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歲的小娃娃不大點一只, 被成年人抓住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更別提葉芽腦袋暈暈，身上使不出一點力氣。

望着抓住她胳膊的那只大手, 葉芽害怕地仰起頭顱。

然而在看到那張臉時，恐懼感消退, 如數化作詫異。

“司機叔叔？”葉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家裏的司機, 不可置信的瞪起雙眼。

“先生讓我接你回家。”司機松開葉芽，看了眼周圍雜亂的環境，眉頭皺起，“這裏這麽不安全, 你怎麽能一個人到這種地方。”

當葉霖川讓他來石錦洞接人的時候他都驚了一下, 訝異一個三歲小姑娘竟然那麽能跑, 尤其石錦洞是龍城有名的混亂，稍不留神可能會遭遇不測，索性他趕來及時，沒有釀成大錯。

“上來吧。”不由分說, 司機把葉芽抱上後座。

葉芽全身發燙，四肢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上車後不叫不鬧，蔫蔫地看着窗外發呆。

司機發動引擎, 對着後視鏡的葉芽嘆了口氣。

早些時家裏就發現了葉芽失蹤，家裏那位大少爺嘴巴嚴實, 任憑怎麽問都不肯說出她在那兒。還好他們在車站找到了落下的單車，最後順着監控一路找過來，可謂是下了不少功夫。

“不能葉芽能走這麽遠還是很了不起的。”見小姑娘不說話, 司機便以為她在暗自神傷，忙換了說辭誇贊，“像是我家裏的兒子，十七八多不認識路，要是把他丢出去，保準回不來。”

司機突然打開話閘，喋喋不休和葉芽講起了家裏的趣事。

葉芽胃裏不舒服，她跪坐在座位上，雙手扒住車窗，睫毛忽閃忽閃的飄向窗外。

馬路對面是一座游樂場，粉紅色的摩天輪在藍天白雲下悠悠轉動，即使窗戶關着，也能聽到從游樂場飄來的音樂聲。

司機話音頓住，話題一轉，問：“葉芽想去玩？”

她轉過頭，神色茫然。

小朋友這幅懵懂無知的樣子可心疼壞了司機。

他這才想起後座的女孩是克隆人，三年來沒受過什麽教育，恐怕連游樂場是什麽都不知道，這次接回去，面臨的結局可能是銷毀……

司機心裏發酸：“叔叔帶你去游樂場玩兒，好嗎？”

葉芽眨眨眼，搖頭：“我不想去。”她不舒服，想睡覺。

她的拒絕在司機看來又有了別的意思，更加憐惜：“不怕，我不會告訴先生的。”

“？”葉芽困惑的皺起小眉頭，“可是我不想去。”

司機：“你想。”

司機：“你肯定想。”

小孩子都喜歡去游樂場，尤其是三歲的小孩子，更想去！

說不想去肯定是口是心非，肯定是害怕葉總責怪。

唉。

司機嘆氣。

小孩真可憐，承受着這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命運。

司機悲從中來，低頭擦了擦眼淚。

他的行為完全讓小妖怪迷惑。

怎麽好好地就哭起來了？大人可真奇怪。

葉芽敲敲泛痛的腦袋，突然想到也可能是司機叔叔自己想去玩，不太好意思，所以才叫上她。

好吧。

葉芽想開了，重新坐好，對着司機說：“那我們只能玩一下下。”

“沒事，兩下下也行。”

葉芽噘嘴：“就一下下！！”

司機連連點頭：“沒事沒事，多玩三下下也沒事，叔叔肯定不會告訴先生的，你放心。”

“……”

