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合歡花十朵

古月倒在墨陽旁邊，與墨陽并排躺在一起。

墨陽靜靜地與古月對視，不發一言，即使室內一片漆黑，這也并不妨礙墨陽能夠清楚看到古月的雙眼，這一點就足夠了。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仿佛這樣，古月的痛苦就能被負擔一點。

古月躺在床上不久，紅衣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潔白的床褥上暗色漸漸擴散，血腥氣漸濃；

在痛苦地喘息了幾聲後，古月看着墨陽，眼神清明了起來，在黑暗裏，他回握住墨陽的手，說：

“我快死了。”

墨陽沒有說話。

“另一個你，曾經找我，要我教魅術。”

古月吃吃地笑起來，他漸漸用力回握住墨陽的手，“那時，我沒有時間，現在，我把魅術給你，但是，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他的眼睛在黑暗裏亮得可怕，在眼眸的最深處生命火焰迸射出璀璨的光華，可床上的兩人都知道，那只是回光返照。

“我知道，殺了谷主。”墨陽自覺接下剩下的話，說，“我的目标也是這個。”

“那就好。”

古月長長呼出一口氣，忽然用另外一只手抱住了墨陽的頭，在墨陽疑惑的眼神中露出最後一個魅惑的笑容，嘴角帶血，親了上去。

唇上一軟，接着是甜腥的鐵鏽味，墨陽對于古月的做法先是驚愕，但之後識海裏炸出來的東西讓他無瑕顧忌古月的做法：

黑暗裏突然出現綿長的文字，文字一個連着一個，字符穿成一串，形成藍色的光鏈在識海裏飄蕩，虛虛實實，隐隐約約，光鏈上面暈染開光暈，照亮了識海裏的一片。

對于識海裏突然墨陽多出來的東西，墨陽第一反應并不是接納，而是立刻用精神力将其包裹起來，儲放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并特意将其與燕池的精神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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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亂來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墨陽意識回籠，他皺眉推開了古月，兩人雙唇分離，而古月毫無動靜，任由墨陽粗魯地将他推開，頭随着力道軟綿綿地垂向另一邊。

海藻長發蜿蜒成一片，古月露出唯一潔白的脖頸，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海妖最後的挽歌。

墨陽沉默地看着另一邊的屍體，等了一會兒，并未看見有靈點從古月肉身上飄逸出來，于是明白古月只恐怕是魂銷魄散了。

在黑暗裏嘆了一口氣，墨陽勉力坐了起來，身體殘餘的疼痛還是讓他很吃力，他靠在床柱上好一會兒才重新有了力氣。

借着這一點力氣，墨陽咬牙站了起來，一點一點挪到鳥窩那裏，伸出手指：“醒醒。”

過了好一會兒，鳥窩裏才飛出一個小白團子，肥啾睡眼朦胧地看着墨陽：“啾？”

墨陽深吸一口氣，對着肥啾說：“找你哥。”

肥啾：“……”

那個黑不拉幾的才不是他哥！

那天晚上後半夜裏，一只白色的小團子從雀樓裏飛了出去。

一個時辰之後，雀樓裏燈火通明。

當天晚上，夜鴉領着古月的屍體去了玲珑閣。

第二天一早，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燕池”從雀樓裏搬了出來，被谷主安置在琉璃閣裏，自此正式成為豔谷的少谷主。

第二件事，古月的屍體被懸在豔谷谷口處示衆。

******************

在琉璃閣裏休息了三天後，墨陽才真正确定燕池的身體沒事，才真正地讓燕池重新掌控了身體。

這幾天裏，墨陽可是累得夠嗆，尊重古月的遺願将魅術也打包送給燕池之後，他就回去補眠了。

當然，在補眠之前，墨陽倚着竹屋的拉門，對着面前緊張不已的燕池，說：

“以後你每天能用身體的時間延長到了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

燕池不敢置信地捧着臉，忙不疊問道：“我的身體能複活了？”

“還未。”

墨陽伸手按壓着太陽穴，有些頭疼，“這只是獎勵，離你真正複活還差得遠。哦，對了，我不會也從未鑽研過魅術，只恐怕你要自學了。”

說這話的時候，墨陽的雙眼已經是要閉不閉的了，但是就是硬撐着一股氣沒有完全閉上。

一向清明的金色眼眸被銀色的長長睫毛半遮半掩，可能是因為精神恍惚，墨陽的語氣漸漸弱了下來，還帶上了點鼻音，這些莫名融化了墨陽身上的冷冽氣息，讓他終于看上去像個少年了。

