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現代篇【七】

胡洛白繞着院子中的一顆槐樹已經轉悠了有七八圈了,他擡頭仰望着槐樹最高的枝頭,他估摸着這槐樹不說上千年,至少也得有上百年了,樹根很粗壯,樹葉茂密繁盛。

據說,槐樹之所以叫槐樹是因為槐樹乃木中之鬼。因其陰氣重而易招鬼附身,更在風水學裏禁止種在房屋的附近,而現如今,魏司珉的這居私宅竟然會種着這麽一顆高大又粗壯繁茂的槐樹,胡洛白頓時百思不得其解。

胡洛白被魏司珉從醫務室轉移送到這裏時,半路上就遇到了那個叫秦然的混球,但好在有驚無險,他是被平安護送到了這裏,但魏司珉卻就此再次消失不見了。

這是棟有着三層樓的別墅,裏裏外外被把手的很嚴密,期間,胡洛白借用了固定電話與韋餘生取得了聯系,言簡意赅了解對方處境之後便挂了電話,心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今日的太陽有些毒辣,但躺在槐樹下的胡洛白卻是覺得無比的陰涼,他把魏司珉放在客廳的一套茶具搬了出來,學着電視上的大師,小心翼翼的捏着壺柄,手指微微顫地倒進沒一口的小茶杯裏,然後輕輕端起,小品一口。

“舒服。”胡洛白美滋滋的感嘆,要是日子一直這樣過的話,何樂而不為。

【我說,你這樣時不時有點頹廢?】沉寂了好幾日的007突然開口說話,驚得胡洛白一口水沒噴出來。

“怎樣?我現在是別人的籠中之鳥哎,我自己也不想這麽頹廢的好嘛。”胡洛白嘴上雖這麽說着,可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他巴不得日日都是這樣靜爽,然後再活個十年八年,也算是真的值了。

他追求的不多,吃得飽,穿的暖,有錢花,然後好好活着。

007翻了翻白眼,【難道你人生中就沒點兒別的樂趣?】

“吃飯睡覺躺數錢算樂趣嗎?”

随口的一句搪塞話,把007堵的差點沒噴出一口老血,再三思考後,007才決定不在搭理胡洛白這個特別不靠譜的‘顧客’。

胡洛白也沒在意,敲着二郎腿悠悠的品着自己為自己沏的一壺龍井茶。

舒适而又寂靜的別墅,只聽“咣當”一聲響,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從什麽地方掉下來,頓時,引起了胡洛白的注意力。

胡洛白不緊不慢喝掉最後一口茶,從凳子上站起來,朝聲音的來源探着腦袋,而後又瞅了瞅看守大門的門衛,他們似乎沒有聽見任何動靜,依舊筆直着肩膀像軍人一樣站立在大門的兩側。

胡洛白畏手畏腳的撤離槐樹下,朝聲音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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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媽耶,疼死我了。”說話的是個男孩子,聲音中帶着奶氣,軟軟地也狠狠的在胡洛白心裏撓了一把,勾起了胡洛白心中的那根好奇心。

小男孩并沒有發現躲在旁邊觀察了他許久的胡洛白,自顧自的在嘴裏叨叨着些什麽,然後撿起扔在地上的有些破舊的書包,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又拍了拍書包,然後背上。

胡洛白躲在草叢後面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想看看這個‘從天而降’的小男孩,想幹些什麽。

“嘎吱”枯萎還沒來得及掃除的樹葉,就被胡洛白一個不小心踩成了五馬分屍。

胡洛白往自己額頭上使勁的拍了一下,暗暗罵着自己的大咧。很快,小男孩過于敏感的神經就立馬發現了他的存在。

“誰?”小男孩面色驚恐,硬着頭皮,壯起膽子,慢慢朝胡洛白走過來,“誰在那?”

