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因為父親要回來的關系，葉清河一晚上輾轉難眠。

在他有生的記憶裏，父親是冷酷嚴苛的代言詞。

他果斷，為人一絲不茍，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凡是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就連當時把葉芽送走都沒有猶豫半分，哪怕那個女孩兒和他逝去的小女兒長得一模一樣。

葉清河這段時間一直向父親隐瞞着葉芽的存在，就是害怕爸爸一聲不吭趁人不在的時候再把葉芽帶走。

葉清河在床上翻來覆去，他的妹妹還太小了，像幼犬一樣沒有攻擊力也沒有自我保護力，只要想到她身上的傷痕心裏就隐隐作痛，不管如何，這一次都要留下葉芽。

黑暗中，葉清河睜開眼。

——他要将葉芽藏起來。

葉清河倏然起身，穿上拖鞋來到了葉子煜的房間。

“子煜……”

床上葉子煜睡得熟，葉清河爬上床，伸手一下一下推着他。

“幹嘛啦。”葉子煜翻了個身，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

“你醒來，我有事和你說。”

“我很困啊，哥。”葉子煜揉揉困倦的眼睛，聲音含糊不清，“明天說……”

葉清河頓了下：“你起來，我把我房間的那套限量款變形金剛給你。”

限量。

變形金剛……

那可是男人的浪漫！！！

葉子煜成功被誘惑，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好吧，你說，我聽着。”

“爸後天就回來了。”

“我知道。”葉子煜點頭，得意洋洋，“等爸回來，我就讓爸爸趕走她。”

那個她指的自然是葉芽。

葉清河抿了抿唇，他想說的就是這個事兒……

他睫毛不安顫了顫，拉住葉子煜的手，不覺壓低聲音：“能把芽芽藏在你房間的密室裏嗎？”

在這所房間的牆壁後面有一個打通的密室，那是葉霖川為了舒緩他的情緒特意建的，每次只要葉子煜發病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進去，裏面放着他最喜歡的書本，玩具，還有母親的遺物。

葉清河想好了。

他要暫時把葉芽放到那裏，趁這段時間探探父親口風，勸說差不多後再把葉芽放出來。

葉子煜眉頭一皺：“啊？”他并不樂意，“我不要。”

葉清河：“變形金剛。”

葉子煜：“可是……”

葉清河：“限量的。”

“……”

“那……就、就一天哦。”在玩具面前，葉子煜妥協了，“只能一天。”

“好。”葉清河舒心一笑，“你也答應我，不能告訴爸爸葉芽的消息。”

“知道了。”葉子煜困得很，他打了個哈欠，“哥你還有事嗎？沒事我要睡了。”

“沒了，你好好睡。”葉清河跳下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葉清河要去上課，他決定晚上回來再删除家裏的監控，保證不留下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等葉清河離開，家裏再次只剩下葉子煜和葉芽兩個小朋友。

葉子煜因為疾病原因并沒有去上幼兒園，學習都是在家裏直接進行的。葉芽清楚葉子煜不喜歡他，于是在葉清河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盡量不和葉子煜接觸。

早上洗漱完，在房間吃完早點，系統發布了惡毒女配日常任務。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葉芽已經可以認識幾個字了。

她在四個選項裏挑挑揀揀，最後還是無腦選了三：【和葉子煜撕逼。】

葉芽勉強認識前面五個字，她對着最後一個字懵了會兒，合上任務面板，趴在地上玩小汽車。

[系統：芽兒，一會兒要上興趣課哦。]

葉芽轉着小汽車，奶奶地嗷了聲。

[系統：老師昨天誇獎你了，說你語文學得很快，芽兒要繼續保持呀。]

聽到被誇獎，葉芽整株芽都驕傲起來，揚着小下巴，一點都不謙虛的說：“因為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小妖怪！”

她的爸爸媽媽以前都是這樣誇獎她的。

他們誇她聰明；誇她可愛，誇她綠油油地小葉子像神鳥的翎羽，熠熠生着輝。

想到父母，葉芽神情驟然低落，默默蹲在牆角，背過身獨自難過。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莫名其妙，系統早已習以為常。

[系統：芽兒，一會兒要上興趣課。]

