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回到家,蘇嬷嬷做好了一大桌菜,正和顏逸等着她呢。

袁湘湘跟蘇嬷嬷行了禮,坐下夾了自己最喜歡的炖雞,一筷子一筷子放到嘴裏,沒有半點滋味。

蘇嬷嬷笑道:“湘湘啊,你和顏逸已經好了這麽些年,我托人算了算,十月初十是個大吉利的日子,不如就把你們的事兒辦了可好?”

顏逸渾身冒汗,緊張地盯着袁湘湘。

袁湘湘心不在焉,有點魂游天外。她眨了眨眼睛:“成親啊,好啊。”

狂喜襲來,顏逸都傻了,呆呆地坐在原地,癡癡地看着袁湘湘。

蘇嬷嬷高興壞了:“好好好,那我馬上替你們準備婚禮,喜服酒席,哎呀,要做的事兒還不少呢。”

袁湘湘笑笑:“都由嬷嬷做主。”

和顏逸朝夕相處這麽久,兩情相悅,她早就做好了會嫁給顏逸的心理準備。如今蘇嬷嬷提親,她自然一口答應。

“好好好,我保證把你們的婚禮安排得風風光光的。”蘇嬷嬷笑得合不攏嘴。

“師父……”顏逸看着她精致的側臉,覺得喉嚨裏泛着甜味,開心到全身都快飛起來。

可袁湘湘還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又扒了幾口飯,便道:“嬷嬷,顏逸,我有點累,先回房休息了。”說完起身,像個游魂似的回了房,側身倚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竹影發呆。

顏逸端着求親用的婚期書和合庚貼進了屋子,見袁湘湘沒反應,他有點擔心。将托盤放

下,走到躺椅邊坐在扶手上,低頭看着她:“師父,你不高興麽?”他心中忐忑不安,

“你是不是不願跟我成親?”

聞言,袁湘湘翻身縮進他懷裏沒說話,兩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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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袁湘湘忍不住問:“顏逸,我自然願意跟你成親。可是你怎麽從沒問過我以前是什麽人?”

“先前不問,是因為師父是爺爺相信的人。現在不問,是因為我自己看得清師父是什麽樣的人。師父若想告訴我,自然會說的。”

她以前是江湖中人,一個姑娘在江湖上混能過什麽好日子?就算她武藝高強,從她駭人的食量和貌似什麽都不在乎的性子也可以看出,她以前過得很不好。所以為什麽要勾起她的傷心事?只要從今以後,他不再讓她受那些罪就行了,顏逸想。

袁湘湘從他懷裏直起身:“你要娶媳婦耶,什麽都不問,就不怕娶到個什麽惡婆娘?”

顏逸将她耳畔的發絲撥到耳後,柔聲道:“我娶的是你,袁湘湘。”

他的聲音宛如春天的暖風,緩緩淌進心窩,比醇酒更醉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瞳孔中裝滿了整片星辰大海。他的笑容清澈如山間的明月,幹淨得毫無雜質,尤其是嘴角彎起的幅度,那麽的可愛。

他是陽光,驅散了她墨黑得化不開的陰霾。他是她的救贖,将她的靈魂拖離了腐爛的深潭。他是她的至愛,她的未來,她的一切……

伸手,攬住顏逸的脖子,将他的頭拉低,袁湘湘輕輕吻了上去。

顏逸睫毛微顫,回吻住了她。

許久,兩人才慢慢分開,滿足而安靜地擁在一起。

又過了很久,顏逸輕聲道:“師父,我該回房了。”

“今晚留在這。”袁湘湘摟着他不肯放,閉着眼睛道,“我是你的妻子,不必等到成親之時。”

感覺到她身體的冰冷和隐隐的僵硬,顏逸知道她很不安,他想守着她,陪着她。反正,她是他的妻子……

一切都随其自然……

夜已深,紅燭輕輕搖曳。繡花青色紗帳中一片暖意,不時傳出低低的呢喃,訴說着世間最永恒的情意綿綿。

這陣子蘇嬷嬷整天喜笑顏開,帶着小丫鬟在城裏掃貨,準備辦喜宴。

有人笑道:“蘇嬷嬷,您可真是個大好人,帶大了你家少爺,還要幫他張羅婚事。等你家少爺添了大胖小子,你還得接着幫忙帶小小少爺吧?”

蘇嬷嬷連連點頭:“那是當然,我沒兒沒女,少爺和少夫人就是我孫子孫女,他們年輕,有些事還得我操心。”

她說的是實話,自從那天求親過後,顏逸和袁湘湘就住到了一起。年輕人初嘗那誘人滋味,自然每天膩膩歪歪,如膠似漆。可只有一樣不好,兩人才同房幾天啊,袁湘湘就出城采貨去了。顏逸居然連攔都不攔,只叮囑她早去早回。女人要敬着男人,男人要拿得住老婆才是正理嘛。這成了家怎麽還能和以前一樣呢?哪有年輕漂亮的小媳婦兒天天在外奔波的道理?

袁湘湘不知道蘇嬷嬷此刻正暗自犯嘀咕,她靜靜地蹲在雲上天宮的房梁上,手裏捏着回旋镖,隐藏着呼吸。

從白天一直蹲到晚上,侍女進門燃起了燈。

不久,楚寒走了進來。一襲黑衣,渾身散發着永遠不變的冷冽寒意。他走到桌邊,拿起書,慢慢地抿了一口茶。

袁湘湘在心裏默數:1、2、3……

數到三十下的時候,楚寒放下書本,閉上眼睛,扶住了額頭。

就是現在!

