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次月考, 兩個強化班都考得奇差。

年級前三名被普通班包攬, 前五十名就三十個是強化班的, 十三班的班級二十一名就掉出了前百。

其實不是說普通班突然都變得很強,強化班的學生集體失誤,一切都和考試前的那場數學競賽有關。

第三節 課是班主任的課, 一上課,這位地中海二胖就說:“這次月考的成績大家別太放在心上。我們為了數學競賽複習了兩個星期,一時間不适應常規考試是很正常的。大家心放寬, 現在我們來講講這次的物理試卷……”

邵柏翰這次考了年級十九名, 全班第五。這和他上學期的年級第一有極大差距,但尚能接受。他從不關心自己的成績。

講臺上班主任在講解這次的物理試卷, 邵柏翰的目光卻悄悄地移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他驚訝地發現,寧耳神色平靜地聽老師講課, 聽得非常認真,時不時地在自己空白的物理題目卷上記錄着。

見邵柏翰看他, 寧耳碰了碰他的胳膊,小聲地說:“你要好好聽課,你也退步了。”

邵柏翰定定地凝視着寧耳的眼睛, 沒有回答。

強化班的老師是真沒有太把這次月考放在心上。

他們只是提醒了一下所有學生, 要注意回歸常規考試,下次期中考的時候好好努力。

邵柏翰一整天都不動聲色地觀察寧耳,寧耳沒有任何奇怪的舉動,一直很安靜,讓他找不出一絲異樣。

等到放晚自習, 兩個人一起走路回家。

寧耳低頭給誰發消息。

邵柏翰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地說:“這次發揮失常的人很多,沒必要太當真。正常來講,我們班的二十七名能排到年級前六十。”寧耳這次就考了班級二十七名,他是想讓寧耳不要太擔心這次的成績。

寧耳擡起頭,靜靜地看了邵柏翰一會兒。

他聲音很輕:“我知道。”

邵柏翰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寧耳拿出鑰匙,開門回家。他進屋前,邵柏翰又對他說:“後天周末,我到你家寫作業。”

寧耳乖乖地點頭。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寧耳彎腰換鞋,寧媽媽正在看電視,寧爸爸晚上要加班還沒回來。

寧媽媽一邊看電視,一邊嗑瓜子。聽到寧耳回來,她轉過頭,問了一句:“肚子餓麽,要不要吃點東西?”

寧耳搖搖頭。

寧媽媽沒再管,又轉過頭去看自己的肥皂劇。幾秒鐘後,她的兒子走到她的面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小紙條,遞給她。這紙條皺極了,好像被人捏過無數次,又一次次地打開。紙條最末尾的那個“152”數字,油墨已經被人摸得有些泛白。

寧媽媽低頭看着這個紙條:“咦,月考成績出來了啊?”聲音頓了頓,她猛地擡頭:“怎麽考這麽差?”

怎麽會考這麽差?

寧耳進入燕中後,最好的一次考了年級第四,最差的一次是一百一十多名。一百五十名和一百一十名之間雖然只差了四十名,卻幾乎是南大和南理工的差距。

高一那一次的一百一十多名,寧媽媽已經很急,給寧耳報了一個語文補習班。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兒子上一次才考了年級第四,這次突然就掉到了一百五十多名。

寧媽媽的臉色刷的就沉了下來。

電視機裏在放最新的婆媳肥皂劇,那個有錢的婆婆用尖銳的聲音對自己出身農村的媳婦不停挑刺。電視機的聲音在客廳裏久久回蕩,寧媽媽冷了臉,又問了一句:“怎麽回事?”

寧耳将頭低着,沒有回答。

寧媽媽站了起來,走到電視機旁,“啪”的一聲,把電視機關上。

她來回走了兩步,最後走到寧耳跟前,說:“我不是要求你每次都考那麽好,但我們要穩,你懂麽?你現在已經不小了,明年就滿十八歲了。你每次要做什麽事,我也從來不去幹擾。”

細碎的頭發遮擋住了寧耳的表情,他把頭死死低着,一句話不說。

“就像國慶的時候你和對門小翰去海城玩。我知道,你們後面幾天都在玩,還看了什麽音樂會,花了不少錢。但你要知道,我們家不是他們邵家,他們小翰不用上學也無所謂,人家能好好地過一輩子,比你潇灑。你能和他比麽?”

寧媽媽臉色鐵青,她沒得到寧耳的回答,臉色更難看了一點:“怎麽不說話?嗯?”

寧耳手指微微顫抖,他有點想擡頭,可是脖子上好像有千斤重,怎麽也擡不起頭來。

寧媽媽抿緊嘴唇:“寧耳,你懂不懂我的意思?你已經高二了,不是高一……”

“叮咚——”

“叮咚——”

寧媽媽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說:“這麽晚了,是誰啊。你去開個門,看看是不是你爸爸回來了。”

寧耳轉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寧媽媽驚訝地說:“小翰?你有什麽事嗎,怎麽突然來敲門?”

