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無界山(二)
無界山(二)
殷玄弋跟葉遲不過相處了沒一天,幾乎要給他蓋棺定論他就是個無賴,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面目嚴肅,甚至連桃花眼中的多情都被沖淡了許多,看起來有點意外的認真。但不管是之前的乖戾或是現在的肅靜,他的目的似乎都只是想保全懷裏的娃娃。殷玄弋面色微瀾,解了兩人之間的三清鏈,又道,“師尊行事,向來公正。”似乎是想安慰葉遲。
可葉遲并不相信什麽師尊,鬼娃娃之于正道來講,父母是異端,自身也是異端,更是能吞生魂食鬼煞,不管是哪一樣,似乎都驚世駭俗萬萬不能被容于世。
他不說話,安安靜靜跟在殷玄弋身後走着,無界山靈力充沛境地清幽,能平人心中的煩躁,産生一種特殊的平和,走着走着,葉遲煩躁的心緒竟也漸漸平穩下來。他們直接上了主峰上清大殿,及至到了門口,葉遲擡頭一看,一座巍峨殿宇矗立在前,建築形制跟普通宮殿不盡相同,天柱高懸,雲深霧繞不知深處。
大殿座下踩八卦圖案,八角方位明滅不定,天地水火往周圍延生,直通天梯往四方而走,跟殷玄弋使用的劍法如出一轍。
門口有弟子肅然而立,殷玄弋帶着葉遲上前,詢問一旁的弟子道,“師尊可在?”
弟子行禮應聲,“掌門閉關,門中一切事宜由古月師叔代為處理,師叔說大師兄回來後不必通傳,自可去見他。”
殷玄弋回首看了看葉遲,葉遲回看過去,他眼中依稀還藏着些惴惴,殷玄弋隐約像是捕捉到了,他幾乎就要說話但葉遲已經撇過頭去,末了也只作罷,邁步入了大殿。
殿中八柱挺立,穹頂悠遠,上首位空置,往階梯往下一步之遙右側首坐了一人,正是太陽山赤極軒古月真人,着青衫,面容俊雅,光彩宜人。
古月真人好風雅,青衫上用水墨勾勒了兩尾錦鯉,戲于山水活潑成趣。
殷玄弋見禮道,“師叔。”
“玄弋回來啦,廟前村一事如何,可有遇上麻煩?”古月真人看着頗為親善,聲音也是溫潤雅致,不緊不慢,他一早看到了殷玄弋身後的葉遲,這時問道,“這位是?”
殷玄弋回道,“是廟前村遇到的一位朋友,村裏有冤魂滞留人間以至成煞,荼毒村民。現事情已經解決好了,這位朋友幫了不少忙。”
殷玄弋這話說的十分有意思,葉遲腦子轉了轉,上前抱掌一禮,“在下葉遲,見過真人。不瞞真人,我一直仰慕無界山衆位仙姿,有幸能遇上殷兄,就厚着臉皮求他帶我上山。我小的時候就時常聽聞衆位仙人的事跡,心裏十分羨慕,也想着若有一天能習得一點半點的法術,就能同你們一般行俠仗義斬惡鬼除邪煞……現在終于有了機會,若我資質尚可,不知可否拜入門中?”葉遲扯淡從來不打草稿,信手就能唱一出真假摻雜的大戲,還能唱的十分動聽。
殷玄弋垂目不語,估計是知道他這一串子話皆是胡謅。
古月真人道,“你上前來。”
葉遲依言往前幾步,在古月真人三步之遙站定,古月真人端起面前茶杯,目光一凜,杯中一滴茶水疾馳而出,葉遲閃身一避,水滴從眼簾穿過,被身後的殷玄弋單手虛空托住,一下就化了水汽。古月真人袖中絲随之探出,葉遲來不及反應絲線已經落到了手腕,一觸即收,那絲線宛若游龍,又悄無聲息的沒入了古月真人寬大的袖袍之內。
葉遲:“……”果然不同凡響,他立刻甩了諸多成見,又有了拍馬屁的心思,“之前見了殷兄的劍法,已覺了得,今日一見真人,更是非凡,無界山果然名不虛傳!”