大人好煩芽！！

葉芽深深吸氣，算啦，她是善良的小妖怪，要多多包容人類。

車子拐向對面游樂場，司機排隊買好票，牽着葉芽入場。

即使不是周末，來游樂場玩的人依舊很多，多是結伴而來的情侶或是閨蜜。

葉芽個頭矮小，半天只看到腿，腿，腿，腿毛，腿毛，腿毛。

“芽芽想玩什麽，摩天輪可以嗎？”司機彎腰，指向面前摩天輪問。

望着那高聳的原型建築，葉芽吓得汗毛倒立，将腦袋搖成撥浪鼓，“不坐不坐，小葉子不能上天~”風兒會把她吹跑的，吹跑就找不到媽媽了。

“好好好，不坐不坐。”司機拍拍她的頭，“那旋轉木馬？”

葉芽看着不遠處響着音樂的彩色木馬，勉為其難點了下頭：“那叔叔你只能玩一會兒哦。”

“好……哎？”司機看向她，噗得聲笑了，“好，叔叔和芽芽一起玩。”

他正要帶葉芽去買票，電話打了進來，看到來電顯示，司機表情瞬變。

——打電話的是正和他鬧離婚的妻子。

司機收斂情緒，拉着葉芽到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下，“芽芽現在這裏等一下叔叔，待會兒我們去買票坐木馬。”他語氣加重，“不能亂走哦。”

葉芽乖巧點了下頭。

司機暫時放下心，走到不遠處接通了電話。

葉芽走這麽久早就渴了，她拉開書包，拿出小水壺一口一口喝着水，邊喝邊四處張望。

游樂場的人雖多，守護靈卻只有寥寥幾只。

忽然間，葉芽的注意力被一只紅色小花仙吸引。

那應該是守護靈，拇指大小，小人形狀，穿着玫瑰裙，如蟬翼般的翅膀在身後忽閃，它很着急，揮着翅膀四處盤旋，嘴裏叽叽喳喳。

這只守護靈屬于花草族，葉芽難得聽懂了它的話。

[笨蛋，你不可以和她走。]

[她會把你賣掉的！]

被守護靈所守護的五歲小女孩相貌可愛，衣着精致，眼角挂着淚，正不安聽着眼前的老太太說話，下一秒，她把手遞了過去……

葉芽心一緊，抱着水杯跑了過去。

“姐姐！”

原本要将手交過去的小女孩頓時停下動作，哽咽着看了過來。

“爸爸買好票啦，讓我過來找你。”葉芽拉起她的手，仰臉看向笑容僵住的老太太，“奶奶你是誰呀？我們不認識你！”她說話聲很大，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

“不會是想拐騙兒童吧？”

“要不要叫保安來？”

“我看還是叫保安吧，剛才就見她鬼鬼祟祟的……”

周圍人議論紛紛，老太天臉色越來越差，笑容到最後完全消失，她後退兩步，幾乎是逃一樣的跑出人群，眨眼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危險離去後，守護靈跟着松了口氣，小精靈拉起裙角對着葉芽優雅一行禮，轉身隐藏起來。

“你找不到爸爸媽媽了嗎？”葉芽擡起頭看着還在抽噎的女孩，想了想說，“我不可以走太遠。”後面司機叔叔還在等着她，他一個人肯定會迷路。

女孩不說話，低着頭斷斷續續哭着。

“不哭不哭。”葉芽抱了抱這個比她高的小姐姐，牽起她手坐在了原來的椅子上。她扭頭看了眼，司機還在打電話，專注電話的他絲毫沒有注意這邊發生的情況。

葉芽問女孩：“你叫什麽呀？”

女孩抽抽搭搭：“夏、夏晴。”

夏晴？

葉芽眨眨眼，好像有些耳熟。

“我找不到我叔叔了。”她哭夠了，淚眼濕潤望着葉芽白潔的臉蛋。

陽光下，葉芽的皮膚亮白瑩潤，臉蛋Q彈，很想讓人上去捏一捏，揉一揉；夏晴又去看她的頭發，也許是因為營養不良的原因，葉芽的頭發稍微泛黃，但并不影響她的可愛，她眼睛很大，睫毛長到過分，安靜又乖巧。

一直想要個妹妹的夏晴頓時忘記了哭，呆呆看着她說：“你好可愛~”

