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懷清呆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主動背自己,懷清實在難以難想象,自己趴在他背上情景,急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去。”

慕容昰皺了皺眉:“上來。”語氣已經頗嚴厲。懷清心說,這可是你非要背的,也不再客氣,真伏在他背上。

是雲彩雨,走了一會兒,天就晴了,山道上也開始有行人來去,懷清便有些不好意思,把傘舉的略低些擋住自己,忽聽一人道:“小哥,小哥,真是你,我可找着你了,你上回給我的那兩貼膏藥真真管用,你瞧,我如今上山下山的利落多了呢。”

懷清收了傘方認出來,是上回給自己水喝的大娘,懷清道:“原來是大娘。”

那婦人道:“這些日子我天天在山上尋小哥呢,我家裏的男人也有腰腿疼的毛病,想問問小哥,那個膏藥從哪兒買的,回頭叫我男人也去買幾貼回來,再疼就貼上,也省的受罪。”

懷清道:“這是慶福堂出的新藥,大娘若想買,去慶福堂就能買着。”

婦人道:“這就好了,以前咱們南陽沒開慶福堂分號,要想買藥還得趕去汝州府,前兒咱南陽的慶福堂也開張了,過會兒就讓當家的下山去買回來,多謝小哥了。”

說着看向懷清的腿:“這是怎麽了,莫不是摔了腿,前頭不遠就是我家,要不去我家歇會兒喝口水,尋個郎中瞧瞧。”

懷清道:“腳崴了一下,不礙事,山下還有人等着呢,下回再去叨擾大娘。”

婦人也不勉強,瞧了他們兩眼,忽的笑道:“說句不怕小哥惱的話,剛我從下頭上來遠遠的瞧見你們,你打着傘,這位公子背着你,手裏還提這個藥簍子兒,還當是哪家采藥的漢子背着自己的新媳婦兒呢。”

一句話說的懷清一個趔趄,差點兒從慕容昰背上栽下來,急忙跟婦人告辭。走了一會兒,忽聽慕容昰輕笑了一聲,不禁道:“笑什麽?”慕容昰搖搖頭。

到了山下,甘草一見姑娘給四皇子背着下來,吓了一跳,忙上前:“姑娘這可是怎麽了?剛上山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懷清從慕容昰背上下來,揉了揉腳踝:“崴了一下,回去吧。”甘草偷瞄了慕容昰一眼,急忙扶着懷清上車。

回了家,一進屋甘草就道:“姑娘可真膽大,怎麽敢讓四皇子背您下來。”

懷清白了她一眼:“你當我願意啊,是他非要背我的好不好。”

甘草想了想道:“這麽看來,四皇子人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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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清:“背我下山就好了。”

甘草點點頭:“人家可是四皇子,四皇子的娘是皇後娘娘,将來說不定就能當皇上,若當了皇上,就是真龍天子,姑娘讓真龍天子背着下山,将來說起來多風光啊。”

懷清忙喝道:“這話可不許胡說,皇上沒立太子呢,聽我哥說,大燕立儲自來是立賢不立嫡,當今的皇上可就不是皇後所出,不一樣當了皇上嗎,總之,皇家的事兒少議論,免得引來殺身滅門之禍,要知道慎言謹行方是生存之道。”

甘草忙吐吐舌頭:“奴婢知道錯了。”

懷清想了想道:“今兒晚上該着吃什麽?”

一聽吃的,甘草來了精神:“今兒的飯奴婢最愛吃,土豆絲卷餅,搭綠豆粥,土豆絲切的細細,肉絲細細,放些青椒絲炒了,卷着剛出鍋的餅,奴婢能吃一張呢。”

懷清道:“你喜歡不見得別人也喜歡,你去告訴竈房,另外做兩個拿出手的給四皇子加菜,好歹人家也是皇子,總跟咱們吃老百姓的飯不合适。”

甘草笑道:“這可不一定,奴婢記着六皇子就專門愛吃咱家的飯呢,四皇子來了這麽些天,也沒見說難吃啊。”

