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壽

莫夜反反複複地想了又想, 他認真的回憶此前的經歷，辨別全家人何時何地進入的夢境。

身為家裏的當家夢貘，他不曾留意到夢境的存在，簡直不稱職。

此前, 莫夜曾經帶着莫承寧進入過夢境的碎片, 莫承寧就算在那般狀态不佳的情況下, 他依舊能夠發現蛛絲馬跡，最終自己清醒過來。

對比這次毫無覺察的自己，莫夜不知道到底是夢族織夢的水準太高，還是莫承寧觀察周圍風吹草動的本事遠比他強。

莫夜看了看黎玄, 又看了看蹲在泥花盆裏的小果子。如果說有什麽值得慶幸，那就是他沒有失去他的媳婦和他們的孩子。

不然的話, 莫夜不知道自己會有多後悔懊惱自己的能力弱。

幸好，悲劇沒有發生。幸好，媳婦長期有安排泥傀儡随時保護他們肉身的習慣。

也許黎玄從一開始就深刻意識到，一旦他們進入夢之界, 肉身留在外界極其不安全，他總會早早的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這回，他們在意想不到的情況，突然進入了夢境。他們留在外界的肉身不知道經歷了怎麽樣的兇險。

莫夜一想到他們的肉身差點就落到壞人的手裏，任人擺布, 他不由後怕。

莫夜考慮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和媳婦讨論他們何時進入的夢境，是他們邁入小鎮的那一刻, 還是他們來到那處宅院的剎那。

很明顯，對方挑選的第一個下手目标，不是莫夜也不是黎玄，而是懵懵懂懂的小果子。

小果子雖聰明，奈何小果子對外界的爾虞我詐了解甚少，且想法單純，相當容易被騙。

對方果斷地從小果子入手，啓動了這次的計劃。而莫夜和黎玄對小果子的選擇向來信任，不知不覺間，他們就被假象降低了應有的警惕。

通常情況下，黎玄會質疑許多的存在，可他不會懷疑自己的孩子尋求幫助是假的。

這次險些出事，他身為父親也不得不自我反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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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第一個被人欺騙的小果子，目前的心情十分的低落。

莫夜看着小果子沒精打采地蹲在泥花盆裏一動不動，看到自己的孩子沒精神，莫夜倍感心疼。

他伸出手指，指尖摸了摸用葉子把自己蓋起來的小果子，說道：“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成長的過程中難免遭遇各種磕磕碰碰，這僅是一次意外而已，小果子不必如此沮喪，莫夜希望小果子以後仍然每天快快樂樂的鬧騰。

然而，黎玄并未開口安慰這個小家夥，他要先等小果子認識到錯誤。什麽東西都順，也不考慮到底能不能吃。

黎玄忍不住猜想，那扇門後到底是什麽，他們如果繼續停留在那個地方将遭遇何種變故。

既然這是一場假象，這是一場騙局，那麽對方肯定帶着不懷好意的動機。

黎玄這會兒冷靜的思考，認定門後的東西不簡單，越是騙得他們産生這是好東西，必須打開門看看，越是證明這個東西的存在極其危險。

莫夜則是暗暗地下定決心，他下次見到莫承寧必須多學一些知識。是不是他的血脈不夠純正，導致他分辨真假的能力降低。

他抱起泥花盆，小果子要留在他眼皮底下，之前經歷的一切，使得莫夜深感這一趟出行不安全。

黎玄考慮片刻，他取出百寶袋，繼續查找他們被騙的關鍵。

他從小果子那裏拿過來的東西只有一壇不知是藥酒還有毒酒的奇怪液體。由于莫夜懷疑這酒興許有害，轉身就交給黎玄處理，而黎玄順手丢在了自己的百寶袋中。

這一刻，黎玄重新取出了這壇來自宅院的液體。

當黎玄再次打開酒壇，他和莫夜不約而同的望向壇內的那一刻，他們發現壇子裏根本沒有酒。唯有一朵粉色的小花，靜靜地躺在壇底。

莫夜探過頭，稍微聞了聞氣味：“這是我在地底聞到過的那種味道。”

這麽淡淡的味道，俨然一副不具有絲毫危險的樣子。

莫夜盯着粉紅小花左看看右看看，他有些猶豫地說道：“我不太确定，但它有可能是幻花。”

