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會回來

小薛洋年幼，玩鬧了這樣久，早就困倦了，他回到破廟之後，依偎在曉星塵的懷中，緊緊的摟住曉星塵的腰，将腦袋埋進了他的懷裏，沉沉睡去。

“阿洋？”曉星塵忽然開口，輕聲的問道，“你睡了嗎？”

小薛洋只是動了動身子，将腦袋埋的更深了，曉星塵只能一讓再讓，無奈之下，只好反手抱住小薛洋，不讓他再繼續往裏面蹭，否則兩人都得睡地上了。

可是小薛洋睡得很熟，曉星塵卻遲遲未眠，他心中仿佛是壓着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夜不能寐，思慮片刻之後，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驚醒了小薛洋，随後走到了桌子邊，點燃了燭火，借着微黃的燭光掀開了衣袖，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手腕幾乎快要透明了，他心中隐隐發寒，猶豫片刻之後，他解開了腰帶，看了眼自己腰身，果不其然，也漸漸的開始透明，按照這個速度，估計明日……便會消失了。

曉星塵微微抿唇，眉目間滿是憂慮之色，他有種感覺，他感覺自己要走了，要消失了，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仿佛下一秒，他可能就消失在了這裏，從此這裏就沒有曉星塵這個人了。

那阿洋，會不會記得他？

阿洋一定會記得他的吧。

不……曉星塵搖了搖頭，他忽然不想阿洋記住他，如果阿洋記住了他，按照阿洋的性格，定然痛苦萬分，難以走出消沉，他不想看到那樣的阿洋，若是阿洋成了那般，豈不是還不如前世那個桀骜不馴的少年？

曉星塵沉默的坐在桌子旁，他坐了很久，直到天空的一絲微光透了進來，他才微微擡眸看向外面，臉上皆是疲憊。

他想了整整一晚，沒有想到任何解決的辦法，而且，那種心悸的感覺越來越近了，近到他已經開始恐慌。

曉星塵略微嘆了口氣，他站起身，沉默的将自己的衣物整理了一下，然後将幹淨的衣物好好疊放好，霜華更是放到了小薛洋的身邊，若是以後他不在了，希望霜華能代替他，保護好小薛洋。

昨晚買的那些糕點，都被他擺放的整整齊齊，他收拾東西的時候，極其的輕，生怕驚醒了小薛洋，等他收拾好了，才慢慢的坐到了小薛洋的身邊，溫聲嘆氣道，“阿洋……”

小薛洋微微一皺眉，閉着眼睛，伸手抓住了曉星塵的衣袖，再次沉沉的睡去。

曉星塵想了想，身後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小薛洋的左手小指，那裏有着一道細細的紅痕，他低聲道，“阿洋，保護好自己，莫要再信旁人，若是有緣……”

他說不下去了，那聲音低的，仿佛是說給自己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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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星塵微微搖頭，輕輕的松開了小薛洋的手，站起便準備往林中走去，路過桌子邊時，他想了想，從衣袖中留下了最後一顆糖，旋即轉身離開。

就算要消失，他也決不能在阿洋面前消失，那是多大的痛苦，阿洋如何承受的住？

只是，曉星塵沒想的是，他剛剛步入林中，便聽到破廟裏傳來了阿洋的聲音，他高聲喊着，“道長？道長！道長！你在哪裏？”

曉星塵正想出聲，卻一張口，發現自己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在變透明，一點一點的在消失，曉星塵心裏難過極了，他看向破廟門口，祈禱那個小小少年現在千萬不要出來。

不要親眼看着他消失，那太痛苦了。

可是他的祈求，并沒有任何作用，最後的最後，他看到的是，是小薛洋踏出了破廟，一臉高興的看向這邊，可那小臉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後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的向他撲來，曉星塵想要告訴他“阿洋，慢點……”

可是什麽都說不出口了，他在小薛洋的面前，如同破碎的銀光一般，消失的無聲無息。只有那白色潔淨的道袍，失去了支撐，落在小薛洋的面前。

“道……道長？”小薛洋睜大着眼睛，一臉茫然的抱着道袍，小手不停的摸着，問道，“道長？你藏哪裏去了？道長？”

……

曉星塵猝然睜開雙眼，急促的呼吸，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耳邊似乎都是風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了過來，只見幾個人圍着他，滿是驚喜之色。

“小師叔，你終于醒了！”魏無羨拍了拍手，哈哈一笑道，“沒想到小流氓的手冊還是有點用處的，這種招魂的方法，倒是聞所未聞，沒想到居然真能救醒小師叔！”