懷清道:“去吧,就當報答他背我一回了。”

慕 容昰一進縣衙就讓張懷濟請了去,說繪圖紙的先生來了,昨兒張懷濟拿了繪制的草圖,慕容昰一看不禁暗驚,前些年他曾協理過工部,因知水利之于百姓之重,便看 了不少這方面的書籍,故此,一看圖紙便知這是個賢才,如此賢才怎可埋沒民間,便想一見,若果真有才,留用也是社稷之幸。

張懷濟引着馮子京到了客居外,馮子京不免有些忐忑,拉住懷濟道:“張大人,在下可是罪臣,恐……”

張懷濟道:“先生何必憂心此事,當年先生乃是被奸人所害,先生一身本事,荒廢了豈不可惜,今次正是先生大展宏圖之時,更何況,先生便不為家小,也想想大燕的百姓,能救億萬黎民免于災厄之苦,方是先生大義。”

馮子京心中一震,不覺慚愧,自己到底不如張懷濟,念着過去那點兒蠅營狗茍,便心灰意冷,如今有機會用自己平生所學為百姓做點兒事,還猶豫什麽。

想到此,略定了定神,跟着張懷濟走了進去,跪下磕頭:“罪臣馮子京參見四皇子。”

馮子京?怎麽聽着有些熟呢,慕容昰暗暗沉吟,忽想起三年前淮揚道的河道總督蔡從典參了一個淮揚道主事,說那年水災皆因主事繪制的築造之圖差了,致使洪水沖垮堤壩,以致數萬黎民有家難歸,父皇大怒,當即降罪,不是禦史力保早已問斬,那名主事仿佛就姓馮。

想到此,慕容昰眉頭一皺:“你是三年前淮揚道問斬的主事。”

馮子京匍匐在地:“正是罪臣。”

慕容昰道:“三年前淮揚大水,沖垮的堤壩可是你繪圖督建的?”

馮子京道:“正是罪臣。”

慕容昰臉色一沉:“既知有罪,能免一死已是萬幸,如何又來了南陽。”

馮 子京道:“淮揚堤壩确是罪臣繪圖督建,淮揚大水,卻并非罪臣之過,當年大水之前,罪臣曾寫了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此事,均被河道總督蔡從典扣留,過後,出事将 微臣所繪之圖投入火中焚之一炬,罪責悉數推到罪臣身上,罪臣百口莫辯,後僥幸得生,本說此生再不為官,卻被張大人為民之心所動,方來了南陽。”

慕容昰道:“你說你冤枉,卻無憑無據,叫本皇子如何信你。”

馮子京從懷中取出一摞紙:“河臺衙門的文書周齊,乃是罪臣同鄉,不忍罪臣蒙怨,特謄抄下罪臣當時所書奏折,及罪臣所繪淮揚堤壩草圖,以期有朝一日罪臣可昭雪沉冤。”說着雙手呈上。

可 喜接過轉到慕容昰手中,慕容昰挨張細瞧,顯是匆忙謄抄,字跡潦草,卻謄抄的甚為完整,每張奏折的日期,也都一清二楚,數月之內共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淮揚堤 壩偷工減料之弊,若這二十一封奏折,哪怕有一封奏到父皇跟前,想來三年前那場淮揚大水,便不可避免,也能免除不少百姓傷亡。

想到此,慕容昰不禁拍案而起:“蔡從典好大的狗膽,竟敢如此欺上瞞下,皇上年年治河,戶部年年撥銀子修築堤壩,可最後卻是數萬黎民葬身魚腹,有子難繼,有家難歸,這些銀子都去了何處?”