葉芽歪了歪頭。

“我能摸摸你的臉嗎？”她盯着她圓圓的臉蛋，眼神中滿是期盼。

葉芽的小屁股默默往旁邊挪，傲嬌拒絕：“不給你摸。”

“為什麽呀？”夏晴很是失落，

葉芽嚴肅道：“你沒洗手手，不可以摸。”

嗷~原來是這樣呀。

說起洗手手……

夏晴突然渴了。

她舔了舔哭到幹澀的嘴唇，又想起小叔，眼圈再次泛紅，“……我想喝水。”

葉芽晃了晃手上的小水壺，又閉上一只眼從瓶口向裏望，黑漆漆的……原來是她用錯眼睛了。

葉芽睜開眼睛去看， “沒有水啦。”水壺裏的水剛才都被她喝光光了，“你很渴嗎？”

夏晴點頭。

“好吧……”葉芽跳下椅子，轉身看了看司機。剛買完票的司機依舊在打電話，他好像在和人争吵，光看背影都感覺情緒不穩。

便利店就在前面兩步遠，她就去一下下，司機叔叔應該不會丢掉吧？

他都那麽大人了，肯定不會丢掉！

打定主意，葉芽決定去買水。

“我這裏有錢。”葉芽炫耀似的拍拍裝有五毛硬幣的小褲兜，“我去買水，你不可以亂走。”

“好。”夏晴應下，目送着葉芽遠去。

葉芽邁着小短腿一路到對面的便利店，此刻的小店鋪沒有人，只有店主和旁邊看電視的老奶奶在。葉芽踮起腳尖，費力的将握有五毛錢硬幣的手舉高高，試圖用小奶音引起注意，“阿姨，我想要買水。”

櫃臺裏的女人站起來才看到她的樣子，當下愣了愣。

“阿姨，我想買水。”她黑亮的眼睛盯着女人看，看得人心肝兒都要化了。

店主看了看葉芽又看了看那五毛，沒多說話，站起來走到年邁的老人面前，爬在她耳邊喊：“奶奶，你坐那邊，我要拿水。”

“啊？”

“我要拿水！”店主聲音加大。

“喔……”老奶奶慢騰騰起身，挪坐到旁邊的凳子上。

店主取出水，嘟囔兩句：“你說你這都一百歲的人了，怎麽還搞離家出走，晚上快和我爸回去。你是長輩，讓着點小輩怎麽了？犯得着離家出走嗎，害的別人為你擔心。”

老太太大概率沒聽到，只聲不吭。

倒是葉芽把店主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奶奶……

一百歲就是奶奶，就是長輩嗎？

葉芽咬着手指頭，眼神光閃爍。

那她現在是奶奶，也是長輩？

“你的水。”思考當中，店主将水遞了過來。

葉芽回過神，抱過水甜甜說了聲謝謝，把五毛硬幣塞到店主手上。

店主收起硬幣，重新坐在椅子上繼續看報紙。

買好水的葉芽沒有走，站在櫃臺前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一分鐘過去了，她沒走。

兩種過去了，她沒走。

三分鐘……

店主眉頭狠狠一跳，瞥見小姑娘那過分好看的臉蛋時頓時溫和語氣，“小朋友還想要什麽？”這麽可愛的小姑娘，再要瓶水她都樂意給。

葉芽看了看旁邊老到眼睛都睜不開的老奶奶，抱水轉身，小手豪邁一揮，潇灑轉身，“剩下的錢不用找了，給奶奶買糖，小葉子會祝福你們的。”

嗯，她真大方。

她真是世界上對人類最好的小妖怪。

“？”什麽和什麽。

懷揣着困惑的店主緩緩坐下，結果屁股還沒熱乎，電話就過來，話筒裏傳來自家兄弟興奮的聲音：“姐！剛才醫院打電話來！說媽醒了！她昏迷了五年、終于……終于醒了。”電話裏，弟弟泣不成聲。

店主手一抖，震驚讓她無法言語，片刻轉過頭，望着小姑娘離去的方向暗自出神。

好人有好報這事兒……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