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請不要分心

徐曉蓉揉着自己的頸椎說，“葉子我跟你說，現在的孩子就算不打算參加奧賽也得去報班學習，不然以後到了高中跟不上的。我認得幾個特別好的老師，回頭分享給你。唉，你才這麽小就要養那麽大的孩子也實在是為難你，這以後找對象都是個障礙啊。”

葉從心靠在實驗室的轉椅上轉圈圈，無言地同意着這個煩惱。“曉蓉姐，你怎麽認識那麽多老師？”

“給囡囡預備着啊！”

“可是囡囡連話都還不會說……”

徐曉蓉真是大觀園裏的大夫人狀态，“養孩子得未雨綢缪，什麽都不嫌早！”

葉從心往她的電腦桌上一瞥，左邊一摞是學術專業書籍，右邊一摞是育兒方面書籍，堆得比左邊的還高。

“那吃飯呢？”

“她自己做飯。大部分家務也是她來做。”

徐曉蓉欣慰笑道：“農村出來的孩子就是懂事啊！學習怎麽樣？”

葉從心默了默，“她沒上學呢，我每天讓她自己在家，愛做什麽做什麽。”

“手續沒辦好呢吧？上哪個學校，開始走動了嗎？”

“要、要走動嗎？”葉從心撓撓頭，“哎呀好麻煩，我還沒想過……”

徐曉蓉和對面埋頭寫論文的師兄都目瞪口呆。

确認監護權的時候帥氣得很，真的多了個大活人幹涉自己的生活時，葉從心慌了。

葉從心八歲沒了媽九歲沒了爸，一人住在一套兩居室裏那是相當的逍遙快活。現在倒好，一進家門就得面對家裏多了個人的事實。

她對楊程程說：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在東北的時候裝着跟她其樂融融，現在一回家就煩，都不想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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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程程：甜甜說，你在東北也沒跟她其樂融融啊？

将陳秋糖接回北京後，她經過認真的考慮，決定：放養。原來一直為楊程程留出來的卧室，變成了陳秋糖的房間，大花就被安置在這房間角落的一個大盒子裏。房子隔音不錯，每天早上五點，大花開始打鳴，陳秋糖開始起床做飯，葉從心依然可以睡得很沉。

葉從心規定，每個月給她五百塊錢生活費，沒錢了不會再給，以便吃一塹長一智。買菜和生活用品的錢由葉從心來出，因此這五百塊錢可用之處還是十分自由的。有的時候，葉從心會看到她偷偷出門買回一包廉價的香煙。葉從心不禁止她抽煙，只要不讓她吸到二手的，陳秋糖抽出花兒來她都不管。

葉從心去學校的頻率和時間早晚，視當日任務而定。閑的時候可能在房間裏宅一整天不出聲，忙的時候甚至天不亮就出門，晚上在實驗室忙一整夜。但大部分時間，兩個人是可以一起吃早飯和晚飯的。

初來北京半個月，陳秋糖幾乎每天都在外面跑。葉從心沒有那個閑工夫陪她，楊程程教高二的學生也是忙成狗。周末葉從心忙着睡懶覺看劇網聊撩妹，楊程程帶着陳秋糖坐地鐵或公交在偌大的北京城漫無目的地轉。陳秋糖去新中關萬達看了電影，去後海吃了小吃，去八達嶺爬了長城，去歡樂谷坐了太陽神車，這些都是楊程程花的錢。

葉從心基本只負責早晚看她一眼，确保沒有缺胳膊少腿，确保頭發還是那麽惹眼的野山雞配色，确保大花沒有跑出來禍害房子，真·甩手掌櫃。她是真的嫌麻煩，只願意盡最低一級的義務。

這天，葉從心剛上完實驗課回來。

進了門，陳秋糖煮了兩小時的高湯粉絲白菜已經準備在桌上了，白色的毛絨腦袋靠在沙發上，身體蜷成一團，盯着新手機看得起勁兒。

這麽多天來，陳秋糖每天都像是小傭人一樣迎接她回家，盡管說的話并不是那麽好聽吧……比如，“喲，臉這麽煞白，忘吃藥了？我猜是又被學生怼了”、“今天程程給咱說了你小時候玩弄男同學感情的事兒。你怎麽從小就那麽壞呢”、“怎麽你周六還在實驗室過夜啊……你是不是躲咱呢”……

不論如何，總算是個招呼。今天是陳秋糖第一次沒跟她打招呼。

葉從心把包往她身邊一掄，問：“哪來的新手機？”

“莫姨給買的。莫姨一家子都是好人，不像你。”陳秋糖關了正在看的微博頁面，把手機在葉從心眼前晃悠着顯擺。□□、微信、微博、貼吧、淘寶……一系列客戶端已經下得滿滿當當。葉從心點開微博，看到她剛剛正在看的是一個關于逆光拍照技巧的教學po。

葉從心草草看過就還給了她，“你怎麽也跟着我管人家叫莫姨？”

“程程讓我管她叫姐，莫姨也樂意我叫她莫姨。程程說了，讓我出去見着女的就叫姐，男的就叫哥，再往上叫，在北京就是不懂事兒。”

葉從心輕笑了一聲，真不愧是楊程程。“手機多少錢買的？”

“莫姨憋着不說，我查了一下，3890。哎，你回屋幹哈，不吃飯？”