胡洛白沒動,始終保持着彎腰探頭,半蹲的姿勢,直到雙腿有點麻了,脖子十分酸疼了,腦子裏只記得腰酸背疼的感覺,忘卻自己正在和一個小男孩周璇的時候,站了起來,而且還是那種哈欠打到一半,張着大嘴巴,歪着脖子,挺直腰板的模樣。

胡洛白感覺十分舒适的姿勢與動作,但在小男孩看來,面向他的就是一個張着血盆大口,并且歪着脖子的‘怪物’。

“鬼呀!”

“哎...”胡洛白伸出去的手有點遲,剛收拾好自己糟糕的表情,就發現小男孩早跑沒了影。

但這裏是哪裏呢,這裏可是魏司珉的私宅,可不是什麽人能進就進,說出就出的。

圍牆爬進來容易,爬出去卻十分艱巨,小男孩萎縮在牆角,眼角泛紅望着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的圍牆,又聽着直逼自己的腳步聲,鼻子一酸,仿佛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出來一樣。

“小朋友,我不是壞人。”胡洛白在說出這句話後,就後悔了。

壞人臉上會寫壞人兩個字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

果不其然,小男孩更加畏懼他了,說起話來都磕磕盼盼地,“這...這棟別墅從建着都沒人住過,我奶奶說...槐樹是木中之鬼,容易招惹一些不幹淨的東西,”說到這裏,他僵硬的吞了口唾液,“你...是人還是鬼?”

胡洛白定住了腳步,沒在繼續前進,蹲在原地換了副溫柔書生般的面孔,柔和地說道:“我當然是人,”他指了指挂在萬裏晴空,有些辣眼睛的太陽,“太陽公公今兒心情這麽好,我要是鬼,早被他的熱情給燒沒了,哪能等到現在啊。”

小男孩緩緩擡起埋進膝蓋裏的腦袋,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胡洛白漸漸往前移動着腳步,終于走到小男孩的面前,然後伸出大手掌,“要不然你摸摸,我手還熱乎着呢。”

小男孩半信半疑,目光在胡洛白身上四處游走,接着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輕輕碰了一下胡洛白的手掌,但很快又立馬像是觸電般的縮了回去。

“還熱乎的吧,我真的是人。”胡洛白努力表明自己的身份,讓小男孩相信自己,“站起來吧,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搖了搖頭。

“我這麽問好了,你爬進來是想幹嘛?”胡洛白如願的牽着小男孩的小手,軟綿綿的手掌像個帶着巨大韌性的棉花糖。

“他們拿走了我的作業本,說我如果能爬上那顆槐樹上,掰一根枝頭,就答應把作業本還給我。”小男孩氣奄奄地低着頭,盯着自己有些破舊的鞋子,聲音悶聲悶氣,“可是今天大門口突然站了兩個特別可怕的叔叔,我只能搬磚墊着從圍牆爬進來了。”

胡洛白若有所思地牽着小男孩走到槐樹下,蹲着細心的幫他把臉上的髒擦了擦,笑着說:“那要不這樣,哥哥幫你折一枝好不好?”

“真的嗎?”小男孩哭喪的臉上終于舒展開,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你真的可以幫我折一枝?”

胡洛白彎着嘴角,點點頭,“真的,哥哥說到做到。”

胡洛白揉了兩把小男孩的腦袋,松軟的頭發撩過他的五指,才站起來搬了把椅子朝着槐樹攀岩上去。

“哥哥,小心啊。”小男孩仰望着頭,把脖子仰着九十度的樣子,就這麽一直望着越來越高的胡洛白。

胡洛白雙腿架在了樹杈上,伸長了手臂,艱難的折斷一枝離自己最近的槐樹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只覺得在他把枝葉折斷的那一剎那,折斷的地方像似又發了芽。

但在這麽個危險的高度,以及手腳的舒展限于限制下,胡洛白拒絕了用手揉眼睛來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他嬉笑着臉,一只手抓着小枝頭,低頭朝下面喊了句,“折到了。”

