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逃生
若說方才只是做做樣子,這一回卻是真的動了殺機,蒼郁連發出一絲聲音也不能了。
“陛下,娘娘?”趙常侍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
蒼郁掙紮着,将姬杼的手腕撓得出了血;姬杼冷冷地盯着她,手間的勁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
蒼郁的視線同神思一起模糊起來。
這一世會就這樣死掉嗎?豈不是比上一世還窩囊?
這個險冒得實在太不值得了。
還沒有報母親的仇,還未能為母親上一炷香,連母親葬在哪裏都不知道。
“陛下?”
“娘娘——”
沈嬷嬷和李嬷嬷也着急地喊了起來。可任他們再着急,陛下不應聲,他們就不能進去。
就在蒼郁覺得自己死定了之時,姬杼卻突然松開了手。她無力地趴倒在床沿上,捂着脖頸拼了命地咳嗽。
姬杼對着外面沉聲說道:“無事,退下吧。”
“可是……”
“退下,不要讓朕說第二遍。”
“是。”趙常侍無奈應道。
蒼郁咳得仿佛心肺都堵到了嗓子眼。姬杼站在她面前,一言不發,冷眼看着她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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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悠悠嘆道:“皇後也太不心疼自己了,為何一定要激怒朕?”
蒼郁回頭仰視着他,散亂的長發遮了她半張臉,看起來狼狽而可憐。她啞着嗓子冷笑道:“陛下拿臣妾當猴子耍,臣妾還不能有意見麽?莫非陛下的女人是不當人看的?”
姬杼用手擡起她的下巴,替她拂開遮住眼眸的長發,動作輕柔如情人。
“皇後究竟想要什麽?”他低聲問:“皇後既然入了宮,好好地當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是,其他的事,何必想那麽多呢?有時候,人應當傻一點才好。”
蒼郁粗魯地揮開他的手:“陛下主宰着天下萬民的性命,怎麽能夠理解無奈任人宰割的心情?陛下就是這麽想的吧?像我這樣卑微的人,能夠過上現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該感激涕零了,竟然還想按自己的意願生活。”
“難道不應當這樣麽?”姬杼淡定地默認她的控訴。
“臣妾也是一個人吶,陛下。”蒼郁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同他說他才能明白:“同陛下一樣,有血有肉的人。陛下也有母親,若是有人強行令陛下與母親分離,害死了陛下的母親,陛下難道不會憤怒?”
“那個人一定是不想活了。”姬杼居然認真的想了想。
“臣妾也是這麽想,可惜臣妾說不出這樣的話啊。”蒼郁苦笑。
姬杼直起身子,俯視着她:“皇後當真恨蒼氏?”
“血債血償。”蒼郁直視着他的雙眼,堅決地說。
“那麽讓朕看看你能做些什麽吧。”姬杼道:“看看你是有用之人,還是無用之人。”
他擡起手,露出被蒼郁撓出血的手臂:“啧,爪子倒是夠鋒利。”
蒼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陛下手勁也很大。”
“有用之人,便是只會這般與朕頂嘴嗎?”姬杼往床沿一坐,不滿地望向她。
蒼郁頓時就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蒼郁早早就起來了,親自服侍姬杼更衣洗漱。待他離開後,鋪床的宮女便捧了一方帕子遞給李嬷嬷和沈嬷嬷。
兩位嬷嬷看着帕子上的血跡,終于松了一口氣。
沈嬷嬷問正懶懶地靠在貴妃榻上的蒼郁:“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初次承寵,害怕了。”蒼郁睡眼惺忪地說,看起來就一副被折騰了一整晚的樣子,粉都蓋不住憔悴。
兩位嬷嬷頓時不知道該怎麽教訓她。“那你喊救命幹什麽?”李嬷嬷問:“可把我們吓得半死,還以為你又惹惱了陛下,陛下要殺了你呢。”
“太痛了啊……”蒼郁委屈地說。
“你……你們這種苦大的不是應該不怕痛嗎?”李嬷嬷氣得快沒語言了。“陛下是不是很生氣?”
