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中原中也好像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這個提問，像極了某些家庭劇當中，突然發現了自己妻子出軌了的丈夫一樣，帶着憤懑與不平質問着什麽。

仿佛對方只要一不回答，這個家就要散了一樣。

……等等？！

他為什麽會突然腦補這些東西啊！！！

中也慌亂地往下壓了壓自己的帽檐，試圖不讓人察覺自己陡然間變得通紅的臉頰。

只可惜還是被五十岚夢咲看到了。

自認為已經見識太多少年臉紅時候模樣的夢咲，此時卻摸了摸下巴，有些拿不準對方這突然的害羞是為了什麽。

不過有一件事還是可以确認的，那就是——

“你吃醋了嗎，中也？”

五十岚夢咲的一聲問話問得猝不及防，讓中也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你、你在瞎說什麽啊！”

“因為中也看起來好像很介意鹿島君的樣子。”夢咲雙手托着臉頰，是一個很可愛的姿勢。至少以中也個人的認知來看，他是覺得很可愛的。

“不過你吃醋的對象搞錯了呢，中也！”她笑了笑，彎起來的眉眼有點小惡魔的味道，“我上次說覺得很可愛的小男生……是虎太郎哦！”

接下來她就欣賞到了由表演嘉賓中原中也先生，傾情帶來的川劇變臉。最後以完全熟透了的臉謝幕。

“嗚哇，能因為一個小孩子而吃飛醋，你還真是比我想象當中的要厲害得多啊，中也。”

一個聲音在二人的頭上方出現，就在夢咲納悶這個聲音怎麽這麽熟悉的時候，中也的反應卻是要比她大得多，“太宰！你怎麽會在這裏！”

“別這麽激動嘛，中也。”左眼被繃帶綁住的少年揮了揮手，“我只是看你工作結束了，居然不回橫濱去，所以才跟過來看看嘛！”

跟？

中原中也注意到了他的用詞。

猛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中也開始搜查自己身上的衣服以及外套，最終在自己的鞋後跟發現了一枚定位發信器。

“你這個混蛋——”

“都這個時候了居然才發現，中也的觀察力也太弱了吧！不，應該說你完全沒有長進的好呢？居然每回都會被我安上定位器……”太宰思考了一下，然後如釋重負地說道，“算了，反正蛞蝓的腦容量和智商也沒什麽好期待的。”

“倒是這邊美麗的小姐。”黑發的少年把視線挪到了五十岚夢咲的身上，“晚上好啊，小姐！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有見面的……唔唔唔唔！”

“閉嘴，太宰！”中也一手捂住了搭檔的嘴，面露兇狠。

“五十岚，這個人是跟我同一家公司的，算是同事吧！”轉過頭的一瞬間，中也的表情重新帶上了笑容，“他找我來好像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我們兩個去那邊談談啊！”

“如果一會兒菜什麽的都上來了，你可以先不用管我，自己先吃就行了！”

說完也不等夢咲的回複，他就直接拖着太宰治離開了。

是真的憑借着自己的一股蠻勁，把人直接給拖走的。

而就兩個人剛剛離開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五十岚夢咲轉眼就碰上了另外一個熟悉的人，她擡起頭，“你是——”

她的話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陡然間沒了神色的瞳孔。

“起來。”

像是被人用吊線操控着的玩偶，五十岚夢咲在聽到對面的人說話的那一瞬間，就站起了身子。

“跟我走。”

一張雙人桌上轉眼間兩個客人就都沒了人影，帶着托盤準備過來上菜的侍應生疑惑地看了看周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

二十分鐘以後。

舒散好火氣的中也重新回來了西餐廳，後面還跟着嘴角破了點皮的太宰。倒不是他沒往太宰的臉上去揍，而是這家夥就像是天賦異禀一樣，不管他怎麽往太宰的臉上去打，都不會造成鼻青臉腫的破相情況。

活得像是一個bug。

剛一回來發現五十岚夢咲不在的時候，中也還沒放在心上，只以為對方是有什麽事暫時離開了這個座位。

他環抱起雙臂，看着眼前厚着臉皮已經坐在了對面，本應該屬于五十岚夢咲的座位上的太宰治，問道，“你這家夥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快點給我回去啊！”

“不要！”太宰幹脆利落地拒絕了，“這可是中也你和女生的約會啊！這麽有趣的事情，怎麽能讓我離開呢？”

中原中也握了握拳頭：“我看你就是還沒挨夠揍！”

“先生，您終于回來了！”一旁忙碌當中的侍應生看見了回來的中也，連忙上前，“請問您之前點的菜品現在可以上來了嗎？”

“嗯？”中也這才注意到自己覺得違和的地方，那就是桌子上擺放的東西竟然和他離開前是一模一樣的。

他說的一模一樣，就是真的一模一樣。

連五十岚夢咲那裏水杯的位置都沒有變化，甚至杯中水的量也沒有減少。

隐隐約約的，他察覺出來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他擡頭看向一邊的侍應生，“之前一直跟我坐在一起的那位女士，她一直都沒在這裏的嗎？”

“是的。”侍應生很篤定地回答，“大約是二十分鐘前的樣子，我準備來上菜的時候您這桌就沒有人了。”

他說完有點尴尬的樣子，“那先生，您看您的菜品……”

