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女人的直覺

照片上的女孩，紮着馬尾，穿着白底碎花裙。背着一個淺藍色的帆布單肩包。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紀，她皮膚白淨，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充滿着靈氣，給人一種清爽可人的感覺。

我毫不吝啬的誇贊了兩句：

“很好看的小女生。應該很讨人喜歡。”

爺爺抱出一個小箱子。小心的擦拭之後才打開：

“這裏面都是和林佳有關的東西，當年林佳去世的消息一傳來。小寒把自己關在這間房裏不吃不喝好多天，最後還暈了過去，這些東西啊。他媽媽是準備拿去燒掉的。都被我偷偷留了下來，我想着一個人的青春和記憶是無法抹去的，一味的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既然小寒不能勇敢去面對，就換個人來。”

我能明顯感覺到。爺爺說的這個人就是我。

但我真的是有口難言，我和傅奕寒真不是那種适合走在一起的人。更何況，一個女人要有多愛一個男人。才能為他承擔所有悲傷的過往。

我篤定我不是爺爺認定的那個人，但姑且聽一聽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吧。

擺在我面前的。一共是一個大箱子，兩本相冊。我随手翻開了一個相冊，爺爺解說道：

“這一本高三那年暑假拍的，當時我心髒病犯了，住院半個多月後回了鄉下調養，林佳這小女孩知道後，在鄉下陪了我兩個月，她喜歡做飯，特別愛笑，她在的時候，鄉下養了兩條大黃狗，你看看這些相片，都是小寒給她拍的。”

三人兩狗一排房舍百畝良田，很惬意的田園生活。

我邊翻邊問：

“林佳好像很喜歡穿白裙子？”

爺爺戴着老花眼鏡和我一起看，指着林佳的小腿腳踝對我說：

“她以前很喜歡穿白裙子，後來做飯的時候竈臺垮了，木炭燒傷了她的腿，她就不怎麽穿裙子了，所以後來的照片，大多數都是穿着牛仔褲，她是個很簡單的小姑娘，家境雖然貧寒，但你看她這笑臉，完全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自卑。”

包括後來穿着各式各樣的牛仔褲拍的照片，她雖然有意隐藏着腳踝處那個難看的傷疤，臉上卻還是洋溢着很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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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是個很善良的老頭，他說第一次見到林佳的時候，林佳怯生生的站在大門口不肯進，傅奕寒硬拉着她進來的，一坐下林佳就說，傅奕寒，我以後可不跟你生活在這麽大的房子裏。

傅奕寒就問她，那你想住在哪兒？

爺爺稍有停頓，我很感興趣的追問：

“她是怎麽回答的？”

爺爺摘下老花眼鏡，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她說她喜歡住在小一點的房子裏，炒個菜滿屋子都飄香的那種，笑一笑就能傳遍家裏的每一個角落，而不是像這裏的別墅一樣，堅固的像座巨大的城堡，不管裏面住多少人，發生多大的聲響，都阻隔不了空氣裏的寂寥和沉悶。”

這一點我完全贊同林佳的說法，大部分的人向往的家，都是溫馨的，只有少部分人才願意住在奢華空蕩的房間裏。

當然，最重要的是兩個人的心要彼此緊靠，否則即使睡在一張床上，也會同床異夢。

到最後避免不了要問起林佳的死因，相比起我的欲言又止，爺爺倒是比較幹脆利落，他抱給我另一個小箱子的時候，先給我敲了一記警鐘：

“丫頭，這些照片小寒看過一次，當時就暈倒在地，林佳是出了車禍之後，在醫院搶救了兩天才身亡的，死因不單單是車禍造成的，還有她自身的絕症。”

我的雙手有些顫抖，但爺爺鼓勵我看一看，他說生命很脆弱，只有親眼看到生命易折，活着的人才會更懂的珍惜眼下的時光。

自認為經歷過大風大浪從鬼門關走過幾遭的我，卻還是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整個人臉色慘白，胃裏排江倒海的想吐。

車禍現場很慘烈，林佳渾身是血，但如果僅僅是這些，我相信傅奕寒能夠扛住，最讓人撕心裂肺的是後來搶救的照片，太殘忍了。

我蹲下身去冷靜了大概十來分鐘，爺爺才拍了拍我的後背，遞給我一杯水：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我同意你和小寒交往嗎？”

我回到座位上，端着水的雙手還在瑟瑟發抖。

爺爺一臉寵溺的看着我說：

“丫頭，你的眼睛裏寫滿了故事，你不是一個天真的小女生，你有自己的擔當和勇氣，尤其是你笑起來一臉倔強的樣子，讓人心疼，也讓人安心，小寒能遇到你，是他這輩子的福氣，爺爺比較自私，想在有生之年找到一個能讓小寒快樂起來的人，所以要苦了你多承受一些東西。”