小男孩的姿勢始終沒變,眉笑顏開的盯着從樹上準備爬下來的胡洛白。

胡洛白此刻就像只活靈活現的猴子,攀岩在大樹上,毫不費勁的尋到了自己的果子,然後又匆匆跳下樹,只聽身後傳來一陣喇叭的笛鳴聲。

“完了。”胡洛白猛的把頭轉向大門外,默默在心裏祈禱着。

大門随着一聲的笛鳴,被從外面漸漸打開,門縫逐漸擴大,小男孩轉正了脖子,呆呆的望了過去。

那是一輛他從未見過的豪華轎車,用他腦海裏的詞語來形容的話,很酷,已經是對事物的形容到了一個完美極致了。

魏司珉把握着方向盤緩緩開着車進來,剛準備直接把車開進車庫,這剛進門,就瞧見了像只猴子一樣抓着枝頭不上不下的胡洛白,瞳孔一縮,立馬拔了鑰匙從車內沖出來。

魏司珉踏步流星恨不得直接從車邊飛向槐樹邊,他疾步怒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我...”胡洛白雙手緊緊抓着樹幹,雙腳踩在樹根上,徹底忘卻了下一步的動作怎麽進行,“大哥,我這是下不去了啊。”

小男孩挪了挪位置,躲在一旁,一心只想着胡洛白的魏司珉也沒注意,直徑過去占領了空位,敞開雙臂,“跳下來,我接住你。”

這一句,像是突然戳中了胡洛白記憶中的某根弦,硬是愣了半分鐘都沒動。直到魏司珉又一句的怒吼後,他才緩緩回過了神,然後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被魏司珉接住後,胡洛白并沒有做出任何有驚無險或是誇大其詞的表情,而是露着一副眉頭縮緊,深意濃味,像是再回憶一件很久很久,久到早已逝去忘卻的什麽事情的表情。

“弋陽?”魏司珉晃了晃胡洛白,見人未動,又接着叫了兩聲他的名字,胡洛白才徹底被拉回了神智。

“啊?”胡洛白恍恍惚惚地,沖魏司珉露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便走向小男孩的面前,“吶,你的槐樹枝,下次不要再爬牆進來了,知道嗎?”

小男孩木木的接住樹枝,緊緊攥在手裏,偷偷看了眼嚴肅的魏司珉後,又立馬躲到了胡洛白的身後,悶聲說道:“知道了,謝謝哥哥。”

胡洛白捏了下小男孩的臉蛋,“你叫什麽名字?”

“陸錦程,大陸的陸,前程似錦的錦程。”小男孩驕傲的說着自己的名字,“我奶奶說,是一個叔叔給我取得。”

“真好聽。”胡洛白笑眯眯的摸着小男孩的頭發,“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陸錦程急忙搖頭,露了個八齒少個大門牙的笑容來,匆匆說了句“我家就在附近,謝謝哥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然後朝大門外奔跑,拼命不帶一點拖沓。

至始至終,陸錦程都只看過魏司珉一眼而已,因為他覺得,相對比那個面無表情甚至還皺着眉頭的叔叔,他更加喜歡那個幫他折樹枝的哥哥。

陸錦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走後,站立在一旁的魏司珉才淡淡的問了:“誰家的孩子?”

胡洛白淡淡的笑着,搖搖頭,盯着手上在樹上勒的痕跡,又看向巍峨的槐樹,心中倒是生出了一種道不明的感覺,那種直徑連接到靈魂深處的感覺,讓他久久不能抹去。

就像是,他跟這棵槐樹有着某種淵源似的,他從不信有什麽木中之鬼,老一輩的說法,到了他們現在這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人還相信迷信了。

但這一次卻不一樣,作為一個披着別人皮囊的胡洛白,那是種什麽感覺,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胡洛白多嘴問了魏司珉一句,“哎,不都說槐樹陰氣重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嘛,你怎麽在這建起別墅了?”

“我不信迷信。”魏司珉是這麽回應胡洛白的。

深夜,在月光的照射下,人們看不見,胡洛白也看不見得情況下,那株被胡洛白小心折斷的地方,又悄然冒出了一點枝頭,随着光輝的揮灑下,悄無聲息的逐漸生長了出來。

然後,恢複到了原本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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