“你……是？”曉星塵剛剛醒來，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

“小師叔可能不認識我，家母藏色散人。”魏無羨恭敬道。

“原來是藏色師姐之子……”曉星塵回禮，他感到頭部劇疼，微微皺眉，腦海裏滿是小薛洋最後茫然的眼神……他一想到，心髒就像是被緊緊擰住了一般，疼的讓他微微彎腰，難以忍受。

“小師叔沉睡了八年，魂魄盡碎，剛剛才修複過來，此時可能還會有些不适，待含光君處理了薛洋，我們便帶小師叔回雲深不知處養傷。”魏無羨道。

“阿洋？”曉星塵一聽薛洋的名字，微微愣了一下，立即問道，“他在這裏？”

“自然在的。”魏無羨略感奇怪，覺得哪兒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只好回道，“小師叔放心，有含光君在，必定能斬殺薛洋。”

曉星塵臉色頓變，他勉力撐起身子，想要往外走去，甚至連話都顧不上解釋了。

只是他身子虛弱，哪裏能走得快，險些跌倒在地上，幸得魏無羨扶了一把，不解的問道，“小師叔怎麽了？”

“我要去……見阿洋……”曉星塵的語氣略顯急切，他鮮少這般模樣，魏無羨甚至都能感覺到，他這位小師叔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着。

“好，我帶你去……”魏無羨只能懷揣着疑惑，帶着曉星塵去找薛洋。難道他這位小師叔是恨極了薛洋，要親眼看到薛洋死才能放心？

曉星塵走的迫切，義城裏滿是白霧，幾乎看不清人，可他越走越是心驚，越走越覺得心要沉到了底，直到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嘶吼聲，“還給我！”

曉星塵的身子猛地頓住了。

他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一聲劍刃透體，穿過胸膛的聲響，薛洋的悶哼聲從白霧中傳來，霧氣漸漸散去，曉星塵看到薛洋滿身血跡，他正捂着胸口，低聲咳血，一步一步的往藍忘機那裏走去，步伐沉重，他走了幾步，忽然伸手往前撲去，咆哮道，“還給我！”

“住手！”曉星塵失措出聲，可他的眸中掠過避塵的寒光，那凜冽的劍光狠狠的斬下了薛洋的左臂，血液噴湧而出，四周頓時血腥味四溢。

薛洋沒有一聲痛呼，他的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似乎還想撐住，可終于是撐不住了，無力的跪倒在地，雙膝砸落在地上的聲音，猶如重擊在曉星塵的心口。

他臉上血色盡失，神情茫然的看着跪倒在地的薛洋，眼前的一幕，如同噩夢一般緊緊的扼住了他的脖頸，讓他呼吸不能，濕漉漉的血撒在薛洋的身邊，他全身浴血，胸口處猙獰的傷處往外一直流血。

斷臂之處，更是駭人。

曉星塵慢慢的，僵硬的往薛洋那邊走去，他一直以為，自己放心不下小薛洋，他一直以為，小薛洋和薛洋是兩個人，是不同的，他一直以為，自己對薛洋只有恨，可是現在他知道了，如果只是恨，當初，他為何心如死灰，寧願自盡也不願意殺了薛洋，為何離開小薛洋的時候，會那樣的不放心和痛苦。

因為他的心中，真正放心不下的，就是薛洋。

可惜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遲了。

薛洋跪倒在地，絲毫不在意胸口和斷臂處的傷，他微微仰頭，看到了從白霧中走來的曉星塵，他一向兇殘野性的眼眸，忽然愣怔住了，旋即微微的溫柔了下來。

他低低的笑出了聲，竭力喘氣，似乎極為開心道，“道長啊……我……又 ……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又入了我的……夢……？”

他低低的笑着，微微的垂下了頭，跪倒在地的身子一動不動，再無聲息。

孤零零的斷臂就在一旁，四根手指緊緊握着，缺了一根手指，魏無羨走過去用足了力氣，才掰開了他的手。

掌心裏，握着一顆糖，一顆發黑的糖，一定已經不能吃了。

“阿洋……阿洋！”痛苦破碎的聲音，仿佛泣血一般，曉星塵痛苦的跪倒在薛洋面前，将其抱在懷裏，濕漉漉的血浸透了他身上的道袍，懷裏的身體已經微涼，殘缺的身體，再也不會回來的薛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