在春瑞城那會兒，莫夜跟在莫承寧的身邊學習有關夢貘一族的知識。遺憾的是，莫夜的記憶力十分平常，太多複雜的內容他記得不牢固，他不太擅長學習這些。

莫承寧曾提及夢族的手段，夢族有時候會采用必要的輔助，讓那些難以入夢的人，順利的進入夢境，讓他們做一個好夢，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

這些輔助裏，其中的一種物品名為幻花。

眼下，莫夜瞅着這朵粉色的小花，不經意間想起了這個名字。

至于是不是真的幻花，他不敢保證，也許要等他們下次與莫承寧他們碰面，莫夜才能弄個一清二楚。

“幻花？”黎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他掃過裝有粉色小花的酒壇，又瞄了眼出來後始終收攏葉片的小果子。他伸出手，冷不丁拎起了小果子，随意地抖了抖。

葉子還是合攏，他又抖了抖。

葉子依舊合攏着，他繼續抖了抖。

終于，小果子被自己的父親抖暈了，不再控制得住整株小樹苗。一直合攏葉子忽地一松，“吧嗒”一聲，有東西落在了地面。

莫夜聽到聲響，他好奇地順着方向看去，見到了一塊凹凸不平的小石頭。小石頭模樣不出奇，給莫夜的感覺卻格外熟悉。

夢境的力量，這塊石頭來自夢之界。

莫夜沒有馬上直接伸出爪子觸碰石頭，他長長的黑色絨毛延伸上前卷起小石頭：“來自夢之界，與我們夢境的氣息符合，有點像最後的那扇門。”

所以，小果子離開前從門上扒下了一塊石頭？

小果子何時動的手，莫夜不曾留意，他以為小果子合攏葉子，是因為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兒，在擔驚受怕。

豈料，小果子不是在害怕，而是在隐藏一塊石頭。

莫夜深感無奈，自己的孩子為什麽如此喜歡到底翻東西。幸好小果子沒有媳婦的百寶袋，要不然，長此以往該如何是好。

莫夜實在想不出孩子順走一塊石頭的原因，他把石頭遞向黎玄。

黎玄打量了幾眼：“是大門空白位置的石頭。”

“可是，空白處不是平整嗎？”莫夜研究過那扇門，其餘位置刻有圖案，僅有最後的空白處光滑平整，什麽都沒有。

聽得莫夜的疑惑，黎玄搖了搖頭：“不，我們看見的表象是空白處平整，那是夢族編織的假象。”

黎玄堅信，空白處确實少了這麽一塊。

那會兒，他的指尖按在空白位置，除了準備畫出做夢人的心願，他也隐隐察覺，他指尖觸碰到的大門，某個位置好似莫名的缺了一塊。

黎玄那時還曾考慮為什麽缺少一塊，是否需要填補。

緊接着，他就意識到自己體內的泥土少了。因此，黎玄無暇顧及其他，他毫不猶豫的帶着莫夜和小果子迅速撤離那個地方。

那一瞬，他心底閃過了步步逼近的危機感。

黎玄見到酒壇裏的幻花的瞬間，他不自覺的記起小果子到處拿東西的壞習慣。

于是，他偏頭觀察小果子，發覺小樹苗的葉子始終合攏，遮遮掩掩，他頓時明白小果子又做了什麽。某種意義而言，身為父親，他總能發覺自家的小家夥在幹壞事。

黎玄揣測小果子合攏的葉子應當藏有秘密，在地底暗道，小果子已然離開泥花盆，樹根纏着東西容易被發現，而合攏的葉子更适合藏東西。

因此，黎玄順手抖了抖小果子。結果在他意料之中，這些葉子裏抖出了一塊小石頭。

小果子眼睜睜地看着小石子從樹葉裏掉落，從爹爹的絨毛，移到了父親手中，頓感生無可戀。

整個果子霎時沒了精神，小樹幹也彎下來幾乎貼到地面，模樣委屈極了。

黎玄倍感無語地瞅了瞅小果子，有必要這幅姿态？

難道他長得像是搶走自己孩子寶物的父親？他什麽寶物沒見過，他至于麽？

黎玄不過是避免酒壇幻花的問題再次出現罷了，萬一小果子身上留有什麽幻花、幻草、幻葉子之類的隐患，實在不安全。

他對這塊小石子根本提不起興趣，他連息壤都見識過了，難不成會看中這麽塊破石頭？

對此，黎玄屈起手指彈了小果子一下：“不會搶你的東西，讓你爹爹幫你檢查檢查，有沒有危險。”

