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生不如死
? 秦易差點闖了紅燈,急剎車,安全帶勒得生疼,第一時間轉頭去看小王子有沒有事。兒童安全座椅性能比較好,小家夥不但沒事還很興奮的拍掌。
秦易回過頭看前面路況,橫過的人行道人群熙攘,有個熟悉身影一閃。他的心突然一下繃緊,解開安全帶開門下去,沖進人群,“曾岑……”一把抓住那人手臂。
那人回頭,卻是個陌生面孔,“你幹什麽?”
他有些木然的松手,自己在幹什麽,都四年了還不死心?
“神經病!”陌生面孔罵了他一句融入人群不見。
秦易回到車上,“爸爸?”小王子用非常疑惑的眼睛望着他。
他自嘲笑笑,重新系好安全帶,紅燈已經換過來,他打下方向盤,拐了個彎變道。
車開不進巷子,他抱王子下來,“咱們摘桔子去。”
小家夥伊伊伢伢學着說:“桔子……”
逼仄狹長的小巷,腳步聲特別清脆,小王子趴在他肩上,秦易只一手托着他小屁股,那畫面真真萌化人心。如果沒發生四年前的事,他的孩子應該有三歲了吧。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像遲暮的老人,靠支離破碎回憶和想像生活,隐隐作痛的心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那個不曾出世的孩子。
院門已經殘舊不堪,門內,一切照舊。桔花凋謝,果實累累綴滿枝葉,上次來還像一個個綠球,這麽快已經熟了,燈籠似的壓彎技頭。
小王子扭着身子去夠,“桔,桔……orange……”
秦易笑着拍拍他小屁股,“吃的東西你倒記得快。”抱他過去,讓他自己摘。
小王子真是用了吃奶的勁才摘下一個桔子,舉到他面前,“吃,吃。”
秦易皺一皺眉,“你确定?”
“吃,吃……”小家夥都開始抿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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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易放他下來,剝開桔皮撕一片放他嘴裏,小家夥才咬一口,眼睛鼻子全酸到一塊去了。
“噗……”小家夥直往外吐,都弄衣服上了。
秦易沒辦法抱他進屋,脫下他身上的衣服,去衣櫃挑一件新的給他換上。
曾岑的衣櫃挂滿了小孩的衣服,從出生到滿月到十歲的,滿滿一櫃子。她一件也沒帶走,連念想都不留,他永遠都忘不了她對他轉身時的決絕。
小家夥乖乖換上新衣服,還到鏡子前轉了轉。
院裏突然響起腳步聲,秦易幾乎想都沒想就沖出去,那個名字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來的人卻是付俊,一身風塵仆仆,剛下飛機。
秦易眼底的失落掩都掩不住,“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想兒子啊。去公司你不在我就想着應該是到這兒來了。”付俊朝屋裏喊,“王子,爸爸回來了,給你買了小汽車,快來!”
玩具對孩子的誘惑力永遠都是無敵的,小家夥蹬蹬跑出來,“車車,車車……”
付俊拿出汽車模型,小王子張大嘴,“哇——”
付俊抱起孩子,“兒子我帶走了,等我們安排好去愛琴海的行程再給你送過去,快跟幹爸拜拜。”
小家夥眼裏都是玩具哪還顧得了拜拜,小手胡亂揮揮。
“我還沒批你假。”秦易單手插兜一臉嚴肅。
付俊仗着有子萬事足,開啓耍賴模式,“吶,我已經四年沒休假了,再這樣下去老婆都要跟人跑了,到時候你可就得一輩子對我負責。”
秦易妥協,“兩周假期,年終獎沒有。”
嗷……付俊哀嚎一聲,萬惡的資本家!
