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八月十六、十七、十八。

我拿起一支油性筆，往十七那邊打了一個叉，今天是十八號了。

我找了根發帶把淺灰色的長發紮了起來，終于決心要堅定三年前的想法——找一間理發店。不然信長又會問我要不要紮跟他一樣傻逼的發髻了。

我嘆了口氣，他個蠢蛋。

遠處依舊是延綿不斷的垃圾山，但是我所見的都是比較幹淨的街道。昨天經過別人家門口的時候聽到一個廣播腔的女聲，無比深情地報道着財經新聞。

“如今全球經濟飛速發展，全球經濟逐漸一體化，我們正在走向一個美好的未來！”

啧啧，全球的經濟都發展起來了，剛好帶動了流星街的發展，現在流星街有條件的人也能看電視了，雖然還是有線的。無聊的家夥還能來流星街觀賞一下著名的垃圾山和扭曲的風土人情。

當然最後一句話并不是我的原話，而是我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大概25左右，火紅的大波浪卷發，穿着吊帶衫和短褲，眼神很明亮，有一種無法讓人忽視的嚣張，最重要的是，她胸很大。

我真的不是介意我胸小，而是對方遠超正常人範圍，不得不注意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面的人吃得比較好，但是為什麽派克的胸也這麽大呢？

“你好，請問你知道十二區怎麽去嗎？”對方看上去非常張揚驕傲，開口的時候卻收斂了氣焰換成非常禮貌的語氣。

我還是比較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雖然這樣的人通常比較聰明還愛算計別人——比如庫洛洛。

“剛好我有空要帶你去嗎？”我很難得向別人主動示好。

“好啊。”對方也毫不忸怩。

對方也非常懂得禮尚往來，基本來我感興趣的問題她都有回答。這樣一來二去，我大概知道她來這裏的目的。她是個旅游獵人，專門無聊沒事幹到處跑，立志要走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次來到了流星街。

……真是和信長要練就世界第一刀術一樣有志氣啊。

我微微笑了笑，表示對她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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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為什麽不往中間走呢？”我順口問了一句。畢竟一直在第八區十二區這種邊緣地帶悠轉，也不怎麽好玩，如果想體驗生活的話就別當并論了。

對方聽到我的問題時，一直微笑的臉龐終于垮下來了：“聽說越往中心的人越厲害。”

我也沒有多解釋：“那也是。”

我們以信步閑庭的速度以及發揮着八婆的本性向十二區走去。

什麽，你說剪頭發的事情？算了，等信長變聰明一點再說。

※

在流星街閑庭信步那都是吃飽了撐的，剛剛好我吃了一盤豬肘子才出門的，而我對面這個旅游獵人一降落就被滿地屍體惡心飽了。

“我以為想你這種看起來比較見多識廣的人不會害怕這些。”我說。

“什麽叫看起來！還有這個是頻率問題吧，像你天天見當然不會覺得惡心啦。”旅游獵人氣呼呼地反駁，完全沒有沒開口時的氣焰，看起來現在她才是十七歲，而我才是二十五歲的那個人。

“我當然不是天天見，”我突然就想認真起來，望着她的眼睛，“要是真的天天見，就不會有官方數據說得八百萬人這麽多了。”

那位旅游獵人所見的場面是兩個大幫派的幹架。第八區區長死亡，群龍無首，長老會議還沒有派人來接管，每個第八區的家夥都想多那些地盤，這樣就可以讓未來的第八區區長看看臉色了，還能要挾要挾對方。

“除非特別愛好，沒有人喜歡随便殺人的。”我一字一頓地說。

我很想澄清些什麽，想要告訴她流星街不是這樣的。這裏有同伴、有孩子、有歡樂，雖然也有死亡，抛去一切外部環境，流星街也不過是一個人類繁衍生息的地方而已。

可是又想想，流星街這麽大，我所看到的也不過是鳳毛麟角而已，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流星街，我說的又算是什麽呢？

于是我苦笑了一下，然後閉上了嘴。

那位旅游獵人也識相，轉移了話題：“流星街有什麽特産嗎？我想帶些回去給我朋友。”

我想了想，然後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那一座座垃圾山。

“诶？什麽意思？特産是人跟垃圾一樣？”旅游獵人沒有反應過來。

“……不是，”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特産是人才和垃圾，你可以随便挑一樣回去。”

“噗……我能把你帶回去嗎？”對方開玩笑道。

“你可以試一下。”我也開玩笑着回答。

※

繞開垃圾山曲曲折折走了許久，我停下腳步，指着與第八區相差無幾的風景說道：“到了。”

“诶？！”對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怎麽知道。”

我這十七年的生活都徘徊在第八區和第十二區我怎麽不知道。我有些無語，卻沒有開聲解釋，而是在周圍翻翻找找，終于看到了一塊鏽跡斑斑的牌子倒在垃圾堆裏。

我把它立起來，在多年的酸雨侵蝕下，字跡早已模糊不清。我對這那位旅游獵人翻譯了一遍：“十二區歡迎您。”

那位旅游獵人湊過來，将臉都貼到上面去，才不得不承認，這裏真的是十二區。

之後我就跟她揮手道別。十二區已到，我就不繼續給免費的人情了。

對方略帶失望地看着我：“诶，你就這麽走了，我以為這裏一路走來我們都成為朋友了。”

我突然覺得好笑：“你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是個嚣張無比的大小姐，開口以後是個還在青春期的少女啊。反正你都只是來旅游，知道這麽多幹什麽？”