“還錢。”葉從心邊走邊脫外衣，随随便便仍在椅背上，等着陳秋糖來幫她收。她一陣風似的飄回了屋裏。

如果不是給莫康打錢，丁香的加好友請求還要晚幾個小時才會被發現。

“不好意思，那個賬號我已經不太用了，偶爾登一下才發現你的好友請求。”

原來如此。丁香這回是用了自己的新賬號主動加她來了。葉從心壓制着內心的雀躍，嚴肅地回複：好的，那個聯系方式是從人權協會官網上得到的，你們得改改官網上的信息了。

暖香：這樣啊，多謝學姐！

啊，這樣公事公辦的對話。

丁香的頭像是黑白色的，是她自己的自拍，不是網騙角度也沒有P圖，五官的缺陷都還留在照片裏。朋友圈的最新一條居然是體重秤的顯示數字：52kg。配着文字：愛因斯坦爺爺告訴我，我沒有月半，我只是和你們在不同的參考系。手動再見。她的每條朋友圈都有至少十幾條評論，對于葉從心來說是難以想象的盛況。

可愛！葉從心傻笑着想。

她點開了楊程程的對話框。她憂郁半晌，終于還是相當不冷靜地寫道：我可能要有桃花了。

不做頭牌好多年：誰誰誰！是你撩人家還是你被撩？

啊啊啊，連人家是不是彎的都還不知道，有個鬼的桃花啊！

不做頭牌好多年：你居然一見鐘情了？我記得你不是顏控啊！

就在去年第一次見到丁香之前，葉從心還是不相信一見鐘情的。一見鐘情鐘的是什麽？顏值？氣質？某個特定的瞬間激發的性激素？未免太不靠譜。但是真正經歷過了，你才能相信，即便真的只是顏值氣質性激素，那又如何呢？日久生情生的也不是長久時間帶來的感情，而是長久時間裏某些短暫時刻的突然心動激發的性激素而已。

一葉知秋：日久生情不過就是無數次不夠深刻的一見鐘情的集合。

葉從心捂了捂臉，回到餐桌前，陳秋糖已經擺好了碗筷在等她了。那孩子說：“老姑，你還吃不吃烤冷面？”

葉從心點開“暖香”，丁香問她想要加入哪個分支部門。她記得丁香是主管宣傳的副會長，并兼LGBT部長，于是選擇了這個部。

暖香：OK，那麽我就把學姐記在成員名冊上了，活動的時候會通知到學姐的。協會活動不需要每次都參加，但是需要保證一個學期至少參與一次，應該可以的吧？

陳秋糖：“老姑？”

一葉知秋：可以的，這很寬松。

暖香：[圖片]（老哥穩.jpg）

葉從心笑笑：以後都是你來通知我嗎？

葉從心發完消息擡起頭，“嗯？”

“你還吃不吃烤冷面。程程今天帶咱上玉淵潭，那邊有個攤，做得可好吃了。”

“哦，不用了。”

葉從心感受到了手機振動，連忙抓起來看。暖香：不一定，一會兒把學姐拉進部門的群，如果我忙的話就只在群裏通知了。

葉從心意會了，這其實就是只在群裏通知，不會單獨聯系的意思。她被丁香拉進了群，客套了幾句就潛水，沒人再理會她。葉從心點開群成員，一邊扒拉着飯一邊視奸。

“老姑，玉淵潭的桃花特好看。我拍了好多照片。”

葉從心百忙之中擡頭：“嗯。”

“照片都在這手機裏呢。”陳秋糖也拿起自己的手晃晃，然而沒得到任何回應，尴尬地放回去，繼續吃飯。

葉從心看到丁香的朋友圈，裏面有像一對接吻戀人一樣的傍晚雲彩，也有打比賽的男生。她找到一條丁香自稱單身狗的朋友圈。單身狗，很好。

“你看啥呢？”

“一個朋友。”葉從心擡起頭，發現陳秋糖臉蛋上沾上了飯粒而不自知。她心情美麗，按滅了手機親手将飯粒從她臉上抹下來，“你不是很節約嗎？這粒米吃不吃？”

葉從心把手指送到她面前，像是喂雞。“小雞”陳秋糖皺了皺眉，拒絕她的喂食，用手捏起那粒米塞進嘴裏，“吃了。老姑，你別跟朋友唠嗑了。”

“為什麽？”

陳秋糖想破了腦袋，終于想起一句文绉绉點的句子：“食不言寝不語。”

葉從心覺得有道理，便不再去看手機。而陳秋糖也沒再嘗試與她說話。

……

部門群裏最新的通知說的是這周六的活動，葉從心看了一眼，不甚感興趣。只是沒想到，丁香卻單獨戳了她一次，問她周六是否方便參與。

等待是一件幸福的事。因為離某一日越來越近，那一日前的每一天即便再忙碌都可以過得有動力。人的狀态好壞是可以直接表現在臉上的，陳秋糖就分明感受到了，老姑最近心情大好。

某次晚飯時間，陳秋糖全程一直玩手機，幾乎沒動筷子。過了好久，葉從心吃飽了，才發覺出那孩子不對勁，問：“玩什麽呢？”

陳秋糖說：“前個程程又帶我上玉淵潭了，這回的照片比上回的還好。”

葉從心：“哦。”

陳秋糖：“都在這手機裏呢。”

葉從心：“嗯，好。”她擦擦嘴，吃完了，回屋，捧着手機思考如何搞事情。

陳秋糖一個人坐在飯桌前愣神，沉默地放下手機吃飯，沉默地刷碗。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開始女主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