聽得這話，小果子略微擺了擺身子。确定只是看看，不是拿走了再也不還回來麽？

意識到孩子的質疑，黎玄面無表情，這種對家人不信任的想法是怎麽回事，他小時候也不這樣。

黎玄安排了大量的泥傀儡，把附近嚴嚴實實的守護起來。他耐心地解開了石頭表面的隐藏，随後，他把這塊石頭交給莫夜。

莫夜接過石頭一瞧，無比佩服媳婦的本事。

由于黎玄最初來自夢之界，他身上始終會顯現白色漩渦的夢之界紋飾，因此那個時候的小泥人，他最擅長的莫過于掩蓋自身的白色漩渦，不讓別人知曉他沒有肉身的實情。

如今，這塊石頭到黎玄手中解除了隐藏的秘密，立刻顯現出白色漩渦紋飾，以及閃爍着的夢境景象，證明它當真來自夢境。

莫夜分出細細的一道力量，緩慢地融入這塊石頭。他要開啓石頭殘存的夢境碎片，查看夢境內的畫面。

當莫夜的力量融入這塊石頭，夢境碎片的景象頃刻間展開。

夢境碎片裏的故事，是一個美夢成真的故事，只不過，美夢成真不會平白無故的達成。

每個人的心願不一樣，渴望交換的東西也不一樣，因此，他們付出的代價皆不相同。

有人用家人交換了財富，有人用江山得到了美人，有人用壽命換取了王座。某些人則與他們相反，他們放棄財富換來家人，他們推開美人奪得江山，他們用王座交換年輕的生命。

可惜，這些交換無一例外的短暫。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些人逐漸年老體衰，于是，某些人不禁産生了長生的念頭。但是，何種代價才來能換取自己的長生？他們能交換的一切早已用盡，那麽他們只能用別人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的生命。

可偏偏這類延續，必須是自願。

這“自願”，伴随着數不清的欺騙，不計其數的假象，他們為的僅僅是最終的結果，最後那一刻的自願獻祭。

自願獻祭的人，會用自己的力量畫出對方的心願，用自己的生命交換對方的生命。

看到這兒，莫夜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寒戰。

他的媳婦差點在空白位置畫出做夢人的長生心願，那是在等着他們往下跳的恐怖陷阱。

黎玄偏過頭瞅瞅身邊的小果子。

沒人清楚那個時候，黎玄的動作有多快，快到他的指尖觸碰大門的瞬間，就已在畫畫。但是，他的畫撞到了一塊空缺停了下來。

順手撬掉大門一塊石頭的小果子，無形之中救了他。

不但讓黎玄覺察自己體內的泥土少了，他的畫也被空缺的位置打斷，無法完成。

莫夜擔憂不已地看着石頭殘存的夢境碎片：“小黎，這東西很危險，不如毀掉它吧。”

聞言，小果子下意識地抖了抖。這是此次出門唯一的收獲，若是毀掉，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黎玄拿過莫夜手裏的小石頭，他的目光落向小果子：“這個對你重要嗎？”

小果子老實地晃了晃，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這個東西很有用，求不要毀掉。

下一刻，黎玄把小石頭遞到小果子的跟前：“那就自己好好的收起來。”

小果子一愣，随即飛速伸出樹根纏住小石頭，往泥花盆裏努力的塞了塞。而後，小果子一心滿足的蹲在了泥花盆裏。

見狀，莫夜不放心：“小黎，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他能感覺到這塊石頭內的蘊藏了很強大的生命力，然而石頭記載的獻祭內容，使得莫夜心裏不踏實。

很快，莫夜就不再考慮這些問題了。

小果子把小石頭藏在泥花盆裏後，小果子每天老老實實的窩在泥花盆再也不往外亂跑，枝頭的果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長越大。

不久後，一枚白色的果實自枝頭落下，表面顯現出了一個淺淺的“壽”字。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媳婦，我有點緊張，果子成熟了

小泥巴：……嗯

小果子：哈哈哈哈，我終于不用拖着一株傻樹苗到處跑了

未出生的四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