燕池看着面前的這一幕，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他悄悄湊近：

“沒事。師尊，我覺得我在魅術這方面是相當有天賦的，不如……我示範給你看看？”

說話時，他就整個人貼了上去，一只手按在墨陽的胸膛，并且逐漸有伸向胸襟裏面的趨勢。

可惜墨陽不解風情，他斜睨着燕池，既不推辭，也不害羞，一直斜睨到燕池自己讪讪收回手。

因為精神世界是根據現實世界打造的，只要想，就會成真，于是燕池哪怕只是個靈魂，因為潛意識，身上還是帶了熏香，這甜膩的香味熏得墨陽腦殼疼，自然也就沒心思關心燕池到底準備幹什麽。

燕池收回手，又怨念了：“小師尊~~”

墨陽：“出去後注意一下夜鴉。”

說完，他好奇地問燕池：“你為什麽總是叫我‘小’師尊？”

聽到墨陽這麽說，燕池忍不住掩唇笑出來。

因為你總是給人一種很小的感覺啊。

雖然這麽想，燕池卻未說出來，只是笑眯眯地朝墨陽下三路瞧了一眼，擠眉弄眼道：

“不告訴你。”

師尊真是太可愛了，可愛得好想欺負他啊。

這些天待在竹屋裏，燕池一邊自學着鞭法，一邊回憶着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心都快化了。

當然，燕池可不敢在墨陽面前說這些話，也就想想罷了，畢竟墨陽想揍他的話，是分分鐘的事，他還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好了，知道這些就出去吧。”

墨陽他現在滿腦子在“嗡嗡”作響，哪管得了燕池話中話，二話不說就歪着身子，伸出一根手指點在燕池的額頭上，将其送出精神世界。

當燕池的身影消失後，墨陽如釋重負一般靠在游廊上的柱子，閉上了雙眼。

一直到竹屋上方的風鈴輕輕響了一聲，竹葉清香淡淡。

過了一會兒，竹屋裏傳來輕微而平和的呼吸聲。

好了，說完了。

再說燕池醒來之後。

雖然燕池之前一直都是男寵，他的思想一直都很簡單，但這并不代表他不懂，這麽多年來的生存法則告訴他一個道理，那就是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醒來之後，谷主給他送了很多丹藥，這些丹藥燕池一一看過，都是在短時間內提升修為的，副作用想想都知道是什麽。

不過，既然想讓他提升修為……

針對夜鴉嗎？

想想師尊，再想想夜鴉，燕池頭一次認真地對着谷主表示，放心吧，谷主，我會好好幹的，遲早幫你幹掉夜鴉！

谷主：“……”

他還什麽都沒說啊，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的事多的去了。

尤其是燕池成了少谷主以後，整個豔谷裏的人都開始不對勁兒起來。

首先是燕池。

嬌嬌弱弱的小男寵在能下地後，自覺在琉璃閣內練習鞭法，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奇怪鐵鞭，那鐵鞭看上去更像是鏈劍，一節一節閃着寒光的鐵片鏈接在一起，邊緣銳利，鏈結能随着燕池的心意忽長忽短，随意一鞭掃過去，飄落在半空中的樹葉立刻被絞殺成兩半。

另一個不對勁兒的人是谷主。

處理好古月的事，夜鴉消失幾天後，帶回了一個美人兒，谷主從此以後樂不思蜀，連雀樓都不去了，直接将人封號為“君”，帶入玲珑閣。

其實，這也沒什麽，男寵們也做好了心裏準備，可是這一次，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美人是女的。

邀月樓的花魁，雲绮。

這是谷主轉性子了嗎？他之前可是只喜歡男孩兒。

哦，還有一個不對勁兒的人是夜鴉。

夜鴉将雲绮帶回來以後終于可以偷得半日閑，而他這偷得半日閑，是坐在琉璃閣的牆頭上，笑吟吟地看着燕池練武。

燕池對于自己被圍觀沒什麽表示，因為夜鴉長得不符合他胃口，于是他對夜鴉視若無物，一人根據記憶裏的秘籍和墨陽的教導在琉璃閣裏的練武場上練習。

他有舞蹈的底子，故而就算是個新手，也能勉強上路，銀色的鏈條在他的指引下靈活地輾轉騰挪，如同一條靈蛇，環繞着他的靈巧的身姿，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銀色的亮光。

