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康寧好德

收到守墓人消息的時候, 莫夜說不出的緊張。

盡管他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有充足的時間慢慢嘗試，不過他仍然感到太倉促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可惜，他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時間。

這是早與守墓人商量好了的約定, 到了這一刻, 他不能說自己辦不到, 他必須辦到。

莫夜化作一團毛球，往媳婦的懷裏縮了縮。

媳婦給他梳理絨毛時，可以很好的緩解莫夜的壓力。

守墓人定下的時間是在三個時辰後。在最後的三個時辰裏，黎玄給莫夜的建議不再是不停嘗試能不能挪動夢淵, 而是放松自己，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無論其他人的心裏是否有懷疑, 就黎玄本人而言，他相信莫夜一定能夠辦到。

只不過，莫夜和媳婦以及幾個小家夥聚在一起，這樣能不能緩解莫夜的緊張情緒, 尚不确定。

莫夜看到在墨硯裏打滾的大毛，他的心情有一點點的複雜。

莫夜從不懷疑自家的孩子最好看，大毛一身白白的短絨毛，在莫夜眼中，怎麽看怎麽順眼。

但既然大毛對一半黑一半白的絨毛情有獨鐘, 莫夜也不反對大毛折騰。只不過，這就得辛苦每次給大毛洗澡的莫芸，莫芸要努力清洗無數遍才能把大毛的絨毛重新洗得白白的。

至于二黎, 她同樣不屬于親密陪伴莫夜的範疇，就憑她打噴嚏這一點，注定和爹爹親近不起來。

一旦莫夜處于原形的狀态，莫夜會非常自覺地不靠近二黎，生怕二黎接近長絨毛又是噴嚏一聲接着一聲。

因此這會兒，黎玄勸莫夜休息小會兒，不是為了大毛和二黎，而是為了枝頭的另外兩個小家夥。

兩個小果子散發的氣息可以平複附近的人的情緒，讓他們的心情不再浮躁。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黎玄隐約感到兩個小果子成熟的時刻即将到來，兩個小果子馬上會落下枝頭。

哪怕眼下的這段時間如此特殊，它正值莫夜移動夢淵的重要時刻，但小果子出現的動靜使得莫夜不可能不過問。

幸好小果子具有平心靜氣的本事，要不然，事情一大堆的莫夜早就焦急得上蹿下跳。

黎玄對莫夜說道：“這兩個孩子，你不用擔心，我會看着他們。”

到時候，莫夜只需一心一意的處理夢淵那邊的事情即可，如果小果子的成熟需要力量的補充，黎玄會全權負責，肯定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莫夜趴在媳婦的懷中，他一邊享受着媳婦為他梳理絨毛，一邊靜靜地看着分枝的兩個小果子。

他心底的感覺分外微妙，冥冥之中，他意識到他們到來的時間恰到好處。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兩個小果子仍在枝頭，不見明顯的動靜。莫夜壓了壓心底的焦急，繼續等。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小果子依然還挂在分枝枝頭，沒有絲毫要成熟落下的跡象。

