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筵無好筵(上)

悠揚的小提琴,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們在一起笑着攀談,手捧着托盤、穿着制服的侍者們穿梭其間,琳琅滿目的酒水美食任人自取,武媚端着一杯香槟,縮在一根不起眼的立柱後面,打量着會場的每一個人。

紀遙請的客人很多,大陸su中層以上的部門經理幾乎都來了,大家也都很興奮,總部的大老板嘛,說不定就能露個臉兒,得到賞識了呢。還有許多外面的客人,文娛界、政商搭邊兒的都有,分管文化的國務委員派了代表來,是□□的一個副部長,“通知的急,委員出席這樣的場合須慎重,要專門請示總理,布置警衛安防也麻煩,所以就讓我來代表,歡迎方女士來京,希望你能加強合作啊哈哈。”

紀遙道,“胡部長您這話就太客氣了。您能來,我和我母親都是萬分榮幸,我母親這次來大陸,也是看好咱們國內的産業,希望能多做貢獻。我母親見委員的事,還請您得多多支持。”

送走了胡部長,方韻一面端莊笑着,一面輕聲對紀遙道,“我什麽時候要見國務委員了?連你媽都算計,你可真是個好兒子。”

紀遙也一面笑一面說道,“您老好不容易才來一次,給兒子借借光又有什麽關系。”說着文質彬彬地執起方韻的手,音樂聲同時響起,人群自動散開成一個圈子,母子倆開始跳開場舞。

開場舞曲是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選段,武媚從沒有聽過這樣好聽的音樂,她正在柱子後面聽的發怔,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武媚吓的一跳,回過頭,身穿黑色燕尾服、白襯衫、頸間系着黑領結的衛泱站在她身後,精神刺眼得像一縷陽光。

“怎麽是你?”武媚立刻笑成春花,而後思慮同時湧上心頭。

“噓,”衛泱示意她不要說話,牽着她的手,穿過後廊,打開一間休息室的門進去關上。

“你怎麽會來這裏,還,穿……”成這樣。武媚狐疑又不失驚豔地打量這他,少年清瘦挺拔的身體包裹在剪裁精良得體的正裝裏,頭發也梳過了,用了發蠟,更襯得他發如墨、顏似玉,俊美無匹,精神奕奕。

“紀遙讓我來的。”衛泱笑着道,黑亮的眼睛裏是柔和的笑意。

武媚急,“你還和他……”

“噓,”衛泱止住她,問,“你會跳舞嗎?”

“跳舞?”武媚眨眨眼,想到剛才宴會廳裏遠遠看見的紀遙和他的母親抱成一團。搖搖頭。大唐宮廷裏也有男女對舞,太宗喜愛音樂,甚至朝堂上高興了都曾下寶座舞過,可是現代交際舞,她還沒有機會學過。

“來吧,我教你。”

“什麽?你……”話未說完,衛泱已經飛快地摁下旁邊的音響,藍色多瑙河的音樂頃刻間流淌出來,充滿整個房間,衛泱拉起武媚的手,一手攬到她左邊肋下。

心跳立刻加快起來,武媚擡起頭,兩個人的眼睛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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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她輕聲問,學着剛才方韻的姿态揚起頸子繃直後背。

小提琴碎弓在琴弦上奏出的悉悉的顫音,像是枝頭上初綻的嬌嫩花蕾,武媚覺得,她一向沉穩剛硬的心,從未經歷過這般輕浮的顫動。

欲開不開,欲落不落。

浮浮悠悠,跌跌宕宕。

衛泱俯下頭。

四片唇貼到一處的時候,武媚整個人感到一陣緊繃和恍惚。恍惚間,仿佛回到十六歲初承聖恩的時候,太宗那晚并沒有吻她,殺人了!她那時候是這麽樣想,像一把繃緊的弓度過了那難捱的一刻鐘。