好看是好看，但是鞭子沒有力度，甩在木樁上輕飄飄的，連一道深一點的痕跡都留不下。

夜鴉從懷裏掏出一把瓜子，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看着燕池繼續練武。

“啾”

一個雪白的白色團子在“呼呼”的鞭子破空聲中，撲楞着小翅膀，一屁股坐在了夜鴉的手裏。

夜鴉手上一沉，一低頭就看見一團白團子在手掌心動來動去，根本就看不見瓜子了。

夜鴉：“……”

肥啾在夜鴉一言難盡的表情中，啄着掌心的瓜子不亦樂乎。

時光靜美——

才怪。

夜鴉只得放棄自己嗑瓜子大業，捧着肥啾半晌，覺得無聊，轉而不知從哪裏掏出小石子，在手裏掂量幾下，“唰”的一聲，石子就朝着正在舞動鞭子的燕池射去。

銀色的鏈條看上去将燕池圍得密不透風，可實際上，空隙很多，那顆小小的石子在空中正好穿過了鏈條間交錯時形成的那一小片空間，“啪”的一聲打在了燕池身上。

“啊！”

燕池被突如其來的石子打得一疼，身體忍不住一個顫抖，氣息因此不穩，手中的銀鏈頓時失控，眼看着閃着寒光的刀刃就要割傷他的臉頰，另一個石子“啪”的一聲将那片刀刃給打開了。

這一下把燕池被吓得渾身冰涼，等鞭子一落地，他就忍不住朝牆頭的夜鴉怒喝道：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夜鴉笑吟吟地，“你根本就不會用這個鞭子，讓墨陽出來教教你呗。”

“你！”

對自己差點破相心有餘悸，燕池咬牙：本來想以後整治夜鴉的，可今天夜鴉把這麽好一個借口送到他面前，不利用他就是傻。

作為資深的男寵，哭和撒嬌可是每一個經驗豐富的男寵必備殺手锏。

于是眼珠一轉，燕池随夜鴉所願，轉身就哭哭啼啼地找墨陽告狀，其用辭之深切，感情之充沛，好像剛剛夜鴉準備對他圖謀不軌一樣。

墨陽：【……】

還不等墨陽表态，燕池把身體掌控權換了墨陽，随後飄在一邊，以敬仰和期望的眼神看着墨陽。

在表世界，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燕池”再擡起頭來時，他的神情已經變了。

因為燕池離開得倉促，墨陽差點沒來得及反應，連忙接管下身體後，他先是垂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鞭子，然後又擡頭見一旁的燕池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總覺得他這個徒弟其實一直都在等這一刻。

“墨陽？”夜鴉挑眉。

也罷，給夜鴉提一個醒也好，免得他總是找燕池麻煩。

一邊思忖着，墨陽不答，一邊握住鞭子的手手腕用力，用燕池身體內僅剩的一點靈力注入銀鞭，整條銀鏈立刻如同活了一般在地上游動起來，銀刃一片片炸起。

夜鴉感受到從墨陽身上直起的殺氣，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嚴肅起來，将手上的肥啾丢到了一邊。

肥啾被丢得在空中打了個翻，正準備氣憤地啄夜鴉一下，卻被殺氣驚得渾身炸了毛，靠着本能迷迷糊糊地飛遠了這塊不是之地。

在夜鴉稍微有所動作時，銀鏈立刻帶着霸道無比的氣勢沖向他待着的位置，“轟”的一聲将牆面擊穿，碎石四濺。

夜鴉有些狼狽地在空中躲過碎石，卻又眼睜睜看着打在牆頭上的銀鏈轉了一個彎，“咔噠咔噠”一節一節拉長，朝他射去。

這鞭子怎麽還會轉彎？

此時的夜鴉驚愕萬分，而他人在半空，根本就不好借力，換不了姿勢，可銀鏈迅速，立刻如同毒蛇一般纏上了夜鴉的腳踝，将人抓得牢牢的。

墨陽在下面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眯着眼睛，手腕一抖，銀鏈“咔噠咔噠”收縮變短，同時順勢将其往地上猛地一摔：

半空中的黑色身影“嘭”的一下，立刻摔得夠嗆，激起一片灰塵。

等灰塵散去，夜鴉躺在地上，仰視着天空，好不狼狽：“……”

墨陽叉腰，将銀鞭收回，沉聲道：“多有得罪。”

然而事實上，語氣裏一點悔意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問一下大家，是“好為人師”好，還是改為“師尊求你別收徒了”好啊……

我糾結了好久，結果今天上榜看了一下，大部分的名字好長，挖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