莫夜滿心的納悶，他瞅瞅小樹苗分枝的兩個小果子，又擡起腦袋望着黎玄。難不成他的直覺出錯了？他判斷的小果子成熟的時機不對？

既然如此，他多半等不到親眼看着兩個小果子落下枝頭，他必須趕往附近的新封閉區域，做好挪動夢淵的準備。

魏蒼穹特意研究了周圍的環境，挑選了一處荒涼且生靈數量屈指可數的地方，這樣的地方适合莫夜暫時放置移出來的夢淵。

然而，就在莫夜轉身，打算離開這裏的時候，小樹苗分枝的小果子冷不丁的動了動。

先是一個小果子顯現出了動靜，緊接着，兩個小果子都在枝頭歡樂的搖晃起來。

黎玄和莫夜見狀立刻給兩個小果子注入了力量，護着小果子平安成熟，從此不必再留在分枝的枝頭。

很快，兩個小果子離開了分枝。大毛和二黎早早的守在小樹苗的旁邊，他們同時伸出了手，要接住弟弟妹妹們。

兩個小果子果皮顏色和大毛二黎不一樣，果皮顏色曾經有過一次變化。原本一個小果子的光芒偏黑，一個小果子的光芒偏白，可在莫夜的絨毛變色後，小果子随之改變了顏色。

黑色的小果子染上了一抹白色，另一個則是白色裏面透着一絲黑色。

首先掉下枝頭的是黑多白少的小果子，大毛小心地托住小果子，仔細地瞧了瞧。與大毛二黎相似，第三個離開分枝的小果子，果皮的表面同樣浮現出了文字。

果皮上是淺淺的文字“康寧”。

第四個小果子落下來的時間和第三個差不了多少，僅是慢了片瞬。二黎在小樹苗下方的對應位置鋪了厚厚的泥土，哪怕小果子掉歪了，小果子落在松軟的泥土裏也不會受到絲毫傷害。

落在松軟泥土裏的小果子明顯十分興奮，在泥土裏滾了好幾圈。白多黑少的果皮表面的文字是“好德”。

兩個小果子在哥哥姐姐的身邊沒玩多久，就被父親随手一撈，撈到了爹爹的跟前。

莫夜湊近了些，細細打量新落下枝頭的兩個小家夥，他仿佛已經能夠看見他們破開果皮樂呵呵的到處跑的模樣。

并且，果子成熟以後，其中蘊含的力量愈發明顯。莫夜清晰捕捉到那股彌漫四周的舒服氣息。

莫夜摸了摸他們，輕聲說道：“你們很快就能見到祖父了。”

說完這句話，莫夜不再遲疑，與黎玄一同前往魏蒼穹替他們新準備的區域。

為了目前居住地點的安全，莫夜不能在這裏移出夢淵，盡管魏蒼穹認為越遠越好，可惜這樣的想法不容易實現。

魏蒼穹另外劃分出一塊小小的封鎖區域，專門提供給莫夜和黎玄使用。如此以來，哪怕他們移出夢淵之際，動靜太大，被外面的追兵察覺了行蹤，也不至于影響另一個落腳地，避免所有人全部暴露在危險之中。

黎玄異常爽快的答應了魏蒼穹的意見，他更是不怕添亂，推薦魏蒼穹在祭壇附近不遠處尋找合适地點。

約定的時辰即将到達，莫夜坐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他維持着原形的模樣，這樣能夠讓他保持最佳的狀态。

此時此刻，莫夜仍未下定決心。他不懂自己到底該用全部白色絨毛的形态移動夢淵，還是用全部黑色絨毛的形态移動夢淵。

兩種狀态他都試過，似乎可以，又似乎不可以。移動細微的小距離沒有難度，然而要挪動整個夢淵，他總覺得少了一點關鍵的東西。

這般感受非常的微妙，莫夜也說不清楚，裏面究竟缺少了什麽。但他明白，單憑他此刻的方法還不足以應對夢淵的大局面。

這會兒，莫夜腦海中盤旋着無數的景象。

他想到了媳婦裝死避到夢淵時的兇險，他想到了媳婦逃離夢淵的幸運。

他想到了大毛和二黎消失在夢淵的那一刻，他的心急如焚，他想到了二黎破開果皮的瞬間，全家人的喜悅。

甚至，他還想到了那個不曾見面的父親，期待着一家團聚的幸福場面。

莫夜對夢淵的感受逐漸加深，而同時，他愈發感覺到，他漏掉了某些重要的存在。

他必須盡快找到，他遺忘的是什麽。

莫夜不停的思考，他不斷回憶着夢淵與他相關的點點滴滴。偏偏他思來想去，依舊捕捉不到自己寄予希望的關鍵。

同一時間，黎玄也明顯發覺莫夜的遲疑，他清楚看見莫夜的絨毛顏色不斷變化。一會兒白色的絨毛多，一會兒黑色的絨毛多，而且，它們都不曾達到極致。

這意味着莫夜作不了決定，無法判斷最終那刻究竟運用怎樣的力量最為妥當。

随着時間的推移，莫夜的焦急逐漸加重，他已經能捕捉到夢淵的氣息，他也極力模仿了“承”字輩夢貘的氣勢，有心運用全部的夢貘之力推動夢淵。

然而，他驚恐的發現，他僅能挪動一點點。

盡管對莫夜而言，是微乎其微的丁點兒挪動，卻給夢淵深處的人們帶來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頃刻間，無數人臉色大變，他們心裏不約而同的浮起一個念頭，是不是那個人沒有死，他又回來了。