一路披荊斬棘,再大的困難,生也罷,死也好,沒有什麽過不去的。磨心成繭,不要其他。

前世經歷了再多的男人又怎麽樣,原來是,一生襟袍未曾開。

衛泱将武媚抱在胸前,她又聽見咚咚的像是兩顆心撞到一處似的心跳。擡起頭,水汪汪的鳳眼笑意盛濃,衛泱倒是臉上有些可疑的羞紅。

“嘿,你沾上我的唇膏了。”武媚伸出手指去撫他唇上的豔紅。少年的唇上沾着那點子顏色,顯得更加魅惑風流。

只不過他的笨拙破壞了它,手指沾上她嘴唇的那一刻,那抹臉上的羞紅更盛,眼光也飄散地似乎想要躲開——這害羞的少年啊,武媚不禁放聲大笑。

“你笑什麽?!”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前一刻還是羞惱難耐,瞬間就變成了小老虎,握緊武媚的腰,鐵臂勒的她——

哎也,瞬間卻是要化了。

少女眼中的景象,如水似光,明明是身世簡單清白單純的鄉下小妹子,那眼睛卻是像能吃人的老妖精似的,衛泱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就閃過,聊齋裏勾引書生□□吃髓的千年老妖,怕不就是這樣的吧。

自己竟然是把她想成了千年老妖,衛泱不自禁也是笑了。

兩個人相對着笑成一團,活活兩只傻子。

廖偉終于看見武媚站在餐臺前,樂滋滋地往盤子裏挑選美食的時候,松下一口氣。早就該到這邊找的,這姑娘怎麽就知道吃?他一邊在心裏頭飛快地腹诽着,一面走上前去,“武湄,老板叫你。”

“誰?紀先生?”武媚頭也不擡,繼續往盤子裏切了一塊核桃撻,“我不去。”

“什麽?”廖偉欲要拔腿就走的左腿停住了,轉過身,“紀先生叫你,快點。”

“今天的宴會都是大人物,我算什麽啊,讓紀先生不用挂念我。”

廖偉氣結,“武湄我告訴你,你可不要不識擡舉,老板讓你過去那是有正事,輪的找你說不去?快點!”

武媚心想真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上輩子最位高權重的大臣、心狠手辣的酷吏,那些個男人們見到她都要戰戰兢兢俯首帖耳,現在誰誰誰都可以劈頭蓋臉說她一頓。很想板臉,但現在板臉誰鳥你?把你當傻叉。

還是微微板起了臉,把手裏的盤子往廖偉手裏頭一送,“你給我拿着,我自己過去。”

廖偉臉都黑了,“我是給你端盤子的?”

“不然怎麽辦?”武媚笑,“難道浪費了?那可不像話。”說罷轉身,自己先走了。

廖偉無奈,只得招了一個侍者過來,“你看着這盤子東西,等那位小姐回來再給她。”吃,最好吃死她,吃成大肥婆!

武媚走到近前,發現紀遙身邊圍了好幾個人,她記性好,雖然是上周只開過一次會,還是認出來裏面三五個都是上次開會讨論拍電影時幾個支持拍《武則天》的su中高層人員。

“小武,過來。”紀遙看見她,喚了一聲,武媚走過去,微笑着和他身邊的人問好。

“武湄,還記得嗎?”紀遙問他們。武媚一直保持端莊微笑,沒辦法,老板擡舉她,她就得做好“紀遙新看中的得力手下”這樣的角色。

這幾個人大都是紀遙的死忠,和張米副總裁等人分屬兩派,同一陣營的人,很快他們就不顧忌武媚的低微身份和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熱忱地和她打招呼。

紀遙笑着道,“今天老太太在這,我帶你們去見一下,”武媚偏頭看了看他,他笑着,明亮的單眼皮有幾絲笑紋,“也讓夫人知道,咱們su還有一幫子青年才俊新生力量。”說着側身向武媚伸出手,紳士範十足。

武媚是唯一的女人,又是小字輩,只得挽住他,雖然知道這只是禮節性的,但還是覺得怪怪的,紀遙這個人太虛僞,除了公事,她不喜歡和這樣的男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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