袁湘湘雙手一揮,數十支回旋镖朝楚寒襲去,緊接着她一躍而下,手中短匕首直沖向楚寒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楚寒身影一閃閃過了來勢洶洶的回旋镖,又一個回身袖中亮出兩尺短刀擋住了袁湘湘手中的匕首。

“你想殺我?!”語音中翻騰着熊熊怒火。

感受到他刀上傳來的力量,袁湘湘大呼不妙。

糟了,他沒中毒。

頓時,各種下場在她腦海中一晃而過,最可怕的當然是他會傷害顏逸。

偏偏楚寒還在她面前咬牙切齒地做注解:“竟真敢對我下手,怎麽懲罰你呢?殺了你的小白臉如何?”

一聽這話,袁湘湘頓時氣炸了。她心一橫,命門全開,操縱回旋镖,揮舞着匕首排山倒海般朝楚寒攻過去,竟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驚得楚寒怒喝,一面招架一面問:“你真如此恨我?!”

“不準動我夫君!”袁湘湘雙目通紅,手中兵器舞得密不透風。羅剎女入魔,要麽對方死,要麽自己亡。

高手之間的對決,空氣中全是森森刀氣,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見袁湘湘是真的要他的命,楚寒大罵:“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熟悉袁湘湘的所有招式,當然也熟悉他在教袁湘湘時故意留的破綻。來回過了數百招,他抓住袁湘湘的破綻,猛地揮出一拳,擊破了袁湘湘的氣魁。

“噗……”袁湘湘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直直地被撞得飛了出去。

門外,魇宮風堂堂主離色跑了進來:“尊主!”

看到袁湘湘,他一驚:“大膽,竟敢刺殺尊主!”說着提劍就刺。

劍尖剛要刺到袁湘湘就被一股刀氣彈了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楚寒的身影就從他身邊閃了過去。只見眼前刀光一掠,他只覺得脖子冰涼,随後雙腳一軟,身體不由自主地栽倒。

“尊……”他死不瞑目地看着楚寒,想問個究竟。

楚寒慢慢轉身,冷冷地看着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她勾結,她是你放進來的,茶杯裏的毒也是你下的。”

袁湘湘捂着胸口坐起身,看了看離色的屍體,又看了看楚寒手中滴血的刀,笑了笑,握住匕首就朝自己的脖子紮去。

“铛——”的一聲,匕首被楚寒手中的刀擋了開,脫手而出。

“我的徒兒如此沒出息,輸了便要死麽?”楚寒冷冷地問。

袁湘湘笑笑:“魇宮規矩,自裁者,不殃及家人。我不死,你會殺了我最愛的人讓我難受。我死了可保他周全。”

這時,門外嗚嗚泱泱地沖進一群人,是魇宮宮衆。

“尊主!”

“尊主!”

……

楚寒表情波瀾不驚,他收刀回鞘,對衆人道:“無妨,離色犯上,羅剎女救了我。把離色的屍體拖下去吧。”

衆人得令,迅速将離色的屍體拖了下去,又将地上的血跡收拾幹淨,然後識趣地退下,關上了殿門。

楚寒走到依然呆坐在地上,面如土色的袁湘湘身邊,彎腰去扯她:“你要在地上坐多久?”

袁湘湘揮開他的手:“別碰我!”一開口,便吐出一口淤血。

楚寒指尖一顫,随手将一瓶凝氣丹丢到她面前,然後走到窗邊,看着墨黑得化不開的夜色,輕聲道:“我對你很好呀,你感覺不到麽?為什麽到最後還是要對我動手?”

“你對我好嗎?我一點沒感覺到。”袁湘湘忍不住冷笑,“我就記得你經常打我,打得非常狠。按魇宮規矩,我已通過刀山火海,是自由之身,你憑什麽逼我再去殺人?再做回羅剎女?你不死,我不得解脫。”

聞言,楚寒目光微閃,他轉身對袁湘湘道:“袁湘湘,你以為你是誰?我想如何便如何。你聽好了,完成這最後一單任務,從此我放過你,管你死到哪去。不做,我就先殺了你在乎的人再殺你,然後把你們挫骨揚灰,一個灑在山巅,一個灑進大海,讓你們永世不得再見。”

袁湘湘捂住胸口,踉踉跄跄站起身,恨恨地盯着他:“好,我做!請師父記得你承諾的。”

說完轉身,邁着虛浮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楚寒靜靜地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回憶起很多年前,兩人并肩作戰的時候,她那張略微帶點嬰兒肥的臉上沾滿了鮮豔血點子,但依舊燦爛地笑着對他說:“師父,我救了你一命呢。你看,你的後背只有交給徒弟我保護才放心吧?”

冷冰冰的魇宮中,只有她永遠笑得那麽燦爛,像陽光一樣溫暖。不管是挨打,還是挨罵,她都那麽燦爛地笑着。他曾以為,她會永遠笑着陪在他身邊,替他擋下背後刺來的刀子。

是什麽時候變了呢?對,是她認識顏家那個死老頭之後。她回來竟對他說:“師父,我要出魇宮,我要像人一樣活着,我不想再做只會殺人和假笑的行屍走肉。”

原來,她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都是假的。

既然她一直在騙他,為什麽他要讓她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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