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帶你回家

“洛城十四匪的事，還是由我來說吧！當年我也是親歷者。”

黎燼眸光悠遠，像在追憶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當初這些人，只是不被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小毛賊，他們借戰争與奸商勾結，發不義之財，招來一群同樣想不勞而獲的混混，發展至最後，大城和小鎮的流寇都被集結。”

“就沒有人去鏟除他們嗎？”梧桐問。

“沒有餘力。”黎燼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們盤踞在洛城，由十四個惡名在外土匪為主要統領，被人稱作洛城十四匪。”

“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廷都沒有餘力，九城的血流的太多了。”

花無芽難以想象，那是一種多麽沉重的戰争，只覺得在黎燼這句血流得太多的話後，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痛苦。

三師姐難得沉着眉眼，“但事情會出現轉機的，是嗎？”

“不錯。”黎燼緩聲道，“後來，鏟除了在苗疆想靠操【控蠱毒，入侵中原的天瀾教的幾位少年俠客，來到了邊關。

他們的祖輩，都是江湖上一流的劍客，他們可以說是青出于藍勝，以一劍力戰十四匪。

當年這些人，還都是提起父輩才知來歷的少年俠客，如今……卻是我們這一代的傳奇。”

“是溪沙女神。”三師姐道。“溪沙女神因為都是女子，又有一手好劍法，護得一方平安。斬殺洛城十四匪，是她們的成名戰，從此江湖上就有了她們的美名。”

三師姐一笑又是一嘆，“戰争平定以後，我的睡前故事，幾乎全是溪沙女神。這樣說來，雲前輩應該就是那雲夢劍法的傳人，陸雲潇。”

“前輩們都好厲害，有一天我也要懲惡揚善，名揚天下。”花無芽捧着臉，不由憧憬。

黎燼微笑，“你現在不正在這麽做。”

“還遠着呢！我做的不夠好。”

花無芽苦着臉，“雲姑姑還說，卓子玉現在是琉璃閣殺手，那琉璃閣是不是還藏着更多十四匪的餘孽？”

“這個恐怕很難說。”

三師姐說，“不過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你們這幾天陪着前輩，可以借機再詢問一番。”

花無芽點頭，随後又捂着額頭， “擺在咱們面前的線索好多，也好亂。”

“我們不如将現有的線索整理一下，江湖近來多風雨，所有的事看似毫無關聯，卻又息息相關。

最開始的一件事，就是盟主來鬼醫這裏來看病，卻在中途遭遇不明人士追殺，至今下落不明。”三師姐說着咳了一聲。“當然，咳咳，大家都明白。”

至今下落不明的盟主，從容地迎着幽若和葉飛雪望過來的眼神。

“随後又是魔教莫長老，襲擊黎姑娘的門派斬月門。

然後是師門委派我們，調查江湖名門失蹤，但是到達之後，就是小師妹被那阿蓮誘騙，洛姑娘和葉小姐出手相救。

我和黎姑娘去見百裏城主，發現他身邊有不明來歷的人偷聽。梧桐在豐遠镖局，發現了那疑似阿蓮的女子，此事也和他們脫不了關系。”

三師姐分析道。

“不僅僅是江湖，似乎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朝廷也牽扯其中。”

黎燼補充，“關于莫長老襲擊我的門派。那晚他們似乎與飛鷹族先有勾結，目的似乎就是為了栽贓到魔教頭上。不僅是屠戮我的師門，近來江湖新秀失蹤的事，也有有心人在有意無意，将這事引在魔教身上。”

“他們是不是想引正道和魔道內鬥，趁虛而入，先搞垮江湖，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花無芽忍不住站了起來，“這些人太可怕了。”

“他們的目的哪裏是不可告人，簡直不能再明顯，就想侵占我們的國土，吞噬我們的國家。”

三師姐義憤填膺，用力一拍桌子，不過這次她拍到一半，注意收了力道，并沒有再把桌子拍爛。

“恐怕不僅如此。”黎燼凝重，“洛城十四匪舊部，西域殺手組織琉璃閣，這裏面牽扯的勢力太多，水太深，一定有我們所沒有窺見的陰謀。

我們當下能做的，就是盯住豐遠镖局，找到江湖新秀失蹤的線索，将他們救出來。”

衆人紛紛點頭，幽若聽了半天，忍不住問，“你們之前，就一點都沒懷疑魔教嗎？就因為小飛雪，幫了你們。”

“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懷疑。”黎燼微笑，“但對方栽贓的意圖，太明顯了。”

“如果是我的話，在目的達成之前，絕不會暴露自己。”梧桐一臉深沉的說，“這樣的反派太自傲，太愚蠢，寫到話本裏會被大家嫌棄死的。”