馮 子京道:“淮揚河道大大小小的衙門從上到下,莫不指望貪了戶部的銀子跑官升遷,戶部撥下的治河銀子,一道一道截流下來,真正落到實處的十之無一,修築堤 壩,需河工,需木料,需砂石,這些哪樣不要銀子,戶部的銀子便都撥下來,也不見得夠,更何況層層克扣,到了下頭,已是杯水車薪,為免皇上追問,便只能糊弄 了事,若不事發,人人得利,若事發,只把罪臣這樣的人推到前頭頂杠就是,這些事河道衙門人人盡知,一貪都貪,若不貪的群起而攻之,輕者調任,重着便如罪 臣,如今的南陽守備曾大人,曾任河道營守備,淮揚河道之事,曾大人最是清楚。”

慕容昰道:“此事幹系重大,牽扯淮揚道衆多官員,容本皇子回京禀明皇上再做道理,馮子京,只你說的是事實,本皇子保證必還你一個公道。”

馮子京道:“罪臣句句是實。”說着一個頭磕下去:“若得沉冤昭雪,罪臣結草銜環謝四皇子大恩。”

慕容昰伸手扶起他:“你不是罪臣,是我大燕的國之棟梁,如今且委屈你在南陽暫做張大人幕僚,把伏牛山的閘口修建完成,來日你沉冤得雪之日,本皇子一并為你請功。”

甘 草進來道:“姑娘,陳皮跟說那個馮子京以前在河道衙門獲罪的事是冤枉的,昨兒在四皇子跟前又哭又說,好不凄慘,而且,還拿出了河道總督陷害他的證據,四皇 子卻說容後禀明皇上再做道理,姑娘說,這有什麽可再做道理的,瞧那些戲文上的八府巡按大人,看見貪官,祭出尚方寶劍,咔嚓就把貪官砍了腦袋,怎麽到四皇子 這兒,還要容後再做道理呢。”

懷清嗤一聲樂了:“你看戲看魔怔了,戲文不過故事,哪裏當得真,雖說當官不可當貪官,卻都跟戲文裏 唱的那般,遇上貪官就咔嚓了,豈不要亂了嗎,你想想,大燕從上到下有多少衙門,多少當官的,這些官與官之間,門生,故舊,同窗,同年,老鄉,親戚,莫不有 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牽一發而動全身,故此,有時候明知是個貪官,也要等候時機,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淮揚道多少官,若要幫馮子京翻案,難道都罷免殺 頭。”

甘草嘟嘟嘴道:“那照着姑娘說,就這麽放過那些貪官了不成。”

懷清道:“自然不能放過,卻也要靜待時機,馮子京的案子若當時翻出來,一起料理淮南道的大小官員不難,如今卻已過了三年,那些官升遷的,轉調的,甚或回鄉養老的,難道逐一弄回來殺頭嗎,故此,最大的面兒就是殺雞儆猴,馮子京也明白個中道理的。”

甘草道:“這個奴婢知道,姑娘是說把那個姓蔡的河道總督殺了,下頭的人一害怕就老實了。”

懷清豎起大拇指:“我們甘草如今聰明多了啊,都學會舉一反三了。”

甘草嘿嘿笑了兩聲:“那是,天天跟在姑娘身邊兒熏也熏出幾分聰明氣兒了。”

銀翹進來道:“我看甘草姐姐是讓陳皮哥哥熏的才是。”甘草臉一紅:“死丫頭,就你嘴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着過去把銀翹按在炕上。

這兒正鬧的不可開交,忽外頭陳皮進來道:“姑娘,少東家來了,說要跟姑娘商量山上那三十傾地的事兒呢。”

懷清一聽就來神兒了,那三十傾地可是聚寶盆,白得的便宜,餘隽既來找自己,不用說定是梁家找了餘隽,想賣那三十傾地。

梁榮中風,聽說上了奏折回鄉養病,南陽留着三十傾地做什麽,自然要賣,既賣,慶福堂便是最好的下家,那些地以前是種不出藥材的荒地,給梁榮這麽一折騰,如今可是寶貝。

想到此,懷清站起來就往外走,銀翹忙推甘草:“姐姐還不跟着姑娘去伺候,只管跟我纏什麽。”甘草這才放開她,陳皮見她倆鬧在一起,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樂。”

銀翹道:“可不是我樂,是甘草姐姐。”

陳皮問道:“樂什麽?”