葉芽點點頭，重振旗鼓進入了網課教堂。

今天是興趣培養課，為了讓學生貼進環境，老師将空間整改成花草郁蔥的大自然，就連空間氣息都跟着改變。

葉芽在五花八門的課題中選了繪畫，她的面前瞬間出現一幅緩緩攤開的畫卷，葉芽握住畫筆，下一瞬，她手上的筆尖竟跟着腦海中幻想的畫面開始移動。

太神奇了。

就和媽媽說過的《神筆馬良》一樣。

葉芽找到樂趣，畫的格外起勁。

筆尖觸動中，老師開始向葉芽的腦海灌輸繪畫的基礎，并且開發大腦功能，讓她在最短時間內學會且靈活熟用所需的知識，當然，這種異空間的教育方式只适用于非人類靈魂。

三小時興趣課結束後，葉芽意猶未盡，她拉開抽屜找出紙筆，坐在矮桌前繼續畫。

系統第一次見他的小寶貝這麽用功，不禁看了過去。

雪白的紙張上，葉芽用她的小蠟筆在上面描繪下色彩，每一次筆尖觸碰都格外專注。

[芽兒再畫什麽？]

“爸爸和媽媽。”葉芽咬了下筆頭，又說，“還有系統叔叔。”

系統樂了，他存在宿主腦海的潛意識，別說實體，就連虛拟體都沒有。

系統很好奇葉芽心目中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于是安靜下來，靜靜看着葉芽作畫。

紙張上，紅色奇花占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那朵花共五只花瓣，花型似年輪，巨大敞開的葉子詭異又略顯嬌豔的美感；畫完花，葉芽又敷衍性的在旁邊畫了一朵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四葉草……

葉芽看着畫，心滿意足點了點頭。

“這是媽媽。”葉芽指着大花，又指着旁邊說，“這是爸爸。”

接着，她在上空花了一個懸浮起的小天才電話手表：“這是叔叔。”

系統：[……]

他長得像塊表。

[那芽兒呢？]

“芽芽……”葉芽想了想，說，“芽芽不在。”

[芽芽為什麽不在？]

“因為芽芽離開爸爸媽媽了。”她說，歡悅的聲音驟然放輕，“芽芽沒有爸爸媽媽了。”

她稚聲稚氣，好像不難過，又好像難過到連難過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了。

小姑娘迎着從陽臺飄落而入的陽光，瓷白的小臉稚嫩精致，她兩汪眼似月光，清澈又安靜。

說不出什麽感覺，系統只是覺得……這一切對還只是幼崽的葉芽來說太過殘酷了。

明明之前連走都不會，現在卻要學數學，學語音，學人類，學一切。

[芽兒。]系統叫了她名字，[芽兒要是不喜歡上網課，我們明天開始就不上了好不好？]

反正才區區五千塊，大不了年底沖沖業績賺回來，舊程序用着就用着，反正早晚能升級。

“不要。”葉芽搖頭，繼續在畫上填色，“我要學習，我最愛學習了。”

她要好好學習。

快點長大找爸爸媽媽。

系統嘆氣，沒再說話。

**

下午，葉清河放學回家。

他删除了監控，囑咐了保姆傭人，又把葉芽的東西打包好，之後抱着葉芽來到了葉子煜房間。

這是葉芽第一次來到二哥的房間。

葉子煜的房間很大，裝修溫馨，四處散落着玩具。

葉芽緊緊牽着葉清河的手，對着房間好奇張望一番後，仰頭看向他：“哥哥？”

葉清河蹲下，撥弄着她散開的頭發，“芽芽，今天你先睡在二哥這裏好不好？”

他不确定父親明天幾點回來，提前将葉芽安頓好是最好的，委屈是委屈了點，但總比被父親掃地出門的好。

葉捏着手上的長草顏文字，扭頭看了眼葉清河，低低說：“只有今天嗎？”

“幸運的話明天葉芽就能出來了。”他要先試探下父親的态度，慢慢想辦法軟化他，讓他有個緩沖時間接受葉芽。

“好吧。”葉芽點頭，“那我聽話。”

見她不哭不鬧的，葉清河松了口氣。

“清河。”管家敲響房門，“先生的電話。”

葉清河心裏一個咯噔，轉身出去接聽電話。

房間安靜。

葉子煜坐在書桌前，眼神兇巴巴的看她。

葉芽睫毛顫顫，想了想，上去把手上的長草顏文字遞過去，“給你玩兒。”

那個小玩具還是昨天沈晝給的，葉子煜哪裏瞧得上。

他一把奪過，狠狠丢在地上，随即起身重重踩了上去。

葉芽身子後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把我的玩具弄壞了……”葉芽皺着眉頭，委屈巴巴控訴着，“你踩它，它會疼的。”

“我就踩，我就踩！”

葉子煜被學習弄得脾氣暴躁，腳下越踩越起勁，直到玩具四分五裂，他才發洩痛快，轉身重新坐回桌前繼續做家庭老師留的作業。

葉芽孤零零站在他身後，碎裂的小玩具就在她腳邊。

她盯着玩具看，确定它不會再“活”過來後，深深地難過占據了心頭，葉芽癟了癟嘴，深吸口氣朝他喊：“我、我生氣啦！！”

小姑娘氣鼓鼓的，就連頭頂豎起的呆毛都表達着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