邵柏翰動作緩慢地擡起頭,看向寧媽媽。

寧媽媽看着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不知怎的心裏一沉,剛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邵柏翰的臉色十分難看,但慢慢的,他勾起唇角,笑了起來。他一把将站在門邊的寧耳拉住,拉到了自己這邊。寧耳錯愕地擡起頭,遮擋臉龐的頭發向兩邊劃開,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那紅紅的眼睛裏全是迷茫,不知所措地看着邵柏翰。

邵柏翰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寧媽媽,笑着說:“阿姨,我有個難題不大懂。小耳比較擅長數學,我數學不好,這次考得一塌糊塗,想請他到我家幫我看看情況。您看可以嗎?”

寧媽媽好面子,當然不可能拒絕:“可以啊,你們好好學習。小耳,記得早點回來。”

邵柏翰笑了笑,拉着寧耳的手腕,強硬地拽着他就走。

邵奶奶根本不會管他們的事,問了一句要不要吃東西,就繼續回房間打毛線。

邵柏翰拉着寧耳進入自己的房間。他把肩膀上的單肩包甩到沙發上,看上去似乎一直沒回過家。

寧耳站在他的房間門口,不知道該幹什麽。

邵柏翰走到他身前,伸長手把門關上。

寧耳懵懵地擡頭看他。

邵柏翰惡聲惡氣地說:“你怎麽不告訴你媽,這次所有強化班的學生都考得很差?”

寧耳身體抖了一下,又低下了頭:“這是客觀原因,我媽媽一直說,什麽事都不能找客觀原因,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不能推卸責任。”

邵柏翰氣急了:“這算什麽推卸責任?兩個強化班都考得這麽差,老師都說不要太放在心上,到你這就是不應該的,不可以找任何原因了?”

寧耳咬住了嘴唇,不說話。

邵柏翰真的很氣。

早上他就覺得不對勁,寧耳每天都那麽努力地學習,不可能看到這個成績還這麽淡定。所以在回家的時候,寧耳進了家門,他卻沒有回去,而是貼在寧家的房門上,偷偷摸摸地聽裏面的動靜。

裏面的聲音傳得斷斷續續,當他聽到寧媽媽拿寧耳和自己比,說寧家沒錢,寧耳沒資格玩的時候,他已經氣得很想把這扇門踹開。

然後他忍住了,老老實實地按了門鈴,把寧耳拉了出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寧媽媽也是為寧耳好,這些邵柏翰也懂,但他就是很生氣。

他的小耳已經足夠優秀,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媽媽,邵柏翰都不允許讓人欺負他一絲一毫。

邵柏翰心情煩躁,他把外套脫了扔在床上,一邊說:“這不是什麽客觀原因不客觀原因的問題,這是事實。你要是不想說,我可以幫你去和阿姨說一下。”

心情很煩導致邵柏翰覺得有點悶熱,他把袖子卷了起來,拿了一瓶水準備遞給寧耳:“你已經很好了,你媽對你太苛刻了。燕中一個年級兩千人,一百五十二名都能穩穩地上同濟,還想怎麽樣。我陪你回家,我告訴阿姨……小耳?”

邵柏翰遞水的動作僵在半空中。

寧耳的眼淚滑倒了嘴邊,他快速地擡起手,把眼淚擦幹淨。

眼淚不停地往下落,他一遍遍地擦幹,就是不肯出一聲,不肯讓邵柏翰聽到自己哭泣的聲音。

邵柏翰的心狠狠揪成了一團。寧耳一直低着頭,他根本看不清寧耳的表情。可是那一滴滴的眼淚就是不斷地往下滑落,他心疼得恨不得自己替寧耳哭,心裏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喉嚨澀澀的,不比寧耳好受。

邵柏翰雙手撫摸着寧耳的臉頰,将他的臉擡起來,逼他看着自己。邵柏翰從來不會安慰人,他想破了腦袋也只想到怒斥寧耳,讓他不許再哭這個辦法。

可是在他看到那雙通紅濕潤的眼睛,哭得連鼻子都紅了的臉龐時,邵柏翰的心軟得再也硬不起來。

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別哭了,你哭了……我心疼。”

寧耳的身體微微一顫,沒等他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一個炙熱寬廣的擁抱将他擁入了懷裏。

寧耳被邵柏翰死死地抱着,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所措。

邵柏翰不會說情話,只會捧着他的臉,一遍遍地說:“別哭了。你要再哭,我……我就陪你哭,聽到了沒?”

作者有話要說: 邵柏翰:好氣啊,我的小耳那麽好,你還惹他哭!!!

寧耳:明明惹哭我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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