蒼郁想了想,道:“陛下大概吓到了吧……可是今天早上他不像生氣的樣子,還說要給我賞賜。”
“當真?”李嬷嬷不信地問道。
“那你昨夜怎地咳得那麽兇,平日可沒見你有咳症啊。”心細的沈嬷嬷狐疑地說。
蒼郁低下頭去:“我痛得哭了,嗆到了口水……”
沈嬷嬷和李嬷嬷臉色突然變得很怪異,好像在忍着笑。
“娘娘咳得那麽兇,可別讓陛下疑心娘娘得了咳症才好。”沈嬷嬷仍撐着嚴肅的臉:“那可就麻煩了。”
“啊,那該怎麽辦?”蒼郁惶恐起來。
“我會尋個靠得住的太醫來為娘娘診脈,只要太醫診斷出來不是,陛下自然就知道了。”沈嬷嬷很是從容。
“如此,有勞嬷嬷了。”蒼郁長舒了一口氣。
沈嬷嬷猶在懷疑蒼郁那番話的真假,姬杼的賞賜卻真的到了,他賞了蒼郁許多玉器、首飾以及綢緞。雖然比起蒼芸昔年的賞賜是遜色了些,可比起旁人又豐厚了許多,顯見昨夜雖然發生了那樣的事,姬杼還是很滿意的。
“這些首飾的樣子,綢緞的顏色與紋樣都不是先皇後喜歡的類型。”沈嬷嬷将賞賜翻了一遍,又将綢緞在蒼郁身上比了比:“倒也挺襯你的。”
蒼芸适合張揚的色彩,蒼郁要沉靜些,姬杼賞賜下來的首飾和衣料比起蒼芸喜歡的那些要中規中矩很多,适合蒼郁原本的樣子。
“我說陛下不喜我扮成先皇後的樣子,嬷嬷不信,瞧瞧這些賞賜,可見陛下心裏明鏡一樣的。”蒼郁道:“先皇後對陛下來說是唯一的,若我強行假扮成她的模樣,說不得會毀了陛下對她的牽挂,對蒼氏不是什麽好事。總歸只要陛下心在我這裏就行,用什麽手段又有什麽差別呢?”
想着蒼郁畏畏縮縮三番四次差點壞事的樣子,又想想昔日蒼芸的榮寵,沈嬷嬷不由得有些相信,蒼郁這樣下去,說不得真會毀了先皇後在姬杼心裏的印象。
她終于松了口:“既然陛下賞了這些料子,便讓人裁一些和娘娘相襯的衣裳吧。”
蒼郁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太醫已經到了。
為保送入宮中的蒼氏女子不出意外,蒼氏在宮裏打點了好些太醫,今日前來診脈的劉太醫便是其中一個。
隔着紗簾,蒼郁伸手讓他瞧着。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瞧了很久,久得蒼郁昏昏欲睡。
“劉太醫,娘娘的身子無恙吧?”沈嬷嬷也覺得等得太久,問他道。
劉太醫搖了搖頭:“怕是有恙啊。娘娘體質寒涼,不易受孕。”
他一出聲,蒼郁立即驚醒過來。
她對人的面貌、聲音向來不太得記得住,除非非常親密之人或者有利害關系的人,這位劉太醫一開口她便覺得熟悉,體質寒涼……這話與當日她懷胎後那位太醫說的一模一樣。
她便是再活一世也絕不會忘。
“可入宮之前那些大夫說娘娘好生養,怎會如此?”沈嬷嬷大駭。
“嬷嬷若是不信老夫,自可去尋旁的太醫。”診斷結果被質疑,劉太醫不高興了。
蒼氏多年來一直信任劉太醫,沈嬷嬷自然不敢得罪他,忙讨好道:“老身糊塗,說錯話了,太醫請別怪罪。只是依太醫看,此事該如何是好?宮裏的女人可不能沒有子嗣傍身吶。”
蒼郁若是不能受孕,蒼氏又何必費這麽大的勁将她弄進來?
見沈嬷嬷認錯,劉太醫也不為難她:“這倒不難。老夫有個家傳的調理方子,只需娘娘堅持服用,調養好身子,受孕也就容易了。”
“那……需要多久?”沈嬷嬷猶豫地問道。
“也就一兩年罷了,娘娘還年輕,若是每日多出去走走,怕是要不到一年。”劉太醫輕輕松松地說。
一年兩年蒼氏也不是等不起。沈嬷嬷大喜過望:“那還請太醫将方子寫給老身,老身命人去取藥。”
劉太醫擺擺手,起身捋了捋衣襟:“何必麻煩嬷嬷,那藥老夫讓人取好,每日送來給皇後便是。既是蒼家人,不用同老夫見外。只是以防萬一,藥方老夫寫給嬷嬷,嬷嬷可得收好咯,那藥就勞煩嬷嬷自去尋個可靠之人煎了。”
“是,是,劉太醫想得十分周到。老身謝過劉太醫了。”沈嬷嬷笑着,往他手裏塞了一錠銀子。
劉太醫坦然收下,寫完藥方便告辭離去。
“娘娘,娘娘?”沈嬷嬷送走了劉太醫,回身卻發現蒼郁臉色蒼白,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麽,喚了她幾聲也沒反應。
“啊!”蒼郁回過神來:“怎麽了?”
沈嬷嬷以為她是被方才劉太醫說的不易受孕之事吓到了,對她說道:“娘娘且放心,劉太醫說體寒之症可以調理好,也許要不到一年就好了。”
“哦,那就好,可吓死我了。”蒼郁喃喃道。她心裏想的是另一樁事——前一世替她養身子又告訴她體質不好才滑胎的,就是這個劉太醫。
他不是姬杼的人嗎?為何又成了沈嬷嬷口中的可靠之人?
姬杼與蒼氏,看來誰是螳螂誰是黃雀,還說不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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