“成交!”金錢哪裏比得上老婆兒子熱炕頭重要,付俊抱緊兒子臨到門邊的時候回頭對他說:“想人家就去找她,去看看也好。”
秦易沒作聲。
付俊嘆口氣,邁出門走了。
剛剛才有點人氣的小院,這會兒又只剩下秦易一個人。看看有什麽用呢,有句話叫近鄉情怯,那樣只會更痛苦。
今天已經徹底沒有心情去公司了,秦易打了兩個電話,取消全部行程,大致安排了今天的工作,關機。
他的車駛出市中心,漸漸聞到海水鹹腥味,不多時就到海邊的漁貿市場。
漁船剛歸港,漁民紛紛去卸魚,也有買家現場訂貨的,吆喝聲、讨價還價聲嘈雜一片。人群中只有一個人,戴着竹帽,頭巾連脖子都圍住,只露出一張被海風刮糙被太陽烤黑的臉,麻木的往筐裏撿魚,年複一年的動作,好像身邊的人,身邊的事都與她無關,僵硬而絕望。
許是感受到來處遠處的目光,蘇清歌機械麻木的擡頭搜巡目光的來源,她終于看見他了。有一秒鐘的呆滞,她拼命抹自己的臉,拼命整衣服。只是再怎麽整也沒用,她早已不是四年前那個光彩照人的蘇清歌,現在是一身魚臭,粗俗不堪的漁婦。秦易每來一次,她的絕望就加深一層,那痛苦如淩遲一般,一點一點消磨她的意志,讓她生不如死。
她想逃開,逃到一個見不到人的角落一個人躲起來,不讓人看到她這副鬼樣子。剛起身,背後男人擡腿就是一腳踢到她腰上,劇痛她一時爬不起來。
“臭婆娘,又想偷懶,快幹活。”這個滿嘴粗言穢語的漢子就是她丈夫,一直是。
蘇清歌四年前回國就是想擺脫這個男人,這件事本來可以很順利,秦易絕對有能力幫她,可她太貪心,她不但要秦易的幫助,還要他這個人。
貪心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蘇清歌受過一次懲罰卻學不乖。為了一張綠卡,她嫁給了這個男人,最後才發現他根本不是什麽富豪,只是一個偷渡的漁民,爛賭、性暴力。她要離婚,男人哪會那麽容易放過她,威逼、毆打,她花了很長時間讓男人放松警惕才逃回國內。
再見到秦易,他的光芒太過耀眼,想要抓住他脫離苦海的渴望太過強烈,以致于她不擇手段也要緊緊攀附住這個男人。只有秦易才能救她,只有秦易才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她甚至願意拿命出來賭。她以為她賭贏了,貪念卻害得她生不如死。
“這些魚我都要。”秦易已經走近,抽出一沓現金,男人兩眼發光,谄媚道:“秦老板每次都來照顧我們生意,真是我們的大恩人吶。”
秦易沒理他,眼睛落到蘇清歌身上,“我想跟你妻子聊聊。”
男人忙着數錢,哪裏還管別的事,“您随意,随便聊。”
想哭眼淚早已流幹的感覺很痛苦,蘇清歌認命帶他往岸上去,潮濕木屋,到處都是腐敗的味道,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蘇清歌脫了帽子,額上脖子上都是傷疤,他的丈夫只要一喝醉了就會打她,輸錢了心情不好也會打她,她身上早已是舊傷累累。
“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滿意了?”有秦氏的律師團隊,她這輩子都離不了婚。有秦易在商界的影響力,她這輩子都找不到光鮮體面的工作。有秦易每個月給她男人賭本,她這輩子都擺脫不了貧窮困苦。
秦易只是冷冷看着她,“四年前,你跟曾岑說了什麽?”
蘇清歌笑起來,“四年了,你一直追一個答案不累嗎?”
“你今天不說,總有一天會說,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如果蘇清歌只是告訴曾岑他娶她的真相,秦易相信曾岑會憤怒,會離開,但絕對不會打掉孩子,她那麽愛那個孩子。
蘇清歌欠他一條命!
蘇清歌笑得彎腰,“好啊,那就耗,大家一起痛苦多好。曾岑真的是很蠢,我說什麽她就信什麽,這樣蠢的女人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秦易一把扼住她咽喉,“你不配喊她的名字。”
蘇清歌滿臉漲紅,唇色一點一點發紫,惡毒的話艱難的從齒縫裏擠出來,“她活該,活該失去孩子,活該一個人孤獨終老,活該……”
秦易加重手上力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氣息漸漸薄弱,她卻一點兒也不反抗。秦易突然松手,她摔倒在地上,空氣争先恐怕後往她肺裏竄,她嗆得兇猛咳嗽。
秦易居高臨下望着她,“很想死是嗎?”她說那些話不過是想激怒他,她沒勇氣自殺,妄想死在他手上。
“死,對現在的你來說是解脫,這樣不死不活的活着才是對你最好的懲罰。”秦易又一次無功而返,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執着的想知道答案又能怎麽樣,能挽回什麽。
蘇清歌望着他的背影,終于嚎啕大哭起來,粗糙幹裂的手捂住臉,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的一生就這樣結束。越是不甘心,才會越絕望,惡性循環,這就是秦易說的,最好的懲罰。
大洋彼岸,開始新生活的人,平靜總是太短暫,誰也猜不到命運會怎樣布局,而在局中的人都逃不開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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