這也是安可一再跟我強調的一方面，要跟一個放不下過去的人在一起，未來有很漫長的一段時光，都會過的很辛苦，也會很心酸。

或許是我對傅奕寒并沒有那種想和他過一生的沖動，所以面對他的過去，我倒是比較坦然。

只是林佳這麽好的女孩，在遇到車禍死裏逃生後又被絕症判了死刑，實在令人惋惜。

故事聽完了，我沒有給爺爺一個承諾，爺爺也沒有逼迫我。

那一天，我不太明白爺爺為何突然要跟我講起林佳和傅奕寒的故事，那之後的很久很久以後，我都不明白爺爺的用意，直到後來的後來，我懂了，卻懂的有些晚，成了畢生遺憾。

起身的時候，爺爺又重新把這些照片封存在箱子裏，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在櫃子中落了鎖，最後一個小匣子放進去的時候，爺爺好像是恍了神，整個人差點跌倒，我上前去攙扶，爺爺嘆着氣說：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我連忙拾起地上散落的照片，一張張血腥無比，裝進去的時候，爺爺還擦拭了一下照片上的印子，我又拿起那張躺在手術臺上的照片，發現林佳的右手食指上，竟然有一顆小小的黑痣。

我對林佳的手比較印象深刻，有一張照片是她抱着大黃狗拍的，傅奕寒給了她的手一個特寫，我看到照片的第一感覺是，手真的是修長且白嫩，沒有半點瑕疵。

但我轉念一想，或許是P圖的緣故吧，所以那顆痣被P掉了。

落在地上的最後一張，是爺爺撿起來的，我瞟了一眼，喊了一聲：

“爺爺，等一下。”

爺爺拿着照片愣了愣神，然後遞給我。

是一張車禍現場調出來的監控視頻圖，當時的林佳倒在血泊中，而她的手裏...

我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手裏似乎抓了什麽。

但是照片不能放大，看不清林佳手裏到底是什麽，只是我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收好所有東西後，爺爺給我講了車禍當天的事情。

爺爺說那年林佳本來可以和傅奕寒一起出國留學的，但她一拖再拖，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那天她和傅奕寒吵了一架，從傅家回去之後就失聯了，三天後，滿世界尋找林佳的傅奕寒才接到林佳的死訊，他沒有見到林佳的最後一面，林佳的父母一直認為是傅奕寒逼着林佳跟他出國，而林佳放不下家裏人，所以兩人吵架後林佳過馬路時恍了神，才被車子給撞了。

林家人口口聲聲吵吵着是傅奕寒害死了林佳。

但傅奕寒那天吵完架後，被梁原叫去打籃球了。

畢竟這事情過去十年了，有些細節早已被人遺忘，除了傅奕寒的心裏還念念不忘林佳之外，就連林佳的父母都在林佳去世之後，帶着林佳的弟弟離開了這座城市。

爺爺慨嘆這些年都是他去墓園看林佳的時候，我的直覺是這件事情不簡單。

不可否認傅家有錢有勢，林佳的父母不願意再和傅家有任何瓜葛，也不願意接受爺爺的幫助，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老實巴交的林佳父母，卻突然之間舉家遷走，這其中的緣故，難免讓人起疑。

當天晚上回到家，傅奕寒還是賴在我家蹭睡，我的假期只剩下最後一天，我想做個計劃，卻被傅奕寒一再糾纏而落空。

我也想問問他關于林佳當年的事情，安可讓我別問，有些傷疤不管多少年過去，如果當事人不願意主動結痂的話，誰去觸碰都會疼痛難忍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糾結那些小細節不放，夜裏輾轉難眠，我鬼使神差的把林佳和傅奕寒的戀情做了一個細致的分析圖，勾勒出那些有疑點的地方，但我最後沒找出任何不妥的點來，所有存在的漏洞，都能找到補缺的理由。

還有就是周虹對林佳的态度，竟然也是很友好的。

以我和周虹短短幾次的交鋒，以及我對周虹的印象來說，她不像是一個能接受普通家庭女孩入主傅家的婆婆，或許她對林佳的态度，只是一種愛屋及烏。

令我措手不及的是，周虹對林佳這種愛屋及烏的好感我都沒參詳透，在我最後一天休息的時候，周虹竟然主動給我打電話，她說要親自下廚做一桌子好菜，讓傅奕寒帶着我，大家重新開始好好的認識一番。

我覺得有些驚悚和膽怯，馬離蘇卻窩在我的沙發裏輕笑着說：

“古人雲，多年媳婦熬成婆，大家都是從媳婦開始做起的，你有什麽好怕的，不還有個兒高的傅奕寒給你頂着嗎？你怕什麽呀，要不然我陪你去，我拉着梁原一起去就行。”

馬離蘇當真叫上了梁原，他們倆在車上有說有笑的，我坐在副駕駛，心裏惴惴不安。

傅奕寒見了，伸手摸摸我的頭：

“如果你覺得不合适的話...”

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我莫名的回絕了他：“不，挺合适的。”

既然我對林佳的死有所懷疑，那麽就讓我以嶄新的面目，去會一會傅奕寒的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