銀翹抿着嘴笑:“回頭陳皮哥哥問問甘草姐姐不就知道了嗎,我可不敢說。”說着捂着嘴跑出去了。

甘草瞪了陳皮一眼:“樂你個笨蛋。”臉一紅忙着追懷清去了。

陳皮撓撓頭,心說,樂我做什麽,我什麽時候成笨蛋了,倒把人弄個丈二和尚越發摸不着頭了。

懷清到了前頭,剛到廳外,略往裏一瞅就見慕容昰坐在裏頭正跟餘隽說話呢,不免停住腳,有些猶豫,琢磨修閘口的事兒忙的她哥天天不着家,慕容昰這個主理的皇子倒落得清閑,成天在縣衙裏頭待着。

餘隽早瞥見外頭的懷清,見她想進來又躊躇的樣兒,不禁看了表哥一眼,心說,懷清這丫頭自來是個爽利性子,如今這般,莫非跟表兄之間有了些什麽,想着,不禁仔細端詳了表兄半晌,見眉眼不動,跟過去不見絲毫異樣,不禁暗暗疑惑。

懷清略猶豫片刻,想自己跟慕容昰又沒什麽,怕他做幹啥,他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想到此,邁腳進來,先給四皇子見禮,然後跟餘隽道:“可是梁家尋你了?”

餘隽嗤一聲笑了:“真真沒有你這丫頭料不到的事兒,梁榮這回可是栽到家了,前後七八萬兩銀子不到兩個月就沒了,那可是梁榮攢了多少年的棺材本。”

懷清道:“什麽棺材本,本來也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義之財來路不正,沒了正好,那塊地梁家想賣多少銀子?”

餘隽笑道:“你不一早就囑咐我了,多了一千兩就不要嗎,我自然不會多給的,反正,除了我那些地也沒第二個人敢要,都知道那三十傾地沒用,買去做什麽,故此,梁家異常痛快的就賣了。”

懷清眼睛一亮:“這麽說,那三十傾地如今在你手上。”

餘隽點點頭:“我這不來跟你商量了嗎,前頭的我倒是知道,這後面的你打算怎麽着,那三十傾地上,如今可都是椴木搭的架子,你說不讓我拉走,要那些椴木莫不是真想種靈芝?”

懷 清笑了:“種什麽靈芝啊,那不過是糊弄梁榮的把戲,我是想種冬菇,先頭我本來也想過,卻考慮到前期投的銀子太多,要平地,要購置椴木搭架子,前前後後都算 上,也不少銀子,再說,我也着實沒騰出手來,正好,咱們府臺大人要收地種藥,就讓他幫幫忙,也算給咱們南陽做點兒貢獻了。”

餘隽笑的不行:“這貢獻做的,棺材本都賠進去了,不過,冬菇倒是好東西,雖不及靈芝卻比尋常藥財貴多了,莫非你想親自動手。”

懷清搖頭:“你是知道的,我這人動嘴成,動手不行,這三十傾地就放在你手裏好了,算你我合作的生意,梁榮那些銀子做成本,我出主意,剩下你瞧着折騰就成。”

餘 隽道:“如此也好,雖說一任三年,可我瞧着張大人在南陽不一定能待滿三年,明年春,伏牛山閘口建好,想必張大人也該高升了,張大人一走,你自然也不能留在 南陽,哪管得了這些,橫豎我常跑南陽,這也不算什麽事,到年底算清了帳,所得利潤你我五五分成,跟慶福堂的分紅一并給你送過去倒省事。”

說着,忽的笑道:“倒不知你一個小丫頭要這麽些銀子做什麽?”

懷清道:“你不當家不知茶米貴,這過日子哪一樣不要銀子,指望我哥的俸祿,是能養家還是能糊口,如今我哥還沒成親,家裏人口少還好說,将來嫂子進門,再生了幾個小侄子,一家大小多少張嘴,難道讓她們跟着我哥吃喝不上,我哥舍得,我還舍不得呢。”

餘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打算的遠。”

懷清道:“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怎能不打算遠些。”

忽聽慕容昰道:“你事事幫你哥打算妥當,可想過你自己将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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