此時正值夢淵輪回的緊要關頭，這個時候一旦出現意外，所有與夢淵相連的人都将遭受重創。這樣的後果有多嚴重，可想而知。

他們絕不會允許有人再次撼動夢淵，霎時，各種混雜的力量夾雜在夢魇之力裏，猛地壓了下來。這些力量緊緊地壓住夢淵，不許夢淵挪動絲毫。

莫夜驟然渾身一沉，他如遭重擊，口中滿是血腥味。

他費力地緩了一口氣，他好不容易才挪動的些許距離，誰知道竟然這麽快就遭到衆人鎮壓。這不僅使得莫夜受了傷，更是加重了莫夜的焦慮，他越是緊張，越是對自己缺乏信心。

如果，他的力量攀升到夢貘之力的極致，也無法移動整個夢淵，他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移動不了夢淵，就完成不了和守墓人的約定。父親不能回家，留在夢淵深處的夜無晖，說不定也回不來了。

莫夜想得越多，越是深感壓力巨大。

就在這時，空氣裏一股平和的力量忽然擴散開來，它如同一陣輕風，拂去了莫夜心底的不安。

一旁，黎玄把兩個小果子放在了莫夜的身邊，一左一右的擺放好。一邊是黑色裏面有一抹白色的“康寧”，一邊是白色裏面一抹黑色的“好德”。

康寧，取健康安寧之意，好德，則是積心善好施之德。

黎玄輕柔地碰了碰兩個小果子：“你們能辦到的，對吧。”

昔日，莫夜體內的夢魇之力過剩，枝頭的小果子曾為莫夜吞噬了不少夢魇之力。而如今，孩子們或許也能讓風口浪尖的一切重新回到自然而然的平靜，要不然，這兩個孩子怎會在這樣的時刻落下枝頭。

随着黎玄的話語響起，兩個小果子赫然泛起了光芒，快速的籠罩住了莫夜。

瞬息間，莫夜的思緒抽出了沉重的夢淵。他飄到了更高的地方，讓他能夠看得更遠。他盯着自己腳下熟悉的土地，這裏不僅僅有水域深處的夢淵，還有曾經長着夢樹的夢之界土地。

這次，莫夜看得格外清楚。

水域那邊是黑色的，是夢魇之力的顏色，那裏牢牢牽住了同樣是黑氣盤旋的夢淵。而另一半的土地是白色的，它如同夢貘之力，那兒連接着夢貘們生活的地方，有夢果泛起了的陣陣柔光。

莫夜此刻正站在兩道顏色的分界之處。

夢淵與黑色的區域的牽絆極深，莫夜妄圖從黑色的區域直接将夢淵移到夢之界外，注定格外艱難。

但是，莫夜的土地十分的特殊，他大可不必一次挪動那麽遙遠，他有更加輕松的方式。如同新落下枝頭的兩個孩子，黑裏有一抹白，白裏有一抹黑。

莫夜要做的，是先在夢之界內交換左右兩邊的土地和水域。

一旦莫夜把夢淵從那一片黑色的區域移到白色的區域，他受到的束縛頓時減弱。此後，就是夢貘們常用的移出自己的夢之界土地了。

電光火石間，莫夜的絨毛顏色驟變，對應水域那邊是黑色，對應土地這邊是白色，兩道力量當即扭轉了兩邊的景象。夢淵移到岸上，而曾經種植夢樹的土地進入了水中。

下一刻，岸上的夢淵随着莫夜的動作，一下子移到了夢之界外。恐怖的黑氣直沖上天，眨眼擊碎了魏蒼穹精心布置的新封鎖區域。

作者有話要說： 小毛球：挽起袖子，拼了～

小泥巴：嗯

大毛：弟弟妹妹……雙色的……不用染……

二黎：……

血脈未知三：……

血脈未知四：……

恭喜猜五福的姑娘們，你們猜對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