一個小師妹驚呼，“怪不得師姐話本裏的反派，都藏的這麽深。”

“想不到師姐你這麽直爽，寫起話本這麽心機深沉。”花無芽感嘆。

“這你就不懂了？”梧桐一擺手，“人總是羨慕自己沒有的，就因為我性子沖，大腦不夠使，才特別憧憬性格冷靜隐忍的人。”

“說不定是師姐把性格冷靜的部分，都透支在寫話本上了呢？”另一個小師妹說。

眼見話題越跑越偏，三師姐忍不住清咳兩聲，“快吃吧，晚上還要夜探豐遠镖局。”

然而讓花無芽在意的是，直到吃完飯，已經有丫頭來收拾碗筷了，洛歸念也沒有把藕餅拿回來。

她不解地歪着頭，剛想拐入通往後院的碎石小路，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聽出是洛歸念的聲音，剛想探頭打招呼……

“往事已矣，我無礙的。”

“我知道。”黎燼嘆息的聲音傳來，“向來最堅強，是我不喜歡也不願，讓你從別人口中聽到那些陳年往事。”

黎燼從飯廳走出，熱鬧散盡，飯廳的人三三兩兩的離去，通往後院的路，也就有了幾分凄清。

洛歸念捧着小竹碗，坐在廊下吃着黎燼讓她去廚房拿的藕餅。

黎燼上前有些無奈，“廚房的藕餅，怕是被你包圓了吧？”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想吃。”洛歸念将最後一個藕餅吃完，把另一個瓷碗遞給黎燼，“綠豆糕，吃嗎？”

黎燼搖搖頭，挨着她坐下了。

洛歸念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瞧她，“往事已矣，無礙的。”

“我知道。”黎燼道，“你最是堅強，是我不喜歡也不願，讓你從別人口中再聽一遍當年往事，尤其是我們親歷的往事。”

“你總顧及着我。”洛歸念揚起臉，“那你呢？當年那一劍穿透胸口，害不害怕？”

“還好。”黎燼低着頭，“那時傷的太重迷迷糊糊的，沒有力氣去害怕。”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躲藏，只因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能沖動行事，凡事量力而行。

留書獨自來到洛城，真的可以說是她長那麽大，做得最沖動最叛逆的一件事。

可是那天看到了幾個男人，将那妙齡少女拖入暗巷時，她還是沒忍住提刀沖了上去。

洛城十四匪橫行洛城，不是沒有本事，只不過他們沒把本事，用在正途上。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面臨那麽危險的局面。

劍刃穿胸而過的時候，她才明白這個亂世這個江湖，沒什麽單打獨鬥的道理。

你置敵人于死地，活着便是勝利，而被你幫助的人，也不一定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幫助你。

時至今日，她憶起當年，依舊覺得自己能夠撿回一條命，真是一個奇跡。

當被她救下的女子，和她藏在附近的幾個孩子，都在尖叫和哭泣中逃跑時。

黎燼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只是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還有很多不懂。

但是師門不能教給她的，她已經學會了。

她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料到那個之前順手救下的，癡癡傻傻的小女孩會來。

醒來時，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人在一處很大很荒涼的宅子裏。

裏面都是凝固的，發黑的血跡，已經散發着惡臭的屍體。

而小女孩那時，到底是癡傻還是清醒，怕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說她癡傻，她又救了自己。

說她清醒，她又時常自說自話，哭笑無常。

她們藏在這宅子裏，聽着外面時不時，就會有的馬蹄聲喊殺聲。

可是沒有活人，在踏入這個宅子一步，它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

黎燼在傷稍微好些之後，就将屍體一具具挪到了後院。癡癡傻傻的小女孩，跟在她身邊幫她，似乎只有做這些事時，她才是清醒着的。

而黎燼永遠無法忘記，她從夢中醒來下意識的問出那句，“我這是在哪兒？”

小女孩給出的答案是，我家。

傷口連着胸腔裏跳動的心髒，都抽痛起來。

“回去之後，門主罵你了麽？”洛歸念問道。

當年的很多事，對她而言都像蒙了霧氣，只剩一個大概，仔細回想什麽都不清晰。

“沒有。”黎燼搖搖頭，“師父總說我寵孩子。自小她也沒舍得打過我，我回去之後，她抱着我哭了一場。”

她說着，臉上流露出愧意，“我只見她哭過兩次，一次是接任掌門，一次是為我的任性。

後來，師父帶我去了後山，祭拜死去的人。她說我能平安回來，師叔師姐她們都很高興。我那時真覺得，很對不起師父，但并不後悔。”

黎燼微微一笑，“那次的經歷，打破了我所有的天真，也遇見了你。”

她側頭看着洛歸念，“我怕我要是不去，沒有人願意，帶你找回家的路。那怎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