古月真人心裏奇怪,他根本就探不出葉遲的深淺,要說深他靈力低微,要說淺,卻又感覺測不到底細,他當即不露聲色的笑道,“尚可,只是收徒事宜一向需由掌門親自過目,不如這樣,我暫收你入門下記名弟子,等掌門出關,再做安排。”
随着他的話音,系統音居然一并響起。
【完成成就:拜入師門。修為等級提升至18級,太一心法開啓。】
葉遲喜不自禁,當即道,“謝師叔!”
鬼娃娃也似乎受了他的感染,高興的“咯咯”笑了兩聲,被埋在葉遲胸口的臉轉過來,眉眼彎彎的朝向了古月真人的方向。
葉遲心下一驚,剛想不動聲色的轉個方向,古月真人已經出聲,“你一直抱着的這個娃娃,可是與你有什麽關系?”
葉遲忙回道,“實不相瞞,這娃娃是弟子撿來的。弟子憐它父母雙亡,孤苦無依,與弟子甚為相似,是以……師叔放心,它很是乖巧,定不會惹出什麽麻煩,如若它能平安長大,也算弟子積了一樁德。”他垂着頭甚為恭謹,語氣也是波瀾不驚,只是眼睫微咧,偷偷看了一眼殷玄弋,見他神色不動,心裏不免有點詫異。
古月真人道,“無甚要緊……明塵——”
殿外入內一白衣少年,施禮後道,“師父。”
古月真人吩咐他,“你且領着他去赤極軒,暫時安排着跟記名弟子一處習練。”
叫明塵的少年道,“是。”再對葉遲說,“師弟,随我來吧。”
葉遲道一句,“有勞師兄。”角色轉換的十分便捷,已經不把自己當外人。
明塵領着葉遲出了上清大殿,殷玄弋也一并退了出來,葉遲倒退幾步與他并排,又成了一派嬉皮笑臉,十分不長記性,“大師兄,師弟這廂有禮了。”
殷玄弋目不斜視,冷着臉道,“既然入了山門,以後言行還是端正些好……它的事今日暫且如此,等師尊出關,該如何還當如何。”
葉遲唯唯道,“是,一切都聽大師兄的。”他看着态度謙卑,但大師兄三個字被他婉轉成了夜莺鳴柳,勾引人大公子似的。殷玄弋果然臉色更冷,拂袖往前幾步,不欲理他。
明塵疑惑的來回看了他們幾眼,沒看出葉遲的不妥,倒覺得殷玄弋今日有點古怪。葉遲是大師兄領回來的人,大師兄平日并不對人如此冷臉,怎麽反而對自己領回來的這位這般不給好臉色看,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他也就心下詫異,也沒多話。
這時間,迎面走來了幾名着綠色雲鶴之衣的少女,少女們掩面低聲交談着過來,笑聲泠泠有如珠翠輕響,見了三人,微微一笑,“大師兄,明塵師弟。”再見葉遲,并不認得,有名女子就問道,“這位是?”
幾名少女身姿曼妙,面容姣姣,眉心處皆着一點朱砂,更是修心補相,瞧着漂亮的很。葉遲得體一笑,“見過各位師姐。”
聽他這樣說,那名女子恍然道,“原來是新來的小師弟……咦,哪來的娃娃?”原來葉遲一個沒注意,鬼娃娃居然順着他胳膊爬了下去,現在正趴在那名女子腳面上,躍躍欲試的要往上爬。
它長了一張欺詐性頂天的可愛笑臉,無界山又極少能見到娃娃,幾名少女都覺得稀奇。那名說話的女子彎下腰,鬼娃娃自然的伸出兩條白嫩的小胳膊,笑得愈加可愛。葉遲暗罵一聲“小色胚”,剛想阻攔,那名女子已經兩手一抄,把鬼娃娃抱了起來。一抱起來就感覺到了不對勁,疑惑的道,“怎麽這麽涼?”
