男人,情緒極易波動,身邊站着一因他而餓了一天肚子的人,這人很有趣很好玩兒,還對他做的菜如數家珍,真心實意誇他手藝好,他哪能不動容。

于是一沖動,脫口而出:“我現在給你做。”

原胥身上那種像光一般的活力又回來了。

炊事班只剩下蒸包子饅頭的隊員,周盞進去挑了一人份的食材,占着一個角落開始做準備工作。

原胥又激動又緊張,湊近問:“咱們會不會違規啊?”

“不會,班長默許開小竈,你別到處說就好。”周盞切好肉絲,将姜蒜椒裝在小碗裏。

原胥左右看了看:“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你去淘米吧。”周盞說:“淘你一人份的就行,弄好了倒電飯煲裏煮。電飯煲在……在那邊壁櫃裏。”

“電飯煲?用電飯煲?”原胥驚訝:“不都是用鍋蒸嗎?”

“那是大鍋飯,現在你一人吃,只能用電飯煲。”周盞說。

10分鐘後,原胥跑回來,笑嘻嘻地說:“開始蒸了。”

周盞看一眼不遠處的電飯煲,點頭道:“好。”

魚香肉絲和紅燒排骨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周盞做得輕松,原胥跟着他轉,時不時舔舔嘴唇。

周盞相當受用,心頭多了幾分得意,本來老實揮揮鍋鏟就好,得瑟勁頭一上來,非要像電視裏的廚師那樣炫技抖鍋。

而原胥看得也帶勁,一點不覺得他蠢,那火一騰起來,還叉腰叫好。

周盞頭一次發現,會做菜的感覺如此美妙。

魚香肉絲先出鍋,紅燒排骨還要再焖十來分鐘。周盞瞄一眼電飯煲,指揮道:“拿碗盛飯吧,煮好了。”

原胥拍開蓋子,周盞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他喉結抽了幾下。

這是在咽口水呢。周盞更高興了。

可是看到電飯煲剩下的飯時,周盞高興不起來了,“你煮了這麽多?”

“啊?我能吃完。”原胥夾起一大戳魚香肉絲,在碗裏攪啊攪,“你忘了我一天沒怎麽吃東西了?”

“那也吃不了這麽多吧!”周盞斜着電飯煲,“這他媽是三個人的飯量!”

“我一個頂三。”原胥一口下肚,臉被熱氣蒸紅:“我日,就是這個味道,好吃!”

周盞郁悶了。炊事班默許開小竈,但不準浪費糧食,吃多少做多少,吃不完要挨罰。且不說原胥是不是真能吃完,就算能吃完,估計也得撐出毛病,他一個掌勺的到時候肯定還得挨罰。

如此一想,不免煩躁起來,看原胥也有點不順眼了。

但人家卻沒事似的,吃得開開心心,右腿還在抖!

周盞心裏罵了聲“我操”,一邊想辦法一邊揭開鍋蓋看排骨焖好了沒。那香味一散出來,原胥立即捧着碗沖過來,筷子一戳,夾住一塊小排骨。周盞還沒來得及說“小心燙”,原胥已經将排骨塞進嘴裏。

被燙着了,也給香着了,原胥一邊啃一邊催:“焖好了焖好了,起鍋!”

周盞有點嫌棄原胥,又有點暗爽,盛好紅燒排骨後,鬼使神差去舀了一碗飯:“我陪你吃。”

三人份的飯,一人吃肯定會撐出毛病,兩人吃的話則要輕松許多。恰好周盞晚餐時累得沒吃幾口,這會兒見原胥吃得這麽香,也跟着有了食欲。

原胥饞歸饞,但絲毫不吝啬,把紅燒排骨往周盞面前一推,“吃!”

周盞:“……”

隊友們蒸完包子就回去了,炊事班只剩下周盞和原胥。兩人吃了接近一個小時,其間菜不夠了,周盞又炒了一份回鍋肉。

吃到最後,原胥揉着肚子:“媽呀撐死我了。”

飯已經全部解決,周盞也撐,笑着推了推原胥的腦門,“你丫不是特能吃嗎?一個頂三。”

“我主觀意識還想吃,嗝……”原胥擦着嘴,“但客觀條件不行了。哎盞哥。”

“嗯?”

“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又被誇了,周盞難得不好意思,拿起碗準備去洗,原胥已經趕了上來,“我來我來,你做了菜,我來洗碗。”

周盞沒争,站在一旁消食,真是吃撐了,胃不舒服。

原胥很快洗完,還把案臺竈臺收拾得幹幹淨淨,手一擦,“回去?”

“先去拿點兒消食的藥吧。”周盞說:“太撐了難受。”

“行。”原胥想了想:“要不再去操場散個步?”

周盞習慣獨來獨往,入伍後還沒和誰一起散過步,想拒絕,說出的卻是“好”。

夜色裏,兩人一邊嚼着領來的乳酶生,一邊繞着操場漫步。周盞話不多,一路都聽原胥講這講那,總結起來一句話:你手藝真好。

周盞臉上雲淡風輕的,心裏卻暗自發笑,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裝逼。

不過食消得差不多了,準備回去時,原胥一句話卻讓周盞腳步一頓。

原胥說:“我媽燒的菜也很好吃,與你燒的不分上下。不過自從她和我爸不在了,我去了親戚家,就再沒吃過好吃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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