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雖然陸厭來了,但他壓根不說話,林肆覺得他坐在中間像一尊佛,沒有喜憂。

張庭席擔當發言人,說了一大通,林肆幾乎快要睡着。

廖紀在底下推了幾次,林肆才抗住困意,揉揉後頸,擡頭看向主席臺。

本來他只想看一眼張庭席,視線卻在半路上被人攔截。

他和陸厭在張庭席的敘述中望着彼此,大約有五秒,随後便默契地、誰都不想再瞧誰地,挪開了眼。

林肆想,陸厭可能真的以為他是陸紹明包養的小情人。

陸厭品味真差,腦子真笨。

又蠢又土。

新官就任發言終于結束,林肆打了個哈欠,從位置上起來,戴好口罩墨鏡準備回家堆雪人。

還沒到門口,就被幾個同事藝人喊住,裏面最常見的還是白帆。

白帆說想合影,接跟着幾個就一起噓寒問暖,問些有的沒的。

林肆将口罩扯到下巴底下:“拍吧。”

一群人簇擁着他,白帆貼他靠的很近,幾乎要挂他身上,人太多,林肆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被迫,側了側身,将胳膊使勁往後藏。

剛擺好姿勢沒拍幾張,張庭席便過來,沖林肆和廖紀點頭。

林肆感謝張庭席救他,立刻松開胳膊,和同事們說“不好意思”,逃似的跟着離開。

廖紀問他:“張總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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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什麽事,是陸總在等你們。”張庭席帶他們到以前李鐘的辦公室,推開門,“陸總,林肆和廖紀來了。”

陸厭坐在老板椅上,背很直,坐的很正,衣領也和林肆之前注意過的一樣,非常妥帖,沒有一絲差錯。

林肆懷疑他的領帶是高精度钛合金做的。

也合理懷疑陸厭小學時候應該是班上的少先隊小小标兵。

“那我先出去了。”張庭席關上門。

“陸總。”

陸厭目光落在林肆臉上:“坐。”

他們就着面前兩把椅子坐下,但辦公桌很大,他們離陸厭還是有些距離,說起話來毫無親切感。

“盛世娛樂換了張庭席,希望以後你們能和他好好交接合作。”陸厭說。

廖紀點頭:“好的陸總。”

“讓你過來是和你們說,以前李鐘不知道——”陸厭狹長的眼眸看着林肆,“你是Omega的事情,以後張庭席,也不會知道。”

林肆立刻擡起眼皮,定定望着陸厭。

他本以為張庭席是陸厭的人,這件事遲早要被張庭席知道,沒想到陸厭選擇為他保守秘密。

林肆喉結滾了滾,說:“謝謝陸總。”

“你的事情,以前李鐘做多少主,現在張庭席做多少主,不會變。”陸厭說,“曾經陸紹明做多少主,現在我做多少主,明白了嗎?”

林肆有些不情願,如果在盛世娛樂選擇一個林肆最不想溝通的人,那一定會是陸厭。

但他還是只能點頭,說:“知道,陸總。”

“行了,出去吧。”陸厭說。

廖紀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沒出聲,跟着林肆起來。

在他們拉開門前,陸厭在身後突然開口:“林肆,我說過的話,希望你能記住,不要給彼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林肆有些迷茫,他不記得陸厭和他說過什麽話了。

陸厭看着他完全懵滞的臉,眸色又深了許多。

“陸紹明也許對你特殊,但我是一個商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有價值。”他的聲音帶有警告意味,“你的秘密自己保管好,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也記好。”

林肆仰頭,看着陸厭。

四年前,林肆在盛世集團的頂層,從模糊的視線裏,仰頭看到的陸厭也是這樣,眼睛裏充滿了對一件商品的輕蔑,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将他随手丢掉。

最後也确實随手将他丢掉了。

很多時候他覺得一個人,即使嘴上說話傷人,但心腸也許不會那樣硬,直到他遇到陸家父子。

從一開始,他就是被迫要保護一個本不需要保護的秘密,如今卻像一個罪人一樣受到別人的審判和警告。

林肆對着陸厭,覺得這一瞬間,世界上沒有比他更讨厭的人。

他将兩邊嘴角都彎起,像陸紹明經常摟着的、那些軟弱無骨的Omega一樣笑的很甜,乖巧答他:“好的陸總。”

毫不意外,他看見陸厭皺緊了眉頭,随後露出克制厭惡的表情。

“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陸總。”林肆沒有等陸厭的允許,推開門出去,步子邁的很大,壓根兒沒看路,一肩膀撞上張庭席。

“喲!怎麽走這麽快啊?”張庭席吓了一跳。

林肆穩住自己:“抱歉。”

“和陸總說完話了?”張庭席在空氣裏虛拍了拍他的肩,“林肆,陸總很看重你,以後好好努力,還會更火的。”

“謝謝張總。”

他大概會被陸厭氣的更火。

廖紀從後面追來,張庭席便又提起:“陸總說林肆準備轉型,明年的工作計劃要準備一下了,到時候拟出來給我,”他笑笑,“我遞上去給陸總過目。”

廖紀:“行的。”

張庭席又說:“你們現在能确定的,是不是只有年後的電影拍攝和暑期的一個雜志?”