葉遲讪讪笑道,“穿的少,凍着了,還是給我吧。”
那名女子卻不給他,只問他,“這是你弟弟?長得真可愛。”另外幾個也上下其手,摸得鬼娃娃高興的“咯咯”笑了兩聲,笑得葉遲一腦門冷汗。但那幾名少女居然沒覺得奇怪,反而更高興了,“看,他對着我們笑呢?真有意思。”
葉遲:“……”
其實也不怪她們不多想,無界山主峰的天柱與合圍四座山峰上的封神柱一起張開的結界,能阻擋一切厲鬼邪煞進入山內,如若硬闖,輕則喪失行動,重則灰飛煙滅。鬼娃娃表面看着跟尋常娃娃無異,又能爬能笑,是以她們根本就沒朝別的地方多想。
那女子用極不熟練的姿勢把鬼娃娃抱進懷裏,鬼娃娃的小爪子不偏不倚,正正觸到她隆起的胸部,驚得葉遲差點跳起來,心裏連連道,“小祖宗,你這還是戴罪之身,在敵軍地盤上就敢色膽包天,公然襲胸!可千萬別學你爹那個色鬼禿驢!”他忙道,“師姐前來定有要事,耽擱了就不好了,不過看師姐似乎挺喜歡它,大家以後都是同門,師姐要想看它,我肯定立馬給你送到。”
然而師姐不領情,反而斥責他,“你小氣什麽,我才抱了一會就這般着急,你看他一直在笑,肯定是喜歡我——對了,他有名字嗎?”
葉遲見她油鹽不進,默然一會幹脆也想開了,這些莺莺燕燕各有各的好看,得罪她們實在不值當。他眼珠子一轉,桃花眼随即一彎,刻意湊近去看鬼娃娃,之後又故作驚奇道,“呀,果真在笑,這小鬼原本怕生的很,怎麽師姐一抱它就如此歡喜,虧我待它那麽好。它倒是有個大名,叫玄牝,小名還沒想好,要不師姐給取一個,師姐取的它定然高興。”活脫脫又成了個油嘴滑舌的風流公子。
殷玄弋眉目一蹙,轉過身一聲不吭就走了,葉遲餘光掃到,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遠去。
葉遲模樣生的好,馬屁拍的更是不動聲色的妥帖,其他幾個少女嬉笑着對那女子道,“昭然師姐,你就給取一個吧。”
那叫昭然的女子嗔道,“你們別跟着瞎起哄,取名是大事,怎能如此随便?”
葉遲故意在鬼娃娃笑得不見眼的臉上捏了一把,複微笑道,“不妨事,小名不過是喊起來方便,等長大了也用不上,師姐,你就取一個吧。”
昭然心裏早有想法,見葉遲如此上道,脫口就道,“不如就叫小可愛吧。”
“……”葉遲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昭然見他面色有異,問他,“師弟覺得如何?”
葉遲擦着冷汗賠笑:“甚好,甚好。”
昭然又跟小姐妹們逗了一會鬼娃娃,葉遲見她們是真的喜歡鬼娃娃,都不好意思再開口去要,只能苦逼的跟明塵站在一起,充當了兩塊不受重視的背景板。索性這群芙蓉出水般的仙子還有其他事要忙,再玩一會,也只能戀戀不舍的把鬼娃娃還給了葉遲。鬼娃娃也十分舍不得這群香噴噴的姐姐,待香氣飄遠,它大不敬的拍了拍葉遲的胸,喉嚨裏“嗬嗬”有聲,相當不滿主人是個平胸。
葉遲嘿嘿一笑,重重在它光溜溜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拍的旁邊的明塵唬了一跳,葉遲趁機問他,“不知剛才幾位師姐是哪個峰的?”
明塵只道他初來乍到,不做他想的回道:“都是勾沉殿念溪真人門下的弟子,勾沉殿向來只收女弟子,”他擡手指向正北方那座隐入雲後的山峰,說,“就是那。你可記住了,念溪真人十分不喜男弟子入內,可千萬不要誤闖。”
葉遲說,“那可真去不得。”
說話間兩人邁上了通往赤極軒的天梯,葉遲有留意殷玄弋的去向,剛才殷玄弋走的并不是這裏,他又問明塵,“大師兄不與我們同住一處嗎?”
明塵道,“大師兄是掌門真人的嫡傳弟子,自然是住在主峰上。”他真是一個十足的好向導,又擡了手指向大殿側面遠處的一排屋舍,其中有一座獨立的偏殿離群索居,明塵指着它說,“大師兄入門早,掌門就一直讓他住在哪裏,他也喜歡清靜,就一直一個人住了這麽多年。”
葉遲默默記住了方位,聽他話裏有些傷感,笑道,“你還怕大師兄一個人覺得寂寞不成?”
明塵說,“修仙之人擯七情六欲,沒有寂寞。”
葉遲趁機又打了發嘴炮忽悠他,“七情六欲也沒什麽不好,一無所有的人怎麽能算最強。”他轉而想到,“也沒個人陪他玩,還真是無趣,難怪性格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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