“我想試一下喽。”旅游獵人聳聳肩，“和流星街人交朋友比較酷吧，而且我喜歡你。”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交朋友啊，有些朋友會害死你啊。

本來想這麽嘲諷她，但是轉念一想，信長不也是那種看對上眼就馬上拉對方成為同伴的家夥嗎？心裏有些不忍，到口的話被我硬生生地變成了：

“我叫薇佳。”

對方失望的瞳孔裏迅速漲滿了欣喜和驚訝。

“安納達。”

二十分鐘後，我後悔了我一時心軟，釀成大錯了。

本來十八號這種休息的好日子，我偏偏要出門剪頭發，碰到了一個外來人還善心大發給她帶路，最後居然做成了朋友。所以這個休息日理所當然地變成了“薇佳導游的一天”。

“十二區沒有什麽好玩的嗎？”安納達不斷纏着我問。

“有啊，你去垃圾堆裏滾幾滾就很好玩了。”我忍不住扶額。

流星街到哪裏不是滿地垃圾山，偶爾有幾條幹淨的街道啊。

“不過這裏有些店可以用戒尼付款，我可以帶你去吃飯。”

“真的？”

“你請。”

“……好。”

我左拐右拐，輕車熟路地走進一間燈光昏黃的店裏，連招牌都沒有看。只有安納達在後面像個鄉巴佬一樣什麽都感嘆一番。

“哇哈哈薇佳你看這家店的名字好傻逼居然叫‘甜蜜蜜’，哈哈哈對面那家叫情融融，真是絕配啊。”

我并沒有理會，坐到凳子上，拿起菜單，店長看到是我，親自過來迎接。

“哎喲薇佳好久不見，女大十八變啊。”

“那是那是。”我微笑，“一年前留下的。”

有一條刀疤，一直從我的下巴延伸到鎖骨，像一條扭曲掙紮卻掙脫不了桎梏的蟲子。

安納達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很好奇地表示是不是流星街人都這麽酷。放屁，是女生都愛美，酷這種代價慘烈的東西不适合我。

“轉行之後生意好嗎？”我轉移話題。

“就是當初麗塔走後生意不好才轉行，一直做到現在，”她指了指熙熙攘攘的顧客，“你覺得好不好？”

店長還是店長，經營這方面還是非常有一手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據說你最近信基督教了，轉行是要積德死後上天堂嗎？”我問。

店長譏笑了一下，抽了口煙：“要是真的想積德前幾年就不會賣人肉了。”

“人肉？”安納達的臉變了個顏色。

“不要吓着外來人員了，店長。”我很“善意”地提醒。

店長了解地點點頭，轉過頭向安納達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是啊，前幾年不景氣，沒有什麽吃的，屍體倒是有那麽一點，不過現在好起來了就不會了，頂多往那些牛肉豬肉雞肉什麽肉裏摻一些。”

聽完之後安納達神色郁郁，只點了蔬菜，即使我大力推薦店裏的招牌菜也打死不吃。我真想告訴她別太天真，你口裏吃的菜還可能是用人油炒的呢。

為了她的胃口我沒有點出來。

結賬的時候安納達的五官都擠成一團了：“一頓飯才三個菜十五萬戒尼也太貴了吧。”

“小姐，這就是流星街的物價。嫌貴你可以翻翻垃圾，免費的。”店長一臉無奈地收過錢。

“唉……沒關系我有的是錢。”安納達嘆氣。

我突然覺得她跟庫洛洛一樣欠扁。

走出門思量等下還能帶安納達去哪裏才比較好打發這個家夥，卻聽到店長在後面吼：“薇佳！我發現今天是八月十八！”

“我知道。”我應了一聲，沒有回頭，而是轉向安納達，說，“我們去花店。”

路上人煙逐漸稀少起來，街道倒是越來越幹淨。安納達有些不安：“薇佳你沒有打算把我給賣了吧？”

“……沒有。”我無視額頭上的青筋，向右拐，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毛球，然後就是一束束花。

我蹲下來，打了聲招呼：“嗨，庫哔。”

毛球裏露出了一只眼球，那只眼球一輪：“薇佳好久不見。”

“诶诶诶诶好酷我都說流星街人打扮都很酷的嘛！”

我無視了安納達沒有斷句的感嘆，幹脆明了地向庫哔要一束複制的白百合。

庫哔動作迅速地給了我：“不過24小時之後會消失的。”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啊，不用清掃啊。”我笑了笑。不給安納達感嘆的時間，我扯着她走往墓地走去。

流星街的土地其實還挺珍貴的，堆垃圾要土地，住人需要土地，訓練需要土地。可是他們對墓地從不吝啬，一大片一大片土地看過去，都插滿了大大小小的墓碑。

“薇佳，你要拜誰啊？”安納達被這裏一片死寂吓得起來一身雞皮疙瘩。

“一個重要的人。”我并沒有多家解釋，而是專心致志地找路。

那些墓碑都長一個樣，要分辨還真不容易。

“你知道為什麽你來到就看到這麽慘烈的死傷場景嗎？”莫名其妙地，我說了一句。

“這種地方說這些東西真的好嗎？”安納達跟着我跨過了一個比較粗的樹枝，停在了一個墓碑前。

我蹲下來，将百合放到墓碑前。安納達也湊過來，想看清墓碑上寫的是什麽，溫熱的吐息噴了我一脖子。

墓碑有半個人高，卻光溜溜的，只有頂部寫了兩個字。

麗塔。

這時,我冷冷的聲音響起了：

“因為他聰明一世，蠢在一時。”

作者有話要說： 去香港，請假兩天，星期一恢複更新。

不用太想我，想我的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