然而中也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愣愣地看着對面的椅子，無視了太宰治的那張臉。二十分鐘前，也就是他和太宰剛離開沒多久，她就也離開這裏了……

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他擅自離開了，所以生氣了嗎？他果然還是要跟五十岚道歉……

“唔，好像出了什麽事情的樣子。”太宰的視線突然定格在了靠近他的那側桌面，他驀地伸出手，從那上面撚出了一根頭發絲，“這根頭發……”

“無論是從長度上看，還是從顏色上看，都不太像是屬于五十岚小姐的頭發呢。”他晃了晃，“看樣子是有人在我們走之後，過來找了她一趟，而且還把人給帶走了。”

“是什麽人不清楚，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這個人一定不是五十岚小姐的朋友。”

“怎麽說？”中原中也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藍色的眸子裏劃過銳利的光。

“因為，如果真的是她的朋友的話，在離開之前應該會知會你一聲的吧？尤其是還會離開這麽久……”

嘭！

中也猛地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因為他用力過猛，而直接倒了下來，發出了一聲笨重的響聲。

“先、先生？！”旁邊的侍應生一驚。

大廳當中已經其他的客人因為這邊發出的聲音，而轉頭張望了。

中原中也從外套的兜裏掏出了錢包，拿出了一沓明顯超過了他這頓飯的價值的紙幣，然後放在了桌子上。

“抱歉，菜品不用上了，我把錢放在這裏。至于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留在你們的店裏了。”

短短一瞬間，中也的腦子裏就閃過了無數種猜測，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覺得五十岚夢咲被人帶走這件事是與自己有關的。

尤其是在他來東京的這幾天，還發生了一些和其他組織不太美好的沖突。

少年抿了抿嘴，唇線拉成了一條沒有弧度的線。是他太大意了，竟然被人鑽了這種空子！

在把五十岚夢咲牽扯到自己的事情産生了愧疚之後，很快中也的內心裏又燃燒上來了一股旺盛的怒火。

那群人怎麽敢！他們怎麽敢！

居然不知死活地動他的人！

臂彎上搭着黑色的大衣，中原中也每往前走上一步，身上逼人的氣勢就要多上一分。後頭那個原本還要追上來，說中也把錢留多了的侍應生，吓得直接在原地頓住了腳步。

“等等啊，中也。”纏繞滿了白色繃帶的手拍了拍這只已然處在憤怒當中的雄獅，和那位已經恐懼到極點的侍應生，還有大廳裏那些完全不敢和中也對上視線的客人們不一樣，太宰治在面對生氣時的中也的态度一如既往。

或者說，他一點都不不怵這樣的中也。

“所以都說了你這家夥絲毫沒有長進，一旦生氣就容易忽略細節，這些事情究竟要我告訴你多少遍呢？”他甚至還可以面不改色地損人，“你就這樣出去，想去哪裏找五十岚小姐？”

“我……”中也的眸子茫然了一瞬，“我去找伊藤組的那群混蛋！”

“然後呢？去過哪裏之後，發現一無所獲嗎？”太宰嘆了口氣，“不是他們做的。他們的基地已經被你掀翻了一半，可以說是元氣大傷。內部有家賊，外面還有其他的組織在虎視眈眈，現在可以說是腹背受敵了。

“你覺得他們現在還會有時間過來報複你嗎？”

“那到底……”

“我說不清楚對方，并不代表我對那個人一無所知。”太宰環抱起雙臂，在這種時候，他從來都是那個港口黑手黨聞風喪膽的游擊隊隊長，“至少目前可以判斷的是，能留出那麽蹩腳的證據出來，對方肯定不是我們這邊世界的人。”

掉頭發絲就算了，還正正當當地掉在了桌子上面。

這除了是對方故意的，那就只有是對方是個什麽也不知道的“外行人”了。

至于前者的可能性，他剛剛已經說過了，幾乎是為零的。東京這邊與他們有過摩擦的只有伊藤組一個，如今已經是茍延殘喘的樣子了。

那麽是不是以前的敗犬伺機報複，或者是港口黑手黨其他的敵人趁機想要找到中也的軟肋？

這就更加不可能了。

太宰治扯起嘴角，眼裏閃動的是自信的眸色。

從十五歲到現在加入港口黑手黨已有兩年，中原中也這兩年間得來的兇名不是虛的。敢在老虎頭上拔毛，那群人也得掂量掂量，過後能不能承受得起被重力碾碎的痛苦。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無效的。

這句話在中原中也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

“那邊的侍應生。”太宰轉過身來，沒有被繃帶遮擋住的那只眼睛幽深而寧靜，“可以帶我們去看看你們的監控錄像嗎？我們的朋友好像出了點事情。”

既然是“外行人”的話，那麽估計監控錄像也不會被消除了。

總之也算是有一點線索。

＊

與此同時。

離開了西餐廳已經足足有二十分鐘的五十岚夢咲，先是跟着人走出了餐廳門口，然後上了計程車，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下車，繼續往前走，一直到一條蜿蜒的河流跟前。

停了。

前面的人擡起頭，小路邊上忽明忽暗的路燈照過來，隐約照出了她的模樣。

是松田。

她逐漸轉過身來，臉上的神情如同旁邊的路燈一樣，晦暗不明。

然而在她完全沒有注意的地方，原本應該像只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的五十岚夢咲，眼睛卻飛快地劃過了一絲微亮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