“張總知道《暮色》的事?”廖紀擡眉。

“我當然知道啊,這事兒還是陸總專門讓我去辦的,”張庭席說,“陸總雖然年輕,但說話做事很穩重,之前你們在李鐘那兒吃虧了,他特地給你找補回來。”

他說:“秦宵一直想上《暮色》,只是雜志方一直和他說沒刊位。”

林肆終于從氣呼呼換了一個表情,咬着後槽牙,有些不太信地問:“陸厭?”

“是啊,”張庭席引他們人少的地方說話,嘆了口氣以後道,“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其他人不也差不多擔心着嗎,覺得陸總換我上來了,以前和老陸總、李鐘在一起的人會受打壓。”

廖紀很快笑着擺手:“沒這回事兒。”

“我也就這麽說,我以前沒接觸過娛樂行業,突然接手我也很緊張,雖然現在你們得靠陸總,但以後我盡量加快速度上手,讓你們也靠着靠着我,”張庭席說,“別都這麽誠惶誠恐的,陸總比你們想的有正義感很多,不會搞那些不入流的東西。”

廖紀從後頭拍了拍林肆的腰。

林肆便說:“謝謝張總,我們知道的。”

張庭席點點頭:“大概意思,互相傳達傳達,以後合作愉快。”

廖紀替林肆握手:“張總客氣了。”

離開盛世娛樂,林肆哆嗦着跑進車裏,可仿佛也就是活躍了那麽一瞬,坐下以後又悶悶不樂。

“怎麽了這是?”

“陸厭好煩。”林肆說。

廖紀嘆氣:“我知道。”

“怎麽有他這樣的人,嘴那麽欠,”林肆把後排的羽絨服抱過來,懶得脫掉皮衣,直接這麽裹上了,“面上這樣,背後又那樣。”

他撇開頭看窗外。

他臉很熱,心裏也很不平衡,一下被陸厭在辦公室的話氣到發抖,一下又被陸厭的小恩小惠搞的莫名愧疚。

“你幾歲了,還因為嘴皮子上的事情生氣,”廖紀說,“你招惹他了又不能得什麽好。”

林肆用帽子蓋住頭:“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好好好,你不喜歡他。”廖紀盤算着,“那你覺得張庭席,怎麽樣。”

林肆腦子裏還是陸厭那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和他的尖酸刻薄,恹恹地答道:“挺好的。”

“能跟在陸厭身邊的人,恐怕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好說話,”廖紀說,“反正現在這個形勢對我們沒什麽害處就是了。”

林肆不想聊陸厭相關,用力呼出一口氣,把陸厭抛到腦後,從口袋裏拿了手機,抱在胸前。

他點開了泡泡,看着和Y的聊天框,才好不容易調整了心情。

他舔了舔唇,告知Y:【我要準備去堆雪人啦!】

【屈起手臂.jpg】

意料之中,Y沒有回消息。

下車以後他非拉着廖紀不許回去,兩人蹲在樓下,皮手套都進水濕了才堆出兩個雪人,就是林肆偷懶,堆的那個明顯比廖紀的小。

“我真覺得在養兒子,”廖紀躬着腰起來,“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林肆一爪子都是玻璃珠,捧着蹲在地上,往大個兒的雪人上摁了兩個全黑的珠子,美滋滋站起來,遠看近看,又把準備好的帽子圍巾都給它圍上,全都裝備好。

廖紀在屋檐下凍的哆嗦:“趕緊的,不然要感冒了!”

林肆在手心裏挑了一會兒,還是給小個兒的雪人也安了兩個黑眼珠。

“快給我拍個照!”他在雪地裏揮手。

廖紀無奈,呵了呵手心,舉着手機:“站好。”

林肆一手牽一個,站在中間,咧開嘴笑的很開心,完全忘了幾個小時前那些不愉快。

廖紀讓他必須近屋的時候,他抱着那個大個兒的雪人,雙手環住:“再拍一下這個造型的!”

“林肆,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廖紀飛快拍完,把他拎回來,“林肆在嗎,你是那個傳說中A爆宇宙的林肆嗎?”

林肆凍的撒腿跑,一直笑:“不知道,誰啊,我不認識他!”

他催着廖紀把照片發給自己,小心裁掉周邊,只剩下兩個雪人,然後傳給Y看:【堆好了!好不好看!】

這個點差不多是吃飯的點,過了五分鐘Y就回複消息:【堆了兩個?】

林肆邊吃營養餐邊說:【對呀對呀】

Y:【都是黑眼睛,哪個是給我的?】

林肆想了想,大的是廖紀堆的,小的是自己堆的,所以說:【小的】

Y:【為什麽是小的?】

林肆被Y這種非要追問的态度逗笑,放下叉子雙手打字:【免費給你堆的,所以只能給小的,想要大的你要給我一點好處】

Y:【什麽好處?】

林肆眨眨眼睛:【要不要試一下戀愛系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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